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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一位 ...

  •   城寥被这句话问得有些懵,但他相信方叩,便直接将小叔的位置报了出来。

      方叩听完之后,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城寥叫了两声,见对方没反应,他心下有些不安。

      可随即又思忖这是自己家中,想也不会出什么事,便打算先应付完这群弟子,再去问问方叩找自己小叔做什么。

      林涧此刻站在树林的边缘,面前仅有一间小小的竹篱茅舍建在这里,十分清雅。

      就连景致也与外面那些严肃端正的建筑之风完全不同,俨然一副田家居舍的做派。

      院中的烟囱正悠悠地向外吐着炊烟,门口有一老人正预备从摇椅上起身。

      他的手里举着的一瓢水正倾斜而出,往吊在栅栏间的垂兰中浇灌。

      他这一起身,猛不丁看到林涧站在树下阴影处,老人被吓的愣了一下。

      随后他仔细眯缝着眼看了许久,这才绽开笑骂道:“站那里做什么,倒吓我一跳,”

      看面容,正是刚刚与城寥交谈的那位小叔,城暮。

      这话说完,他面上因笑意拱出的褶皱迅速消去,扮成装模作样的吹胡子瞪眼,满脸严肃之色。

      “你还知道回来,这么长时间都跑哪儿去啦!偷跑出去一年,都不知道回来看一眼,你个小王八蛋,真是年纪大了该修理了。”

      虽然表情严肃,口中说的也都是斥责的话语,但老人的眼神出卖了他的情绪。

      他就站在那里,欣慰看着这位名唤‘小五’的少年人归家。

      林涧将扶着树干的手收了回来,他原本应该调整面上表情,重新变成老人口中,‘小五’原本那样丧眉搭眼的面容之后再过去。

      但经历刚刚那件事,他心里不痛快。

      这种不痛快从心里蔓延到脸上,最直接的表现就是懒得换表情。

      他想,反正对方都是要死的,不如让他死个明白。

      林涧朝着老人的位置款步行来。

      “你这孩子,哪里来的这么好的衣裳,别是偷人东西了?”

      待林涧脱离树荫,老人这才看到他身上那件宝蓝色外袍在阳光下泛着暗纹。

      他面色瞬间变得铁青,伸手就要抓林涧查看。

      林涧轻微颔首,一个闪身避开老人的手。

      转而接过他手中原本拿着的瓢,朝向那一盆盆吊兰走去,准备代劳。

      “原来你还记得这件衣服。”

      将几盆吊兰都伺候好后,林涧顺手把瓢放回到水缸中,转过身看向满脸惊疑不定的老人,甩了甩手上的水珠。

      “我这人心软,说吧,你想怎么死?”

      不料老人却沉着下来,用看陌生人的眼光看着林涧,开口问起另一件事。

      “小五呢?”

      林涧不耐烦和他探讨这些细碎小事,不过想着他都快死了的份上,又觉得陪着聊一会儿也行。

      刚好有些事情他也想问问面前此人。

      “城暮,你该知道,我能用他的身体站在这里,就代表他已经死了。”

      城暮愣在原地,半晌,被松弛的眼皮遮盖住大半的眼睛里掉下颗眼泪,‘啪嗒’一声砸在灰色的布料上。

      他重新把视线投向林涧,怒气冲冲朝他走过来,伸出的手指几乎要指到林涧脸上去。

      “报仇该冲我一人来!你杀一个没成年的孩子做什么?他才十七岁!”

      “别哭,我见不得老人家哭哭啼啼,一大把年纪了,这场面我看了心酸。”
      “话说回来,我记得你当年也不过三十来岁,如今才过去十来年,怎么变得这样老了。”

      林涧也没指望老人能回答这个问题,他寻摸着城暮刚刚起身的座椅,自顾自的坐下,拿起放在一边的蒲扇缓慢摇动。

      “孩子?当年方家死了多少孩子。这都仰仗您大手一挥开启的法阵。”

      话至此处,林涧觉得老人应当能做个明白鬼了,便想要询问自己的一些疑惑。

      却不料老人先他一步发问:“为何?”

      林涧被这问题问得一愣,自己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他还要问为何?

