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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分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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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阴沉,雨线在空气中划破寂静,落在伞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时随撑着一把黑色的伞,手指又细又长,他低着头,单肩背着书包,接连绕过几个水坑,另一只手抓着手机,脖子上挂着校牌,蓝色的校绳衬着他的皮肤更加白皙,外搭着一件黑色外套,半敞着,隐约能看见里面的白色长袖,身影修长而清冷。
时随抬眼,在离学校还有几十米远的地方顿住脚步,他眯着眼看去,校门口大概有八九个学生,在门口弯弯曲曲地排成一队。不出预料的话,大概是教官在收手机。
他低头摁亮屏幕,低头瞥了眼手机上的时间——17:45。
距离六点的晚修还有十五分钟。
时随目光扫了眼四周,确认没人,才缓缓阖上了眼。
下一秒,只见伞前隐隐约约有个模糊的轮廓,与他有几分相似,却又看不真切。等他再次掀起眼皮时,那模糊的身影才徒然清晰起来。
那人跟时随长得几乎一样,无论是衣着,还是五官。而两者唯一的区别就是,一人撑着伞背着包,而对方两手空空,眼神还有许些空洞,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时随将手里的手机及口袋里的充电宝和充电线一股脑的掏出,塞在他手里,又从书包侧面的袋子里拿出一把伞递给他。
“去西门等我。”时随漫不经心的说道。
对方点了点头,把手机和充电宝塞在自己的口袋里,推开伞往西门的方向去,那人身高腿长,走路大步流星。
时随眯着眼看了一会,直到分身拐了个弯,消失在了视线里,这才转过头,径直往北门的方向走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排在队伍最后面。
雨水从学校的北门上的瓦片沟槽流下,像一道道水帘,门侧站着个看起来有些秃头的教官,挺着圆滚滚的将军肚,他手里拿着银色的金属探测仪,颇有一番威风。
“都自觉点啊,手机交出来。”
其他同学恨不得晚点才到自己,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往前走,不得已用脖子夹住了伞,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两只手争分夺秒地在手机屏幕上划着,好像下一秒,手机就会没电关机似的。
“把手机交出来。”也许是常年抽烟的缘故,哪怕秃头教官没吼,声音也十分嘶哑。
“没带。”时随平静的说,他的声音很冷,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但落在秃头的耳中就成了满是嘲讽的意味。他“哼”了一声,瞥了眼时随脖子上的校牌。
——时随
——高二二班
“哟,重点班的。”秃头教官的目光依旧在他的校牌上,语气带着几分不知是不屑还是自傲,自信满满的说:“以为我不知道?像你们重点班,还有强化班都是惯犯。”
时随面无表情地把书包递给他,一副“随便你搜,搜的出来是你孙子”的表情。
秃头教官接过书包,熟练地把书包翻了个遍,可里面除了几本练习册,一无所获。他蹙着眉,又拿起练习册翻了几页,却依旧什么也没有。
“……真没有?”他不信邪似的,又握着金属探测仪在他全身上下扫了一遍,但依旧一无所获,他黑着张脸,眉头能夹死蚊子,抬头就对上了时随冷冰冰的目光。
时随大概是料到教官会是这种反应,依然面无表情,轻挑了一下眉,嘲讽意味十足,就差把“我就知道”写在脸上。
教官:“……”
几分钟后,时随接过书包,背在肩上,转身朝校内走去,轻车熟路地绕着校道向西门走去。
荣才高中是一所新建的私立高中,其实说新建的也不太算,这所学校早在其他省里就有了分校,在时随初一时就开始计划工程,也不知道什么原因,硬是到时随中考完了才建好。建了三个校门,其中西门最清冷,既没保安也没教官。只有两个摄影头在雨雾中闪着红光。
时随仗着伞面的遮挡,明目张胆地向门外等候多时的分身走去。
时随对上他的视线,分身顿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时随伸手接过他递过来的手机、充电宝,以及被分身收合的伞,朝他点了点头,转头离去。在他转身的瞬间,只见分身的身影愈来愈模糊,直到消失在雨幕之中……
与此同时——
“男子组跳高还差一个人!还有谁报?”
高二二班教室讲台上,体育委员一手撑着讲桌,另一只手挥着报名表,脸涨得通红,嗓子都喊破了:“还有谁?男子组跳高?是不是爷们?!”
然而,他的声音就如同水滴进了沸腾的油锅里,激起了更加高亢的嘈杂。
“物理试卷最后一道大题谁写了?!我用数学选择题跟你换!”
“谁知道英语试卷什么时候交?!”
“谁看见了我的物理试卷?哪个狗东西偷的?!我没写名不代表是公用的!”
