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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深宫冷 ...

  •   冬日清亮的太阳悬于苍白的天空,枯老的树木□□地守护在厚重的大地上,默默无闻,即便阳光完完全全地、毫无保留地照耀在它们身上,也无人在意,毕竟从高高的城墙远望,它们的身影仍是黑色的。

      一辆装潢华贵、繁华富丽的马车踏风而来,车架全身由千年乌木制成,表面装饰着各类金制纹样,挂着精美丝绸所织的帘子。拉车的是两匹膘肥体壮的白色骏马,形体高大健美。马蹄嘚嘚地敲击着地面,如雷贯耳,把守着城墙门的士兵们却视若无物,仿佛失去了视觉和听觉。

      马车飞驰而去,空气中仍残留着某种名贵的香料气息。直至看不见马车的任何身影,守卫们才从抬起头来,对视无言,像是对这类事习以为常。

      其中一个个子稍矮的女子满眼疑惑地身边看向不说话的三人,忍不住问道:“呃……为什么我们不拦下这辆马车,进行检查呢?”

      “你不认识那马车是谁的?”其中最高挑的女子猛然拉高音量,又四下张望,低声说,“你是新来的吧。那怪不得,幸好我刚才把你拉住了,要不然,你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嗯,啊……”见她们三人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自己,女子低头,有些窘迫地表示,“我……我是刚从下面的乡郡来的,不太熟悉京城这里的情况。那是哪位大官家的马车吗?”

      另一位圆脸胖女子笑道:“哈哈,大官。就算是天大的官出这京城门,也得老老实实停车,接受检查、询问。除了一个人,永昌公主,燕王殿下。”

      女子像是想起了什么,露出了害怕的神情,颤颤巍巍地说,“燕王殿下?是那位暴虐无情、喜怒无常的公主?”

      年纪最大的女子接着回应:“不错,你还知道燕王。当今圣上一共诞有四位公主,其中最得宠的是第三位公主——永昌公主,也就是燕王。圣上怜惜其腿疾,特意赐予一辆黄金车顶的马车,并下令见此马车应及时避让,不可妨碍其出行。”

      “由此就有了这样一句话。”圆脸女子扬眉说,“黄金顶下何人,永昌公主也。”

      “之前有人在路上冲撞了公主,差点就被打死。还有有人因为在燕王府前多逗留了一阵,就直接被抓进府中,折磨了十几天。”身材高壮的女子补充说,“你说,燕王这恶劣的性格是怎么来的,皇帝也没有这样啊。”

      圆脸女子摇头回应:“不知道,我们这样的人怎么会知道呢。不过,皇帝这几年倒是变得暴戾了,动不动就有人头落地。风波不断,现又年事已高,也不是还能……”

      稍微年长的那位女子瞬间出声,打断:“诶,不该说的别说,最好也不要想。”

      士兵如常把守在城门处,刚才的插曲似乎从未发生,只有太阳在不停地西沉。

      东阳城城郊密林中,白马拉着马车飞驰,于某处突然停下。林中突然走出两黑衣人,径直来到了华丽的马车前。

      “花景,花影。”

      马车上的两个女子见到黑衣人,下车喊道。

      “人呢?”黑衣人摘下蒙面的口罩,露出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其中一人开口询问。

      闻言,白衣女子拉开车帘,只见马车内躺着一位昏迷的女子,微弱的光芒洒落在她刀削般的侧脸上,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的右眼在黑暗中散发着灰绿色的光芒,浑身被结实的绳索捆住,同时一股奇异的香气飘散出来。

      车帘猛地落下,蓝衣女子抛给了花影一个白瓷瓶,解释。

      “这是胭脂梦的解药,记得吃。她一时半会儿可醒不过来,醒来也跑不掉。”

      花景接过自己妹妹花影递来的解药,服用后,笑道:“怎么还对自家人用上这种药了?就这么怕单还明跑了吗?”