      兴许年纪大了。

      他无奈,只好将事情掰开揉碎,想要替城暮捋一捋当年造下的孽。

      也好让他知道,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老人便径自说起别的事。

      “我记得这身衣服,当年被送到方家的那个孩子,抱着一个包袱从我面前跑过,想要出门却因为门槛太高被绊了一下,包袱也就掉下来,是我捡起,重新包好递回去的。”

      “你就是那个孩子吧。”

      老人慢慢席地而坐,迟钝的身体让他行动有些困难,不过好在终归是坐下来了。

      “既然你也是被林家家主收养的,也该知道无父无母是什么滋味,又何苦杀了小五,还用夺舍这种邪术占了他的躯体。”

      说着说着,老人的眼泪又流了下来,顺着沟壑纵横的面庞一路曲折蜿蜒,最终因水汽不足而夭折半路。

      “更何况,我记得你不是这么狠心的孩子。”

      林涧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打得疑惑不解,眉心皱起。

      十四年前方家上下六十七口人,都因为他城暮打开府门前的阵法,导致外人入侵,全部死于非命。

      而现在,这个罪魁在和他谈生命不易,不该轻易折损?

      这善,是否向得晚了些?

      不过不论晚不晚,今天他必定要死在这儿。

      林涧没耐心和他探讨小五的生死,也不想问什么其他问题了。

      他觉得这人约莫是上了年纪,记性不太好,八成也问不出个什么来,不如一死,干脆利落。

      于是林涧直接将手探到腰间,本能的想要抽剑出鞘,却不想摸了个空。

      怪尴尬的。

      杀人是要用剑的。

      林涧忘记自己死遁时,为了做戏全套,便没有将自己的剑带走。

      至于那剑,现下已经被方叩大卸八块,尸身与其他部件拼接,在他怀里抱着呢。

      “啧”

      林涧自然的将手揣回袖中,环顾一周。

      入目处皆是木桌木椅,再不济也是铁铲铁锹。

      倒也不是不能用。

      他走向墙角掂起一把铁铲在手中,挥舞两下,觉得头重脚轻,不太好使力,便将其靠回角落,打算重新找个趁手的。

      背后老者淅淅沥沥的哭声搅扰得他心绪不宁,林涧闭上眼拧紧眉心。

      可随着他的这个动作,那些梦中出现过的那些尸首的各色死法在眼前划过。

      他想起了那个门房中,与老者同住的叔叔。
      那位叔叔待他极好,只要林涧打府门出入,必得他精心挑选的小玩意儿。

      后来,那位叔叔就死在距离大门口不足三步的位置,被人从后背挖去了心脏。

      此刻,林涧在哭声中,恍惚看到那具面朝在地的躯体就趴在他眼前。

      他心绪有些复杂,加上刚刚方叩嫌恶的眼神压上心头,林涧闭上眼深吸口气,将所有火气全部压下。

      他改主意了。

      那位已经忘记名姓的叔伯怎么死,他也要让眼前人怎么死。

      他回身快步走至老人身前,揪着他肩上的领子,一把将人拽起。

      “想知道小五怎么死的吗,那我就让你好好看看。”

      只见林涧另一只手在空中一挥,刚刚还晴空万里的山间小道,瞬间变成乌压压,死气沉沉的大宅院。

      城暮惊惧万分,他惊的不是他自身安危,而是看向林涧。

      “你……你何时学会幻术。这可是化梦坊的不传之秘,可要吃不少苦头,你……”

      他看上去眼泪又要流出来,这副模样,倒像是在心疼林涧。

      这人怕别是疯了。

      林涧心中闪过这个念头,但面色不显。

      他换了只手提溜着老人后脖颈的衣领,带着他一路从府门口走向内院,挨个儿指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首给他讲解。

      “这,是当年和你搭班的,死于挖心。”
      “这,是外院负责给你们浆洗衣裳的,死于斩首。”

      林涧带着他一路走,一路认,将上下六十七口人的尸首和死法认了个遍。

      最后停在方家家主方星传面前,一个已经被烧得黑灰,看不出人形的黑炭前面。

      这里与其余地方不同,还站着两个小孩。

      小的那个死死拽着大的的手,两人一言不发,背影透着萧索。

      林涧指着大的那个,凑近城暮耳旁,轻声说道:“那个,就是你的小五。”

      “那不是你吗!”

