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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提心吊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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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晚饭吃得时随提心吊胆的。
他已经很久没有过像这种一家人围在餐桌前吃饭还时不时聊上几句话的经历了。
在时随有限的记忆里,只记得自己父母很忙,通常吃饭的时候大部分都是自己一个人,或是两个人,对面的那个人不是湛容就是时高远,一家三口从来都没有过完整的团聚,况且每顿饭下来大部分是沉默的。
几乎跟现在的热闹搭不上边。
八岁之后他被湛聪接去良城,那时湛聪平时也很忙,偶尔也会回来和他一起吃饭,但没吃几口又会被突如其来的电话打断,再匆匆离去。
虽然现在的湛聪也是很忙,但对于时随来说,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
八岁之后,比起陪伴,他更想要的是自己独有的空间。
以至于在这种氛围下,叶琅叫了他好几声都没得到回应。
“叶舟?叶舟?”
时随突然回神,含糊的“嗯”了一声。
古音:“走神了?你爸问你话怎么也不回?”
时随听后便抬眼去看叶琅。
“叶舟啊,新班级适应的怎么样?同学好相处吗?”叶琅的脸上挂着笑意,眼尾处还蔓延着细微的皱纹,显得有几分慈祥。
时随:“……挺、挺好的。”
好才怪啊!
要是叶琅知道,他儿子叶舟把别人的床泼脏了跟那人挤了一个晚上,一觉睡醒之后,那个人就跟他儿子灵魂互换了……
光是想想就已经够惊悚了。
无论挑哪一句来告诉他们,大概都会被吓个半死。
时随在心里默默的想。
“咳、咳咳咳……”古音本来好好地喝着汤,这会放下碗来,倏忽偏过头,捂着嘴咳嗽。
“妈,你没事吧?”叶寻嘉坐在古音旁边,伸手试图去帮她拍背,可刚伸出手,古音就止了咳,朝她摆了摆手示意不用。
“汤喝急了。”古音笑着说道:“有点咸。”
“是吗?”叶琅站起身盛了碗汤,自己尝了一口:“那我下回少放半勺盐。”
时随夹了一筷子青菜,还没来得及送入口中,就听叶琅朝他问了一句:“叶舟啊,你是不是在四班被孤立了?”
时随:“???”
啊?
叶舟?被孤立?!
这两个词怎么看都连不上吧?!
时随脑海里莫名浮现出刚见面时,叶舟那懒洋洋欠兮兮的笑,以及互换那天,叶舟那理不直也气壮而且还毫无逻辑的中二发言——我们两个一定是主角!
……
比起“叶舟被四班孤立,”时随其实更愿意相信“叶舟他凭一己之力孤立了整个四班。”
时随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叶寻嘉到先是没绷住似的:“我哥?!被孤立?!他一个人孤立全班还差不多吧。”
“怎么说话的?”叶琅蹙了下眉,又朝时随笑了笑:“没关系的,说出来,不然为什么要转到二班?”
其实两个人互换的那段时间,时随也纳闷过,明明只是一个月考,怎么会让叶舟分下二班呢?
就算是分班那也得等到期末考吧。
可是转念一想,如果是叶舟是自己主动申请的话,那就能来到二班了。
可为什么要申请?
孤立肯定是不存在的,两个人灵魂互换那天就有人来找叶舟问英语题,而且去食堂排队的时候,还有四班的人来找叶舟聊天,关键还是“舟哥”这个称呼。
孤立一个人怎么会有像“哥”之类的这种称呼?
按理来说,叶舟如果真的遭到了排挤,那么他转下二班时,四班的人应该对他不闻不问才对。
这以上种种都压根说不通,他怎么知道叶舟是哪根筋搭错了?突然要来二班?总不可能是觉得生活太平淡,冲着要跟自己来这么灵魂互换一下,增添点人生起伏而转下的二班。
神经病嘛不是。
“不会是哥看上了哪个女生就在二班吧?”叶寻嘉揣测道。
时随斩钉截铁:“不是。”
叶寻嘉又说:“那哥看上的是男生喽?”
时随:“……?”
时随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兄妹俩的脑回路怎么一个中二一个清奇?
“看,被我说中了吧?”叶寻嘉得逞似的笑了笑。
“……滚。”时随说:“也不是,别的原因。”
叶琅见“叶舟”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也不为难他,而是笑着转移话题:“听说我们欣欣这回数学竞赛拿了个第一?”
