《方翘》哗嗒

1、葬礼

　　蒋瑜琛再一次看到方翘是在蒋老爷子的葬礼上。
　　她坐在头一排，抱着一个格格不入的灰色保温杯，同首都的权贵子弟一起。
　　穿着一件臃肿的长款外套，手臂戴着黑袖章——那是蒋家嫡系才能戴的标志。
　　方翘长的清纯，但也只能算清纯，绝不能算上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却有一双微微上勾的双眼，带了点子狐媚气。
　　是了，狐媚。
　　蒋瑜琛头次从当了一生京城贵妇母亲口中听到这句话，便是说方氏母女。
　　方蔚——就是方翘的便宜妈，装模作样的用丝帕拭着眼角不存在的泪水。也不愧是能上位嫁给蒋老爷子的人物，这接近五十岁的女人，也与三十岁的女人相差无几。
　　而这方翘，年纪轻轻也居然是个离过婚的女人，前夫是谁也是未知。更别说当了那话剧演员，在这上流圈子备受白眼。谁不知道那些演员说着好听，实则都是戏子呢？偏偏她自己好像不在意，听着了传闻还是照样演着她的戏。
　　蒋瑜琛将目光从方翘的身上收回，以他的眼光，对方翘的长相完全是“看不上”。
　　葬礼开始了，一个个表情悲恸的人上去献花。
　　方翘的辈分算是蒋老爷子的子女辈，但却又是个尴尬的身份，她理所应当的站在了最后一位。
　　蒋瑜琛是孙辈第一个前去献花的，他正站起身，却不料抬眼一扫——
　　方翘正悄悄低着头拨弄着花束上本就不朝气的花瓣，一双穿着黑色单鞋的脚不安分的摆动着。
　　“这女人——”蒋瑜琛皱了皱眉头腹诽道，英挺的面容上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方翘也是冤屈，本就怕冷，才包成个粽子般臃肿模样。又没料到初冬，还有这么重的朝露，鞋头浸湿了。她偏偏又不好穿袜子，这脚趾头冻得冰凉，又想脱鞋，全身上下都不舒服，才站着扭成个麻花样。
　　这头的蒋瑜琛也没留意她了，专注着悼念蒋老爷子。
　　葬礼的重头戏完了，她这个便宜女儿自然是没人关注。悄悄的想要溜走，弓着腰，像个小鼹鼠。
　　“翘翘。”一声清越又稳重的男声叫住了她，方翘不禁站得笔直，又有点委屈的叫了一声“四哥”，蒋如邛徐步向她走来，方翘看着又是崭新模样的四哥，帅的原地呆住。
　　蒋如邛一看就是才从西北执行任务回来，风尘仆仆。脸上满是禁受了风吹日晒的痕迹，本来俊逸过人的面容更添男子气概，穿着一身肃穆军装，军帽倒是摘了。
　　小色胚就爱帅哥，最偏爱男子气概类型的兵哥哥。这一下眼珠子紧紧盯着四哥不放，步子倒是迈了出去，两只手本来想要伸出去抱抱四哥，又碍于场面缩了回来。
　　蒋如邛眼底带了些笑意，伸手把方翘要缩回去的手又捉住，把手放进了自己温暖的大衣内。
　　蒋如邛是蒋老爷子最小的孩子，跟蒋家老大长子蒋瑜琛年岁相差不多，性子却十分稳重，常年呆在外地，十分难得才回京一趟。
　　“四哥先去看看爸爸吧，”方翘脸颊有些红红的，她垂下眼睫，把手从蒋如邛怀中抽出来。就算知道老爷子和子女的关系都很一般，也不能绊住四哥去尽最后的孝。“我在门口等你。”
　　蒋如邛摸了摸她的头，从怀中摸出来了几个暖宝宝递给她，“好。”迈开长腿走向堂内。
　　这头蒋瑜琛也在堂内呆的百无聊赖。他对爷爷有些感情但不多，尤其是在蒋老爷子再婚娶了方蔚后，几个子女和老爷子的关系堪称降到了冰点。