      “我还担心这药不够呢,她和我们一样都做过抗药训练。”蓝衣女子接着说,“你们看仔细些,她要是跑了,完不成任务,你们就等着被殿下问责吧。”

      花景手搭在花影肩上,身体靠向花影,志得意满地表示:“放心好了,我们办事,几时失误过。只是没想到殿下她竟对其用情到这个地步,唉……殿下此次进宫怕是凶多吉少,也不知齐王她是否会念及姐妹情谊。”说话间,她脸上的笑容黯淡了几分。

      “瞧你这话说的。谁出事,殿下都不可能出事。殿下是废物吗?还是我们这些手底下的人是废物?”白衣女子神色有些不悦地表示。

      蓝衣女子连忙插话,拉着白衣女子说:“咳咳,时间不早了。这是单还明的剑,你们还是快些出发吧。早点出发,早点回来。”

      花景垂眸,迟疑了一下,扬唇道:“好,等我们回来,于微,我给你洗衣服赔罪。”

      “你饶了我吧,待会儿你姐拿刀把我劈了。”白衣女子走动的身体猛然一晃,转头说。

      花影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如果,我是说如果,殿下真的在皇宫遇难的话,你们还是不要回来了,就按照《杀手守则》上的内容来做,优先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

      于微的神情突然变得严肃,像是在说生离死别的大事。

      花影和花景异口同声道:“这不可能!”

      花景收起笑容,正经地表示:“你们先回去,等我们回来。”

      “对了,另一辆马车旁边树林里。”花影给她们指明方向后,登上马车,驾车而去,马嘶声久久回荡在树林中。

      太阳已经完全西沉,凉薄的月亮悄然出现在夜幕上,将淡淡的月光投射到大地上,一辆朴素的马车与夜色融为一体,在僻静无人的小路上驰骋。

      高大恢宏的皇宫,金碧辉煌,玉石台阶、镀金栏杆,尽显气派与威严。

      一处华贵非凡的寝殿内,帷幔低垂,薄纱飘摇,烛光温暖,轻轻地照在一位美丽的女子身上。金丝楠木的轮椅上,雕刻着百鸟朝凤的纹样,粉面含春的女子正坐在上面闭目养神。

      此人就是恶名远扬的永昌公主童徇齐。

      柔和的光芒洒在她标志的脸庞上,衬得整个人异常温和,像春日草地上一块浑然天成的白玉,又像是一汪清澈的甘泉。

      屋外传来侍卫走动时身上的盔甲声,到了戌时,是守卫交接换班的时候了。

      女子突然张开双眼,那是一双与温和毫无关系的眼。触及到目光的那一瞬间,便会感到一股冷意,毫无理由,似冰天雪地里冰封的湖,让人不敢靠近,因为她并非白玉,而是一柄出鞘的利剑。

      她轻轻地按动轮椅上的按键,控制轮椅,靠近窗边。细润的面庞上出现黑白的分界,上翘的眼角隐没于昏暗,薄薄的红唇变得晶莹,狭长的、漆黑的丹凤眼中升起了一轮明月。

      “这个时间,应该已经安全地离开了这里了吧。”她眉头微蹙,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爱意克制不住地要从眼睛中流淌出来,“单还明……”

      显露的情绪转而如潮水般褪去,黑色的瞳子与夜色相融,无波无澜,像月光下沉默的树影。

      林中树影婆娑,惊鸟时飞。摇晃的马车内,单还明在模模糊糊中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片刻后又消失。不知过了多久,单还明才挣扎着张开了眼睛,眼睛早就蒙上了一层水雾,光在朦胧的眼睛中流转。

      胭脂梦的香气还萦绕在她的鼻尖,她的意识逐渐回笼,本能地想起身,却发觉自己的全身被一道道结实的绳子牢牢捆住。

      “啊……”

      单还明微微张开干燥的嘴,在心中无声地呐喊,身体像一块死板的木头,只有手指在无力地挣扎着。

      “公主,你还是骗了我。”

      她痛定思痛,尝试凭借蛮力挣开绳子,她开始观察四周,寻找可以割断绳索,逃离的方法。

      “公主,我还是会回去的。”

      “等我。”

      单还明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将自己由趴倒变成跪立的姿势,悄悄地挪动到窗边,看向外面。如雪般的月色下,树影飞速地向后掠过,马车现在在走一条上坡路。

      凹凸不平的土面充满各类沙砾石子,导致马车十分颠簸,单还明不可避免地在马车内滚落。

      驾车的两人控制着马车的速度,等到马车平稳后,花景掀开车帘,看到昏迷的单还明歪倒在车底上。

      花景走进车内,随手将手上的刀放到马车座位上,查看单还明的状况。

      见花景走出,花影询问:“怎么样?”