“那是!”叶寻嘉甩了甩马尾:“毕竟像我这样的大女主,拿第一简直轻而易举。”
时随:“……”
嗯,是亲生的。
时随怀疑,叶家祖上一定有出过几个知名导演或者是作家。
不然延续不下这么富有想象力的后代。
时随默默埋下头吃饭,只想着赶紧吃完离开饭桌。
而与此同时——
叶舟那条语音发过去没多久就回到了时随家。
小车穿过静谧的小巷,沿着思政路一路向前,中途又拐了几个弯,终于在过了第三个红绿灯以后车才缓缓在一栋小洋楼前停下。
叶舟想起时随的话,依稀记得时随好像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家。
于是他变得毫无顾忌起来。
一进门,打开鞋柜里只找到一双拖鞋,叶舟懒散的踢掉自己脚上的鞋,趿拉着拖鞋往沙发上躺。
他一整个人躺在长沙发上,也不知怎么想的,还硬要把腿搭在沙发扶手上,一只手划着手机,另一只手慢悠悠的把书包从肩上拉下来,黑色的帆布包被他投篮似的,狠狠地砸在了单人沙发上。
叶舟正打算点个外卖解决晚饭,隐约闻到了饭菜香,其实还没进门前他就已经闻到了,但他并没有太在意,以为是其他人家的烟火气飘了出来。
“回来啦?”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如同一盆冰水从头浇下,彻头彻尾皆是凉意。
叶舟“噌”的一下,突然端正了他的坐姿,双腿并拢,手还老老实实的放在了膝盖上,腰杆还比平时挺直了这么一两度。
一时间,叶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笑,也不知道这算幸运还是不幸。
说是不幸吧,可听时随说,湛聪经常不在家,今晚他一来就碰上了,说是幸运吧,他又不是时随。
湛聪身上的围裙没脱,从厨房端出一盘鸡肉,脸上还挂着笑意,一脸慈祥的看着他。
叶舟被他笑的整个人都石化了。
但他还是强撑着脸上的职业性假笑,保持礼貌,心脏跳得一下比一下猛。
“快去洗个手,吃饭了。”
“……好、好的,谢谢。”叶舟紧张得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他还差点脱口而出一句“谢谢叔叔,”可好在话到嘴边又被他刹住了口。
但湛聪被他谢的脸都绿了。
虽然叶舟也不熟悉时随家里的布局结构,但刚刚见湛聪从厨房里出来,要洗手的话,厨房里也有水龙头。
叶舟洗完手,走到餐桌前见湛聪已经坐下了,对面的座位被拉开,还放了一碗盛好的饭。
叶舟:“……”
时随家庭地位这么高的吗?
不是,难道说?我被看出来了?!
这是打算给我盛好最后一顿断头饭?
叶舟喉结无意识的滚动了两下,轻手轻脚地在湛聪的对面坐下。
他的动作很轻,仿佛自己踩在一层薄冰上,随时都有没入冰湖的危险。
两个人面对面的坐着,但是谁也没有动筷,像是一种无声的对峙。
“岁岁。”片刻之后,湛聪开口打破了这种僵持的局面:“我听小康说,你在找人?”
叶舟听到“岁岁”这个称呼时,整个人僵了一下,听到后半句又默默埋下了头,心像被人吊了起来。
找人?找谁?
叶舟心说,别问我,我不知道,你外甥可没告诉我。
然而下一秒,湛聪就问出了叶舟最关心的问题。
“你是在找时高远吗?”
叶舟:“……?”时什么远?
不,我不知道你外甥要找时什么远。
叶舟继续保持沉默。
“不用麻烦小康了,他也只是个学生,我派人去找到了,他现在被送回去了。你……放心。”湛聪说这句话时,语气有些带着小心。
叶舟很想问送什么?送哪去了?
可又害怕自己说错了话露馅,他只好强压着那蠢蠢欲动的好奇心,最后还是没说话。
湛聪迟迟没等到回应,看着低头一直沉默的“时随”,内心的愧疚感越来越沉,沉重得几乎能把他压死。
他觉得,还是他这个舅舅不够称职。
当年得知自己的姐姐被姐夫害死,本打算出国谈生意的他立刻改了机票,连夜从良城赶到临夏。
赶到医院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半,来的不早不晚,湛容抢救失败,时高远不了了之,时随还在医院里高烧不退。
湛聪是个很在意形象的人,但凡是见过他的人对他的印象都是衣冠楚楚,文质彬彬的,可那一晚,他头发凌乱,眼里布满了红血丝。
那是他人生中少有的,最乱也最狼狈的时候。
湛聪幽幽叹了口气:“吃饭吧,过去的事就不要再追究了,好吗?”
叶舟动了动唇,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