　　正巧看到四叔蒋如邛从堂外走来，他淡淡的打了声招呼“四叔，”蒋如邛朝他点了点头，蒋瑜琛看着蒋如邛不禁又想起了那个女人，方翘。
　　蒋老爷子和方蔚再婚是在约莫7年前，老爷子召集了全家人，直接告知了这一堪称平地惊雷的消息。但无论子女如何反对，老爷子还是和方蔚完婚了。
　　他也是在那个时候才知道方蔚还有个女儿，和他一般年纪，也是个高中生，也是在婚礼的时候他第一次看到了方翘。那时方翘她正在和蒋如邛聊天，完全没注意到不远处蒋瑜琛的目光。她穿着一条米白色的礼裙，黑发披散在肩头，略施粉黛的脸上满是笑意，她抱着蒋如邛的手臂，眼睛亮晶晶的，眼中全是信任和依赖。
　　蒋瑜琛仿佛被刺到了一般，直接移开了目光。
　　礼堂内太闷了，蒋瑜琛心想，他起身出了礼堂准备透透气。没想到他又看到了那个身影，方翘。她站在礼堂门口，手里攥着个暖宝宝，时不时跺脚哈气，仿佛这样就能让她温暖起来。
　　“冷就进内厅。”蒋瑜琛说完以后就后悔了，他为什么要搭话？方翘听到有人向她搭话也是一愣，她看着方瑜琛，略一犹豫“是小琛啊，我在这里等四哥，不用进了。”
　　听完她的话蒋瑜琛脸色一僵，自己又自作多情了，看样子这暖宝宝也是刚刚蒋如邛给她的。而且，小琛？他记得方翘和他年纪相同，这个称呼是他爸妈通常叫他用的。
　　蒋瑜琛没有再答话，直接越过方翘走了出去，方翘撇了撇嘴，也没有在意。
　　方翘没等多久，就看到蒋如邛从内厅里向她走来，手里拿着车钥匙，“走吧翘翘，我先送你回去。”她眼睛一亮，小跑到四哥身边，“四哥真好！”
　　上了车内，不一会儿就温暖起来，“四哥这回要在京城呆多久？”方翘扣上了副驾的安全带，蒋如邛也启动了车，“这回要呆的久些，过完年再回甘城。”
　　“太好了！”方翘显得非常开心，“上回和四哥一起过年还是我刚刚大学毕业的时候。”她开始畅想着过年的活动。
　　“这三个月我要带四哥好好逛一下京城了！”
　　“四哥要不要去我们剧团看看我们的新年剧目？我现在已经演的是女主角了。”
　　“过年四哥想吃什么馅的饺子呢？”
　　蒋如邛嘴角噙着笑，听着她絮叨着自己的各种规划。
　　“四哥你有什么想法吗？”
　　正好是红灯，蒋如邛稳稳停住车侧过头，那双眸子温和地看着方翘，“我都行，听你的。”
　　方翘感觉内心暖暖的，她六岁就被方蔚收养，方蔚对她是放养式的教育。蒋如邛对她来说，一直都是如父如兄般包容支持着她，因此方翘也分外信任依赖蒋如邛，虽然他们并不是血缘意义上的亲人。
　　除了一件事情，方翘从没有告诉过蒋如邛。
　　关于她的前夫身份。
　　23岁的时候方翘就结婚了，虽然这段婚姻只维持了短短的一年。家里人只知道她结婚了，但是并不知道对象是谁，与她关系一般的也不在意是谁，与她关系亲密也尊重她没有去问身份。
　　“翘翘，到了”四哥出声提醒她，方翘这才回过神来。
　　“四哥要上去坐坐吗？”
　　“不了，那边还有事情没处理完。”
　　蒋如邛看着她带着遗憾表情的白净小脸，不禁又接了一句“晚点来接你去吃晚饭。”
　　方翘一回到屋内就瘫在沙发上软成一团，她平素是个宅女不爱出门，除了工作时因剧团要四处奔走，其他时候都蜗居在家中，这下她直接累的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