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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融冰与未寄出的信 ...


  •   新年夜那个仓促的吻,像一块被投入极寒冰湖的巨石,在瞬间激起滔天巨浪后,留下的却是更深的、死寂的冰冷。许林寒和苏涧萧之间的关系,彻底降到了冰点。

      许林寒几乎是启动了最高级别的防御机制。她将自己完全封闭起来,像一台彻底切断了外部连接的精密仪器。除了必要的、关于学习或生活的只言片语,她不再与苏涧萧有任何交流。她的作息变得更加规律而刻板,天不亮就起床去图书馆,直到深夜闭馆才回来,回来后就拉上床帘,将自己隔绝在那一方小小的、无声的空间里。偶尔在宿舍公共区域不可避免的碰面,她的眼神也总是迅速掠过苏涧萧,落在空无一物的墙壁或者书架上,仿佛对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透明人。

      那种刻意到极致的回避,比直接的愤怒或指责更让人难受。它像一把钝刀子,一下下地凌迟着苏涧萧的心。

      苏涧萧从最初的震惊、困惑、一丝隐秘的悸动,逐渐被一种巨大的无力和委屈所取代。她做错了什么?那个吻……那个带着颤抖和泪咸味的吻,难道只是许林寒一时兴起的戏弄,或者更糟,是某种她无法理解的、属于“天才”的怪异行为?为什么之后要用这种近乎冷暴力的方式来对待她?

      她试图鼓起勇气问个明白。一次,在许林寒深夜归来,正准备拉开床帘时,苏涧萧猛地从自己床上坐起,声音在寂静的宿舍里带着孤注一掷的颤抖:“许林寒,我们谈谈。”

      许林寒的动作僵在原地,背对着她,单薄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僵硬。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她只是极轻地、几乎听不见地说了一句:“没什么好谈的。”然后便迅速拉上了帘子,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那冰冷的拒绝,像一盆冰水,将苏涧萧心中最后一点希冀也浇灭了。她颓然地坐回去,心脏像是被掏空了一个大洞,呼呼地灌着冷风。她不再尝试沟通,也开始用沉默来武装自己。只是她的沉默,带着显而易见的受伤和赌气的成分,与许林寒那种彻底的、仿佛要将自身从这个世界抹除般的沉寂,截然不同。

      307宿舍的气氛,因此而变得更加怪异。一边是刚刚确认心意、周身散发着甜蜜气息的余棠知和江予安,她们努力想要低调,但眉眼间的欢喜和偶尔下意识的亲密互动,还是如同阳光下的钻石,闪闪发光;另一边则是许林寒和苏涧萧之间那片巨大的、无声的、冰冷的低气压带,仿佛两个截然不同的季节,被强行塞进了同一个狭小的空间。

      余棠知和江予安夹在中间,既为自己的幸福感到喜悦,又为另外两人的状态感到深深的担忧和无力。她们尝试过小心翼翼地调节气氛,或者在苏涧萧面前委婉地为许林寒解释几句(尽管她们自己也不清楚具体原因),但都收效甚微。

      打破这种僵局的,是一场猝不及防的高烧。

      期末考前最后一周,连日的低温加上备考的压力,让好几个学生都病倒了。苏涧萧也没能幸免。她从小体质就算不上好,这次更是来势汹汹,白天还只是觉得喉咙痛、有些头晕,到了晚上熄灯后,体温却骤然飙升。

      她蜷缩在被子里,只觉得浑身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意,却又燥热难当,头痛欲裂,意识都有些模糊了。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她想喝水,却连抬手去够床头柜上水杯的力气都没有。

      黑暗中,她难受地呻吟了一声,细微得如同猫叫。

      就是这一声微不可闻的动静,惊动了对面床上的人。

      许林寒其实一直没有睡着。她睁着眼睛,在黑暗中听着苏涧萧那边传来不同寻常的、粗重而滚烫的呼吸声,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着。当那声细微的呻吟传来时,她几乎是瞬间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她甚至没有开灯,借着窗外微弱的路灯光线,赤着脚就踩在了冰冷的地板上,几步跨到苏涧萧床边,一把掀开了床帘。

      黑暗中,她能清晰地看到苏涧萧蜷缩着,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眉头紧紧拧在一起,嘴唇干裂,额头上全是冷汗。

      所有刻意筑起的冰冷壁垒,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一种熟悉的、混合着焦灼和心痛的情绪,瞬间攫住了许林寒的心脏。她伸出手,用手背贴上苏涧萧的额头——滚烫!

