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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你什么都没忘,对不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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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发紧。
“没什么。”
只是心里那片迷雾,好像被风吹散了一角。
原来郑映礼说的“忘了的事”,是这些。
原来他看我的眼神里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是来自那么遥远的少年时光。
宋知诚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几秒,像是想从里面找出点什么,最终却只是直起身,拉开驾驶座的车门。
“走吧,去医院。”
车子重新启动,朝着医院的方向驶去。
路过刚才郑映礼停车的路口时,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我望着窗外倒退的街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耳垂。
那个被围在楼梯口的渺小身影,和后来在发布会上从容不迫的郑映礼,在脑海里慢慢重叠。
他为什么从来不提这段过去?是觉得没必要,还是……另有隐情?
太多疑问像江水里的漩涡,卷得我头晕目眩。
直到车子停在医院楼下,宋知诚解开安全带的动静才让我回过神。
“上去吧。”
他声音低沉,“我在楼下守着。”
我点点头,推开车门。转身的瞬间,看到他望着我,眼神复杂。
有些记忆一旦开始松动,就像多米诺骨牌,总会一张接一张地倒下去。
消毒水的味道顺着电梯缝隙钻进来,和江风里的咸涩感截然不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
我盯着跳动的数字,指尖还残留着耳垂上的温度,刚才那段突然浮现的记忆像生了根,郑映礼低头捡画纸时泛白的指节,和他后来在病房里放白玫瑰的手,在脑海里反复交叠。
电梯“叮”地一声停在二楼。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护士站的打印机偶尔发出轻微的声响。
我凭着模糊的记忆往病房走,路过拐角时,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
是郑映礼。
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带着点压抑的疲惫:“……检查结果怎么样?”
“恢复得不错,就是还得按时复健。”另一个声音听起来是位医生。
“郑先生,您也别太熬着了,病人需要静养,家属也得保重身体。”
“知道了,谢谢。”
脚步声朝这边过来,我下意识地往消防通道的阴影里退了半步。
郑映礼从病房里走出来,白衬衫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的小臂上有块浅浅的疤痕。
是当年被杰森推倒时,撞到台阶留下的伤。
他眉头微蹙着,直到看到我时,那点疲惫瞬间被错愕取代,随即又沉了下去,恢复了惯常的深邃。
“江小姐。”他停下脚步,目光在我脸上顿了顿,“好巧啊。”
我攥紧了手里的病历本,指尖泛凉,他明知道我会来医院,又何必搞这一出。
“是啊,挺巧的……”
他顺着我的视线看向身后的病房门,那扇门虚掩着,能看到里面隐约的白色被单。
他没有多说,转而问,“宋知诚没陪你上来?”
“他在楼下。”
空气沉默了几秒,走廊里的消毒水味似乎更浓了。
我看着他额角,那里早已没有了当年的淤青,取而代之的是几道极淡的纹路,大概是这些年累出来的。
突然想问他,初中毕业后送我的那幅画,他自己还留着吗?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另一句。
“你初中时……为什么总被人欺负?”
郑映礼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像是没想到我会突然提起这个。
他喉结动了动,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声音有些发哑。
“忘了。”
这个答案太过敷衍,我忍不住往前走了半步,几乎要触到他胸前。
“你没忘。郑映礼,你什么都没忘,对不对?”
他的呼吸顿了顿,垂在身侧的手突然握紧,指节泛白的样子和当年如出一辙。
“江小姐,”他抬眼看向我,眼底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有些事……”
“郑先生!”病房里突然传来一声急促的呼喊,打断了他的话。
郑映礼立刻转身推门进去,我下意识地跟了两步,透过门缝往里看。
病床上躺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挣扎着要坐起来,郑映礼快步走过去扶住她,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
“外婆,怎么了?”
外婆?
我愣在原地,看着他熟练地帮老人调整靠枕,又倒了杯温水,动作自然得像是做过千百遍。老人握住他的手,叹了口气。
“又让你跑一趟,耽误你工作了吧?”