      花景坐到她的身边,回答:“没事,就……脑袋可能磕到了。慢一点驾车吧。”

      花影看了看满脸困意的花景,轻声说:“好,你先睡会儿吧。”

      花景闭上眼睛,慢慢地说:“嗯,天亮叫我,换班……”她的声音越说越小,逐渐消失。

      花影偏头看了一眼,靠着车睡觉的花景,随即继续赶路。

      昏暗的宫殿中,仅有几只残存的烛光摇动。忽然,木门被人推开,一位衣着华贵的女子走进房内,身边的侍女手提灯笼,明亮的灯光照亮她艳丽的面容,墨色的长衫上绣着金丝兽纹,腰间系着一枚金黄色的玉佩。

      深邃的眼眸看向红木桌上那早已冰冷的饭菜,一口没动的饭菜,她紧抿着唇,淡漠的目光倏然变得阴沉,高挺的鼻梁下,透露出不容挑战的狠绝。身旁服侍的人都瞬间伏地,不敢言语。

      抬眼望见坐在轮椅上熟睡的人时,刚才眼中的一切都烟消云散了,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撤下去吧。”

      她轻声吩咐,像是担心吵醒熟睡的人。

      “喏,太子殿下。”

      秦王童宴临,大毓国皇帝童乾的第一位公主——荣延公主,也是钦定的储君。显庆三年,童乾病重,四位公主受诏回京。

      坊间传闻四位公主之间的关系并不像表面那样和睦,除了最小的那位公主外,其余的几位都想要皇位。

      大毓国一直以来都是立长为储,但皇帝童乾曾想过“择贤立储”,也就是想废掉荣延公主的储君,改立永昌公主,然而被丞相等人竭力阻拦,此事最后不了了之。

      她没有回头,径直走到身着桃红色衣裙的女子面前。等到她在回头时,周围的人都已悉数退下。

      她轻柔地将轮椅上的童徇齐抱起,放到铺着锦缎毛毯的床上。

      温暖的床榻让人忍不住留恋,宜人的熏香从薰炉中飘出,萦绕在雅致的宫殿内。

      在童宴临起身去推轮椅时,回头便看见床上的人睁开了双眼,像是一直没睡。

      “醒了?”

      童宴临轻声问,童徇齐并没有回应。

      童宴临倒也不恼,将轮椅推到继续问:“饿吗?怎么不吃饭呢?换口味了吗?我再让她们弄其他的吃的……”

      “我……”童徇齐将全身缩进被子里,仅将一颗脑袋露在外面,宛如很放松的样子,“姐姐。”

      当听到这个词时,童宴临的眼睛顿时迸发出光亮,可是童徇齐接下来的话,瞬间将她的心浇灭。

      “你,出尔反尔。”童徇齐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童宴临,“我明确地说过,我不会夺走你的任何东西,也不会和你抢皇位。我不在意任何权力,我只是想离开这里。你答应我的,只要我帮你得到皇位,就可以放我离开。你现在却将我囚禁于此。”

      童徇齐冰冷的话语一点一点地流淌出来,“还有,你为什么不愿意放过她呢?一直以来,她做的任何事情都是在执行我的命令,如果她又任何得罪你的地方,你大可怪罪到我的头上,而不是想要杀她。”

      “你在说什么?齐儿,姐姐不懂。”童宴临的眼眸中泛起水雾,像极了初生的小鹿,无辜的眼神,宛若对这世界的一切一无所知。

      童徇齐如同隔岸观火一般,轻易看破童宴临那虚假的、不堪一击的伪装,薄薄的嘴唇轻轻牵起,像举起一把刀:“你明知道我在意她,我离不开她,我……”

      “童徇齐!”