      老人扑腾着从林涧手中逃出,想要转到正面看看那个年龄稍大的孩子面容。

      林涧顺势松手,任由老人前往查看。

      果不其然,他绕到那孩子面前,是林涧的脸。

      城暮与林涧遥遥相对,中间夹着目光呆滞的幼年林涧和方叩。

      两个孩子仿佛一道泾渭分明的交界线,隔在中间,分割开了情绪。

      城暮在一边在哭,林涧在另一边笑。

      林涧没有回答城暮的话,反而开口向他提问。

      “你还记得祖母送我去方家时,带着的法器吗?”

      “什,什么?”城暮止住哭声,错愕的看向林涧。

      “你的小五能出现,要多谢那个东西。”

      林涧此时已经有些癫狂,他不管不顾,想到哪便说到哪。

      “你什么意思?”

      这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城暮听不懂,他绕过两个手拉着手的孩子,走到林涧面前,却只是担忧的看着他。

      城暮觉得这孩子的表情看上去好像快要哭出来了。

      察觉对面老人眼中的怜悯,林涧表情和缓下来,静静地看着城暮的脸,轻声说道。

      “意思是,他根本就不存在,只不过是我做出来的一具躯壳罢了。”

      话音刚落,老人的眼眸瞬间睁大,身躯也被钉在原地,只是后脚略微离地,脚尖稍稍踮起。

      过了片刻,他踉跄着朝前进了一步。

      年老之人的眉眼是松弛的,皮肤一层一层堆叠在眼皮上,就会形成褶皱向下流淌,可是面前这人的眉眼间距却有些远。

      这就使得他提眉瞪眼时,皮肤会暂时被撑开。

      他的眼球极力向外突出,可其中的黑色瞳孔却只占据小小一部分,所以看上去很是可怖。

      不过还好,老人面相和善,倒也显得不那么骇人。

      他慢慢低下头,胸口正中央,一只手穿胸而出,指尖破出胸膛,上面粘稠的血液正往下滴落。

      城暮艰难的转过头,他看到了心心念念的小五,眼前一亮,口中讪讪:“半个……”

      “什么?”林涧没有听清。

      “半个法阵…我开……”

      城暮已经开始模糊的眼中,小五嘴巴一张一合,似是在问话。

      但他听不见了,因为已经彻底闭上了眼。

      老人落地之时,周遭景象迅速退去,还原成山间小道上,傍山而建的一间小小竹舍。

      篱笆上挂着的吊兰刚刚浇过水,正舒展着枝叶,老人仰躺在摇椅上,双目紧闭。

      山间静静悄悄,连一丝风声都没有。

      林涧站在距离摇椅不过两步远的距离,默默地看着城暮,轻声说道。

      “临死前让你见见他,也算是全了这么多年你对他的养育之恩。”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摇椅晃动起来,‘嘎—吱,嘎—吱’一声响过一声。

      在这细碎的动静中,林涧却捂着额头后退两步跪倒在地,此刻脑内仿佛被粗针顶入,尖锐的疼痛难以忍受。

      刚才太过冲动,不该这么浪费灵力,毕竟后面还有人排着队等死。

      更何况他只是粗浅的学了些幻术的皮毛,刚刚不过是用灵力硬生生顶上罢了。

      不过林涧不后悔,从八岁那年起,这血仇便沉甸甸的压在他心头。

      现下不过掀开一条口子,只得窥见其中一角而已。

      他临近死遁前特意选了小五这副躯壳,将城暮选做第一个复仇对象,也正是因为借小五之身,早就探查好了城暮的深居寡出,方便动手。

      唯一的缺点就在于这具身体沉睡了一年之久。

      不过好在一切顺利,看来后面的计划也能继续沿袭此道。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身后树林传来窸窣声。

      那声音已经十分近了,林涧心中懊恼,怎么如此大意,连有人来了都不知道!

      他迅速环顾一周,从刚刚给老人挑好的‘武器’中,随意抄起一个朝自己胸口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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