“不耽误。”郑映礼的声音放得很轻,“公司的事哪有您重要。”
老人的目光忽然越过他,落在门口的我身上,浑浊的眼睛亮了亮:“这姑娘是……”
郑映礼顺着她的视线回头,看到我时,眼神复杂了一瞬,随即低声介绍。
“一位朋友。”
“朋友好,朋友好。”
老人笑着拍了拍郑映礼的手背,“我记得你初中时总提一个叫江淮穗的小姑娘,说她帮你赶走了欺负人的坏小子……是不是就是这姑娘?”
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郑映礼的肩膀僵了僵,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替老人掖了掖被角。
“您记错了,先好好休息。”
可老人显然没打算放过这个话题,拉着我的手往床边坐。
“我可没记错!你当时还画了人家姑娘的背影,藏在画夹最里面,谁都不让看……”
“外婆。”
郑映礼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阻止。
老人这才察觉到什么,讪讪地闭了嘴,却还是偷偷朝我眨了眨眼,那眼神里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她却偷偷塞给我一张泛黄的拍立得。
照片上,两个穿着校服的少年少女站在美洲紫藤树下,女孩正把一本画本递给男孩,男孩低着头,耳朵红得像熟透的樱桃。
背面是用铅笔写的歪歪扭扭的中文:
江淮穗郑映礼七年级春游。
郑映礼的目光落在照片上,良久才开口。
“你走后,我找了你很久。”
我声音有些发颤,“不打扰您休息了,我先去看看我妈妈了。”
我猛地站起身,藤椅被撞得往后滑了半尺,发出刺耳的声响。
没等他反应过来,我已经攥着照片转身就走,脚步快得像在逃离什么,连外套从臂弯滑落都没察觉。
走廊里的消毒水味此刻闻起来像催命符,我几乎是踉跄着冲进走廊尽头的病房。
反手带上门的瞬间,后背抵住冰凉的门板才敢大口喘气。
“穗穗?怎么了?”
病床上的妈妈被声响惊动,虚弱地睁开眼。
她脸色还带着病后的苍白,手背上扎着输液针,看见我慌乱的样子,眉头立刻皱起来。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妈。”
我走过去帮她掖好被角,指尖还在发颤,“就是……碰到个老同学,有点意外。”
妈妈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她拍了拍我的手。
“是小郑吧?刚才护士说他外婆就在隔壁病房。”她顿了顿,声音轻下来。
“妈,你认识他?”我打断她,喉咙发紧。
当年的事早已被现实碾成碎片,再提不过是徒增难堪。
“嗯…我和他的外婆有点交集,所以认识了下……”
病房门被轻轻敲响,宋知诚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典型的盛世集团项目总监派头,只是那双看向我的眼睛里,带着只有我们两人能懂的审视。
“江秘书。”
他先对我妈点了点头,语气是恰到好处的礼貌,随即转向我,声音压得极低。
“楼下等你十分钟,盛景还有一些项目需要你来核对一下。”
妈妈识趣地闭上眼,我跟着他走出病房,走廊里的光线让我晃了晃神。
他没立刻下楼,而是靠在栏杆上,目光扫过我手里的照片,嘴角勾起一抹凉薄的笑。
“和旧情人叙完旧了?”
“宋总,请注意你的言辞。”我把照片塞进包里,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忽然伸手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抬头看他,指尖的力道带着惯有的强势。
“江秘书,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我别开脸,避开他过于灼热的视线。
“我知道了,我有分寸。”
他这才松开手,整理了一下我的衣领,动作带着近乎亲昵的熟稔,语气却恢复了上司的威严。
“下去吧,车在门口。”
转身走向电梯时,我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郑映礼就站在刚才病房门口,目光沉沉地望着我。
像加州落日时分,迟迟不肯沉入海平面的余晖。
电梯门缓缓合上,将那道视线隔绝在外。
我靠在冰冷的厢壁上,包里的拍立得像会发烫,灼烧着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