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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从此山高水远,再无瓜葛 ...

  •   阿拉里克盯着我,浅褐色的眸子里有暗潮翻涌,沉默几秒后,点了点头。
      “好。”
      收拾行李时,我翻出压在箱底那条蓝色连衣裙。
      是上次在乡下阿拉里克给我买的。
      布料上还残留着在马场草坪的味道,混着F国潮湿的空气,像段发潮的旧时光。
      阿拉里克站在门口,看着我把裙子塞进背包,没说话,只是默默把护照和机票又检查了一遍。
      去机场的路上,雨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
      车窗上的雨珠连成线,模糊了沿途的风景,像我记忆里那些被泪水晕染的片段。
      我靠在座椅上,想起离开R市那天,也是这样的雨天,是黎助理送我走的。
      他说“江淮穗,你走吧,别再让我看见你”,语气里的决绝,至今仍像冰锥扎在心上。
      抵达R市机场时,天刚蒙蒙亮。
      潮湿的雾气裹着熟悉的烟火气扑面而来,我却觉得胸口发闷,像是被这座城市的阴霾再次笼罩。
      阿拉里克替我拉了拉风衣的领口,轻声说:“有我在。”
      我们先去了母亲的墓地。
      墓园里的松柏郁郁葱葱,母亲的墓碑在晨露中泛着冷光。
      我把从F国带来的薰衣草放在碑前,花香在潮湿的空气里散开。
      “妈,我回来了。”
      我蹲下身子,指尖抚过碑上的照片。
      “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给您一个交代。”
      这时,远远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我猛地回头,就看见宋知诚站在不远处,身形有些佝偻,眼下乌青很重,像是许久没睡好。
      他身旁,陈嵋锦小鸟依人地挽着他的胳膊,看到我时,眼神里闪过一丝得意。
      “阿穗……”宋知诚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像是刚发过烧,这句话他说的很轻很轻,像是不敢相信我会回来。
      随即他像是才反应过来,又恢复了那天我离开的冷漠样子。
      “你害死我外婆,还有脸出现在这里?我不是告诉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吗?”
      我站起身,直视着他的眼睛。
      “宋知诚,你就这么确定,是我害死了你外婆?”
      他皱起眉头,刚要开口,陈嵋锦却抢先说道:“知诚哥,别和她废话,她就是想狡辩。那么多证据摆在眼前,她现在回来,指不定又想搞什么鬼。”
      阿拉里克往前一步,挡在我身前。
      “宋先生,在没查清事实前,最好别妄下定论。而且,穗母亲的死,也未必和某些人无关。”
      宋知诚的眼神在阿拉里克和我之间游移,最后定格在我脸上,复杂得让人看不懂。
      “你母亲的事,我会查,但我外婆的死……”
      “够了……!”
      心脏猛地一缩,我攥紧风衣下摆,说不出话来。
      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这句话并没有说出口。
      宋知诚没再看我,目光始终落在陈嵋锦脸上,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疏离。
      “看完你母亲了就走吧,我不想见到你。”
      我愣住了,喉咙发紧说不出话。
      他却忽然抬手揽住陈嵋锦的腰,在我震惊的目光里,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动作自然又亲昵,像演练过千百遍。
      陈嵋锦的脸颊泛起红晕,眼角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
      宋知诚松开她时,呼吸微乱,视线重新投向我,语气平淡却字字诛心。
      “江淮穗,我现在过得很幸福。我的生活很好,不需要你再来插手,更不需要你出现在这里。”
      潮湿的风卷着松针的气息扑过来,我看着他眼里清晰的厌烦。
      看着陈嵋锦依偎在他怀里的姿态,忽然觉得浑身发冷。
      风衣被我死死攥在手里,布料皱成一团,就像我此刻的心。
      原来我曾经那些思念和勇气,在他眼里都只是多余的打扰。
      阿拉里克往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挡在我身侧。
      我却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摇了摇头。
      喉咙里涌上浓重的涩意,我看着宋知诚,忽然笑了,笑得眼眶发烫。
      “好,我知道了。”
      没有争辩,没有追问,甚至没再看陈嵋锦一眼。
      转身的瞬间,墓园里的松柏在风里簌簌作响,像在为这场狼狈的重逢奏响终章。
      走到门口时,身后传来陈嵋锦娇柔的声音。
      “知诚哥,我们去看看外婆吧。”
      我没有回头。
      坐进车里,雨又开始落下,打在车窗上噼啪作响。
      阿拉里克发动车子时,我望着窗外倒退的街景,轻声说:“走吧,回F国。”
      风从半开的车窗灌进来,吹散了眼角的湿意。
      有些再见,不是为了重续前缘,只是为了彻底死心。
      墓园里那句“我过得很幸福”,像一把钝刀,慢慢割掉了最后一点念想。
      从此山高水远,再无瓜葛。
      回到酒店的房间,我把自己摔进沙发里,窗外的雨还没停,淅淅沥沥的声响像是永远不会落幕。
      宋知诚吻陈嵋锦时的侧脸,此刻像烙印一样刻在脑子里。
      连同那句他说“我过得很幸福”时的眼神,反复在眼前晃。
      阿拉里克端来一杯温水,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杯壁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轮廓。
      “需要聊聊吗?”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F国口音特有的温和。
      我摇摇头,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甜腻的热流滑过喉咙,却暖不透心底的寒意。
      “我是不是很可笑?”