讨论作业的声音此起彼伏,根本无人理会讲台上那个急得跳脚的体委。在进教室之前,时随用力甩了甩那两把湿漉漉的伞,水珠四溅。
班里一直是单人单桌的布局,时随带着一身室外的湿冷,习惯性地从后门进来,他的位置本身就离后门近,第八列最后一排。无论是下课抢饭还是上课打游戏,都挺方便的。
时随粗暴地将两把伞塞进了后排的伞柜里,发出“咚”的一声,不过这个声音在班里还算安静。
也不知道是因为下雨还是昨晚通宵的缘故,时随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他现在只想滚回座位趴下补觉。
时随转过身,半垂着眼皮,视线习惯性地投向自己那个靠近后门的角落。
脚步猛然钉在原地。
只见他的位置上,坐着一位陌生的男同学。
那人在时随的一点钟方向,时随还能清楚的看见,那人脸上挂着笑,穿着黑色冲锋衣,衬得身形格外挺拔。他坐也不好好坐,连人带椅往后翘着,一条腿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地面。
是你的座位吗?翘得这么自然?!
时随只觉得一股火直冲天灵盖,他黑着脸走过去,二话不说抬脚就往那一摇一摆的椅子踹去。
“砰——!!!”
一声巨响,伴随着金属椅腿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刺耳噪音,原本嘈杂的教室,声音瞬间戛然而止。刹那间,几十道目光带着惊愕、好奇、甚至一丝看热闹的兴奋,齐刷刷地聚焦到了教室后方第四组的角落。
那人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搞懵了,满脸的错愕和茫然。男生坐在地上,另外两外两只手撑着地,抬头愣愣地看着时随,仿佛被雷劈了一样,大脑都宕机了几秒。顿了好一会,才开口问道:“你……有事吗?”
时随冷冷的扫了他一眼,眼里没有对他的丝毫怜悯,把肩上的书包随手甩到了桌子上,又不紧不慢地弯下腰扶正了旁边的椅子,侧身坐了上去,右手弯曲着手肘懒洋洋的搭在椅背上,左手则搭在了课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位男生,冷冰冰的开口:“下次乱换座前,麻烦先把眼睛睁开,别什么座位都换。”
男生:“???”
男生听到这话不但没恼,反而只是轻笑了一声,他慢条斯理地站起来,慢悠悠拍了拍冲锋衣上根本不存在的灰。
“怎么?”那人依然是笑着的,语调不知是刻意还是碰巧的拖长:“这是你的座位?”
时随绷着下颌线,黑着脸反问:“不然你的?”
“嗯,对”听到这话,男生挑了挑眉,抱着胳膊倚着墙,看起来慵懒且讨打,十分理直气壮的回答道:“不好意思,还真是。”
……
要不要脸?
我只是请了两天假,又不是死了两天!这位置还能长腿跑了不成?!时随心说。
“那个……时随。”
时随酝酿了满肚子的腹稿,刚想开口骂人,冷不防听到了一个试图平息事态的女声。
时随闻声望去,只见班长林昭扎着高马尾,从讲台上走到时随面前,一只手拿着好几张白色的纸,一只手叉着腰。她看了眼座位表,朝时随解释道:“停一下,你请假不知道,他是从理科强化班,也就是四班转下来的同学,李姐让他坐这的。”
高二年级里,有两个强化班和两个重点班,强化班就是三班和四班,三班是文科,四班是理科,而重点班就是二班和一班,其中,一班也是文科。
林昭怕时随不信似的,还将表格上的名字指给他看。
只见他的位置后面,被用人笔多添了一个手写的名字,字迹有些潦草,但十分清晰的写着“叶舟”两个字。
林昭往后退了一步,用手拍了拍叶舟前一张桌椅,道:“你的位置现在是在他前面这一张。”
时随:“……”
空气里倏忽安静了几秒,时随木着脸,动了动嘴唇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只听“砰——”的一声,教室前门被猛地推开,一个带着无框眼镜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镜片还反着刺眼的光,目光扫视了一圈教室。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极具穿透力的威严:“整栋楼就你们二班最吵,把学校当成什么了?!自己家吗?!”
还等着看戏的同学们听到这声呵斥纷纷以最快速度溜回自己的座位,一个个低着头,乖得像鹌鹑。连讲台上举着报名表、嗓子都快喊哑的体育委员也一溜烟地回到了座位。
来的挺巧,时随心说,一脸平静的站起身,把桌面上书包勾走,往前面的桌肚里塞。双手搭在桌前,坐姿并不是很直,但看起来有些乖。
叶舟盯着他的背影看得有些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