      童宴临猛地从床边站起,背身喊道,童徇齐无法看到童宴临那颤抖的嘴唇,那复杂的眼神,那无由来的害怕。

      她想要阻止什么,她想要避免什么。

      她转过身去,维持平静地看向童徇齐:

      “所以,你在意的是这个。”

      “是的,我爱她。”童徇齐缓慢地坐起,冰冷的眼眸中出现些许柔情与笑意,“所以,我不可能让任何人伤害她。”

      “除非我死了。”

      童徇齐的话无情地砸下,童宴临知道自己根本无法招架,她引以为傲的智慧、紧握手中的权力,在童徇齐面前毫无用处,她开始变得歇斯底里。

      “不可以,我不同意!”

      “不可以什么?我不能爱她吗?我不能守护她吗?我不能为了她而死吗?”童徇齐不会退步,她步步紧逼。

      “不行,你们不合适,你为什么……爱她呢?她又有什么好呢?”面对童徇齐,童宴临向来无法狠下心来,她的嘴角无力地颤动。

      “有什么比我自己的感受更重要吗?有什么比我的喜恶更重要吗?有什么比我更重要吗?”说着,童徇齐像是喘不过来气一样,开始剧烈咳嗽。

      童宴临猛地来到童徇齐的身边,轻拍她的背,却被童徇齐躲开。童宴临不容童徇齐拒绝地抓住她的手,童宴临感受着童徇齐冰凉的手温,望着童徇齐苍白的面容。

      童徇齐无法挣脱童宴临的手,她眼含泪花,虚弱地说:

      “不要像,不要像……母后那样,好吗?不要逼迫我,好吗?”

      “姐姐。”

      妹妹的眼泪是姐姐的软肋。

      童宴临忽然想到了童徇齐第一次叫自己姐姐的时候,她像是彻底撑不住了,她像是完全溃败了,她只得说:“是姐姐不好,是姐姐的错。”

      所有人都说童宴临最像圣上,她也确实在很多方面与圣上别无二致,但只有她知道自己是在有意模仿,可她唯独学不来母皇的心狠。

      她抱住童徇齐,她想温暖童徇齐,想挽留,想毁约,想破罐破摔,她不想妥协,不想退步,她无能为力,她甘愿放弃。

      等到童徇齐熟睡后,童宴临起身,准备离开时,看到童徇齐头发上一枚红玉簪子,那是自己送给她的生辰礼物。

      童宴临温柔地看着童徇齐姣好的面庞,低头浅笑,像是无可奈何又像是心甘情愿,她轻轻吹灭了烛光,陷入了黑暗。

      她又变回了那个冷峻威严、不容质疑的荣延公主,那个不近人情的皇位继承人。

      无论如何她还是要杀掉单还明,即便童徇齐会因此恨她。她已经足够恨自己了,再多一点也无妨,反正自己也不在意。

      她不会停下,不会……

      天蒙蒙亮时,花景在迷迷糊糊中醒来。

      “这么快就醒了。”花影听见动静说,“还有再睡会儿吗?”

      “不了,睡不踏实。”花景摸了摸身后的刀柄,确定单还明的剑还在后,问,“换我来驾车吧,你歇一会儿。”

      “好。”花影说完,正准备去查看单还明的情况。一道惊人的寒光猛然闪过,二人立即侧身躲过,飞镖从二人中间飞过,划破车帘,直直地穿入马车内,深嵌木头中。

      透过破损的车帘口,花影清楚地看到了车内空无一人。然而,她并没有时间对此多作反应,因为随之而来的是无数来自四面八方的飞镖。

      几乎在一瞬间,飞镖扎到了骏马身上,剧烈的疼痛导致马匹们陡然发狂,马车顿时不受控制。

      花影和花景在混乱中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到自己遭遇了埋伏,一同跳下马车,翻滚进边上的树林里,数只黑色身影也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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