      我望着杯底的气泡,声音发闷。
      “明知道他那样对我,可闭上眼,还是会想起以前……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曾经那些画面和墓园里他冰冷的模样重叠在一起,像一把钝锯,反复拉扯着心口。
      阿拉里克没说话,只是在我身边坐下,安静地陪着。
      他总是这样,从不多问,却总能在最需要的时候递过来一份恰到好处的温柔。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被抽走了魂。
      白天窝在酒店里对着窗户发呆,晚上睁着眼睛到天亮,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总忍不住点开宋知诚的朋友圈。
      他设置了三天可见,最新一条是空白的,只有一道灰色的横线,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阿拉里克看我日渐憔悴,眼下的乌青比宋知诚的还要重,终于在第四天的清晨敲响了我的房门。
      他穿着黑色皮衣,牛仔裤上沾着点泥土,头发随意地抓了抓,回到了我在F国与他初见时的模样。
      “跟我来。”
      他不由分说地拉起我。
      楼下的停车场里,停着一辆银灰色的重型机车,车身擦得锃亮,车轮上的纹路还带着露水,一看就是精心打理过的。
      “这是……”我愣住了。
      “‘夜影’还在F国,先骑这辆,我可是搞了很久才弄到的。”
      阿拉里克跨上车,拍了拍后座。
      “带你去个地方。”
      他从后备箱里拿出一件粉色的头盔。
      我犹豫着接过头盔,冰凉的塑料贴着掌心。
      自从上次在F国,我再也没骑过机车,心里总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我怕……”
      “别怕。”
      他倾身帮我扣好头盔的卡扣,指尖不经意碰到我的下巴,带着户外的凉意。
      “我再教你一次。”
      他先带着我在空旷的停车场兜了两圈。
      机车发动时的轰鸣声震得人耳膜发颤,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把酒店房间里的沉闷气息冲散了大半。
      我紧紧抓着他的衣角,看着地面快速后退的线条,心脏跳得又快又急,却奇异地没有了之前的窒息感。
      “想试试自己骑吗?”
      停在一片草坪旁时,阿拉里克转过头问我。
      我看着他眼里的鼓励,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他耐心地教我握把的姿势,告诉我哪里是油门哪里是刹车,叮嘱我“身体放松,不要盯着前轮,看远方”。
      我跨上车时,脚都在抖,座椅很高,我几乎要踮着脚尖才能勉强够到地面。
      “慢慢来。”
      阿拉里克站在旁边,一手扶着车把,一手护着我的腰。
      “先发动试试。”
      引擎“嗡”地一声启动,车身轻微地晃动了一下,我吓得差点松手,他的声音及时传来。
      “稳住,你看,它很乖的。”
      阳光不知什么时候穿透了云层,洒在机车上,反射出细碎的光。
      我深吸一口气,按照他说的,慢慢拧动油门。
      机车缓缓向前挪动,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
      一开始总是歪歪扭扭,好几次差点撞上路牙,都是阿拉里克眼疾手快地扶住。
      “对,就这样,身体跟着方向轻轻倾斜……”
      他的声音贴着我的耳朵,带着笑意。
      “很棒,穗,你学得很快。”
      不知练了多久,额角的汗浸湿了鬓发,手心也全是汗。
      可当我终于能平稳地骑着机车绕着草坪转完一整圈时,我忍不住笑了出来,笑声混着引擎的轰鸣,在空旷的草地上散开。
      风掀起我的衣角,阳光落在脸上,暖融融的,心里那些拧成一团的郁结,好像也跟着松动了些。
      阿拉里克靠在他的机车上,抱着手臂看着我,浅褐色的眸子里盛着笑意,像盛了一整个F国的阳光。
      “看来你很有天赋。”
      我停下车,摘头盔时头发乱糟糟地贴在脸上,却觉得浑身轻快。
      “是你教得好。”
      我看着他,认真地说,“谢谢你,阿拉里克。”
      他耸耸肩,从背包里拿出一瓶冰水递给我。
      “不用谢,我只是不想再看你对着窗户发呆——你对着窗户的时间,比看我的时间还长。”
      我被他逗笑了,接过水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带着前所未有的清爽。
      那天下午,我们骑着机车绕着R市的郊外跑了很久。
      穿过种满梧桐树的林荫道,车轮碾过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路过波光粼粼的湖边,风里带着水汽和青草的味道。
      甚至在一片空旷的河滩上,试着加速飞驰,风声在耳边呼啸,把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抛在了身后。
      回到酒店时,天已经擦黑。
      我累得瘫在沙发上,连手指都不想动,却难得地觉得心里踏实了些。
      手机在这时“叮咚”响了一声,是江哲林发来的消息。
      [穗穗,听说你回R市了?]
      我心里一紧,哥怎么知道的?
      我手指悬在屏幕上,半天不知道该回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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