      她的心猛地一沉。

      “苏涧萧?”她低声唤道,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苏涧萧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中,看到了许林寒近在咫尺的、写满担忧的脸。她以为自己烧糊涂了,出现了幻觉。那个对她冷若冰霜的许林寒,怎么会……

      “水……”她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声音嘶哑。

      许林寒立刻转身,动作有些慌乱地倒了一杯温水,然后回到床边。她没有直接把杯子递给苏涧萧,而是俯下身,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托起苏涧萧汗湿的后颈,另一只手将杯沿凑到她的唇边。

      “慢点喝。”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强装镇定下的轻柔。

      温水滑过干灼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舒缓。苏涧萧靠在许林寒的手臂上,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体的温度和那不容置疑的支撑力量。这不是幻觉。

      许林寒喂她喝完水,轻轻将她放回枕头上。然后,她转身,熟练地打开了那个银灰色的医药箱。拿出电子体温计,测量——39.8℃。

      她的眉头拧得更紧了。迅速找出退烧药,按照说明抠出剂量,又去接了温水,再次扶起苏涧萧,看着她把药吞下去。整个过程,她的动作稳定而迅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和……关切。

      做完这些,她并没有立刻离开。她拉过苏涧萧的椅子,在床边坐了下来。黑暗中,她就那样静静地守着,目光落在苏涧萧因为高烧而显得格外脆弱和苍白的脸上。

      苏涧萧的意识在药效和病痛中浮沉。她时而清醒,时而迷糊。清醒时,她能感觉到许林寒的存在,能听到她偶尔起身用湿毛巾帮她擦拭额头和脖颈的细微声响,能感受到那落在自己身上、专注而担忧的目光。迷糊时,她会下意识地抓住许林寒放在床边的手,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而许林寒,没有抽回手。她就那样任由苏涧萧抓着,甚至在她抓得不稳时,会反手轻轻握住她滚烫的手指。

      冰冷的沉默被打破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声的、紧密的连接。那些刻意回避的目光,那些赌气的冷漠,在病痛带来的脆弱和依赖面前,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后半夜,苏涧萧的体温终于开始慢慢下降,呼吸也逐渐变得平稳悠长,陷入了沉睡。

      许林寒却依旧没有离开。她看着苏涧萧沉睡的容颜,看着她眼底下那颗在黑暗中仿佛也带着湿意的泪痣,心脏像是被浸泡在温热的酸水里,又软又涩。

      她轻轻抽回被握得有些发麻的手,站起身,走到自己的书桌前。她没有开台灯,只是借着窗外微弱的光,拉开最底下的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厚厚的、封面是深蓝色的笔记本。

      她翻开本子,里面不是公式,也不是笔记,而是一页页写满了字的纸。笔迹是她的,工整而清晰,却带着一种不同于演算草稿的、沉重的情感分量。

      这像是一本日记,又像是一封……永远无法寄出的长信。

      她拿起笔,在新的空白页上,缓缓写下日期。然后,停顿了许久,笔尖才终于落下:

      『……她病了,烧得很厉害。我好像……又把事情搞糟了。我以为远离是对彼此最好的方式,却让她这么难过,甚至生病……我真是个懦夫,只敢在这种她意识不清的时候,才敢靠近她,才敢……承认我有多害怕失去她。』

      『那个吻……不是意外,也不是冲动。我只是……忍不住了。看着她在烟花下那么亮的样子,想到可能再也看不到,这里(笔尖在这里用力地点了一下,留下一个深深的墨点)就很疼。』

      『他们又在催了。手续比想象中更快……或许,等不到春天结束了。我该怎么告诉她?我甚至不敢想象她知道了会是什么样子……我宁愿她恨我的冷漠,也好过……看着她因为我而痛苦。』

      『苏涧萧,如果……如果时间能停在新年钟声敲响前的那一刻,该有多好。』

      笔尖在这里停住,微微颤抖。一滴温热的水珠,毫无预兆地砸落在纸页上,晕开了墨迹。

      许林寒猛地合上笔记本,像是被烫到一般,将它迅速塞回抽屉最深处,锁好。她抬手,用力抹去眼角那不争气的湿意,深吸了几口气,试图平复胸腔里翻江倒海的情绪。

      她转过身,重新走到苏涧萧的床边,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个沉默的守护者,直到窗外的天色开始泛起微弱的青色。

      冰层看似坚固,但在某些时刻,只需一点真实的温度,就能让其从内部开始悄然融化。只是,融化的冰水,往往比坚冰本身,更加寒冷刺骨。

      许林寒知道,她偷来的这场守护,很快就要结束了。而真正的告别,正在倒计时的终点,冷酷地等待着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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