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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想救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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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州燕府
在燕府,十七岁的生辰之后,燕家的人都要去燕府地下的赌剑场看一场赌剑,剑是燕家自己锻的新剑,比试的人是在东城随意找来的十七岁少年。
赌剑三月一场,试剑人三月一换。
燕青坐在案台边,穿着青色的衣袍,悬着手腕,手腕上裹了一圈纱布,笔尖沾了一点墨,停在空中。
沉思了一会,落笔写了两个字,停笔垂着眼睛看了一会,身边的人凑上来看,“归来?剑名吗?”
燕青动了动眼睛,瞥了身边的人一眼,“对,我锻的新剑。”
“哦对了,你说这我想起来了,今儿稍晚点有赌剑,去看看?”白锦趴在桌上,一只手还在磨着墨,侧着头看另一个提着笔写字的燕青。
燕青抿着嘴,把笔放在一旁,手搭在大腿上,衣袍盖住了手腕上的纱布,“你先前没去看过吗?”
燕青偏过头来看白锦,青色的衣袍衬得十七岁的少女脸色苍白。
“没呢,本来上次就想约你一起的,你上个月不是一直卧病,就拖到今儿了。”白锦又转了几圈墨锭就放下了。
“今日有几柄剑?”
“除去你锻的那柄,还有三柄,正好两场,戌时开始,不知道能打多久呢。”
她笑了一下,“叶儿,”一个丫鬟推门进来,“燕青小姐。”
“收拾一下案台。”燕青站起身,伸手理顺了折在一起的衣袍,“走吧,去看看。”
“诶,你终于愿意去看啦,你都十七多久了才去看,燕夏不催你?”白锦跟在燕青身后往外走。
“我身子弱,长姐不会催的。”
燕青很安静,也很肆意,很矛盾的两种感觉,可以恰到好处的搭配在她身上,可能得益于燕府锻剑世家的传承。
天州的人都知道燕府锻剑术的独一无二,而燕家的直系才能继承这样独一无二的锻剑术,而燕青就是燕家的直系,燕家的二小姐。
但大家也说,燕府没落了,因为燕夏右手有伤,燕青体弱,连赌剑的规模,都缩减了不少。
燕青把掉在前胸的头发拨到身后,带着白锦往前厅走。
“你就仗着你身体不好吧,真看不出哪弱了,不还是随便打我。”白锦蹙眉,有一点不满地晃到燕青身前。
“你让我的,”燕青笑了一下,拉住白锦躲开了院子里的树,然后扬了扬手腕,“我去换个药,等我一会。”
燕青功夫还算不错,至少在年轻一代里,算得上是中上等的水平。
师傅说,她很有天赋的,只是身子弱,可惜了。
解开手腕上的纱布,一些草药粘在手上,用清水洗干净草药,又重新裹了一圈纱布。
草药的味道挺难闻的,她轻轻蹙眉,耸了耸鼻子,直到草药被她丢到一边,又仔细地洗了一下手,才放松一点。
她随意转了转手腕,试了一下纱布包裹的力度。
啧,还是疼。
赌剑的地方,叫“倒剑楼”,在燕府的正下方,从燕府的正厅下一层楼梯,转一圈进去,里面有点黑黑的,墙壁上挂着的蜡烛也就能照亮一小块地方,看台上围了一圈人,看着底下欢呼,再转一圈下去,就是试剑场,混着一股血腥味和汗臭味。
“燕青小姐,您来了?”倒剑楼的侍卫有点诧异。
“嗯,还没开始?”燕青点头,随口一问。
“第一场开始一会了,下一场是您的剑,不过也还有挺久的,这场挺焦灼。”侍卫行礼。
燕青往底下看过去,两个和她差不多的少年一人拿着一柄剑,身上的剑口还在渗着血,眼睛里透着绝望。
“打多久?”白锦撑在看台上往下望。
“这个,”侍卫像是有点犹豫,往她们身后看了一眼,“认输或者死。”
燕青微微蹙眉,手指向上抓住了衣袖,轻轻磨着袖口,往下看场上的人身上沾着血。
她侧着头看了一眼侍卫,“那认输能活吗?”
侍卫低头,“不能。”
白锦刚想询问为什么,就听到了身后其他侍卫行礼的声音,还有宾客喊的,“燕大人。”
她回头看的时候,燕青恰好轻啧了一声,扬袖转身撞进了站在她身后的燕夏。
“姐姐,怎么站在身后不出声。”燕青回神往后退了一步。
燕夏伸手敲了一下燕青的脑袋,“分心才会听不到我吧,在想什么?”
燕青停住了一直磨着袖子的指尖,手没松开,张嘴变成一个半圆笑着,“在想为什么认输也不能活着。”
燕夏垂眸看着她,走到栏杆边上往底下望,沉默着看台上的剑贯穿了其中一个少年的心脏,血液喷涌而出,溅在另一个少年的脸上,活下来的少年颤抖着松开那把剑,无助地看着看台上的他们。
看台上的人欢呼之后,有人宣布了一句“琴言,胜。”
又是一阵欢呼。
欢呼之中,燕夏叹了口气,声音低低地,“进了倒剑楼,那有活着的道理。”
底下活下来的少年被拴上绳子,由人牵着带走,掉落在地上的剑被人捡起,仔仔细细地擦拭干净收进了剑匣,被一个侍卫双手捧着,端上了看台,放在燕夏的身后。
“燕大人,此剑名为琴言,获第一胜。”
燕夏回过身来,低了低头,“好,下一场吧。”
白锦在身边悄悄戳了一下燕青,细弱游丝的声音贴在她的耳边,“赌剑要人死啊,那赢了的能活着吗?”
“不知道,”燕青笑了一下,摇头,“我以为是单纯的比试,如今看来并不是。”
白锦没再说话,只是拧着眉头看底下又走上台两个少年,一人蓄着银白色的长发,眉清目秀的,似是女子。
燕夏意味深长地看了燕青一眼,“倒剑楼只有胜者才能活着,赢的人赐剑名,服药,成为东城的助力。”
燕青没搭话,只是看着台上那个眉清目秀的少女,少女抬眼往看台上看,对上了她的视线。
很漂亮的一双眸子,隔着很远,燕青也觉得很亮,白色的头发凌乱地飘在那双眼睛前面,她伸手拨开头发,拿过了侍卫递来的剑,剑有点沉,她拿起来时,有些费劲。
燕青认出来,是自己锻的那把,早知道锻轻一些,她也会好拿一点。
她正手拿剑,对于力弱之人,正手拿剑很容易武器脱手,将毫无反抗之力。
对手看上去有些经验,至少拿剑没那么费力,谁选的人,连这种都做不到公平。
燕夏注意到了燕青的目光,又补了一句,“历来如此。”
语毕,燕夏拂手往看台人最多的地方走去。
人群打开一条通路,又拢回去。
历来如此。
燕府的赌剑,燕府的倒剑楼,一直都是东城名贵的欢愉之地,也一直都是东城百姓的厮杀之地。
赌剑,在燕青的十七年里,她以为是赌谁的剑锻的更好,比试点到为止,决出胜负即可。
在今日,一柄精铁贯穿十七岁的心脏时,她才发现,赌剑,赌的是试剑人的命,殊死搏斗,不死不休,游戏而已。
好荒唐。
长姐还说,历来如此。
白锦靠过来,伸手拽了拽她的袖子,又贴在耳边说,“这,还看吗?”
“嗯。”燕青一直捻着袖子的手终于松开,停顿了一会,对上白锦紧皱着的眉头,又说,
“白锦,我想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