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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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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晚卿走进美术馆时,刻意选了人最少的工作日下午。
她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展厅里显得格外清晰,像一枚孤零零的棋子落在棋盘上。
阳光透过天窗斜斜地切进展厅,将她的影子投在那些色彩浓烈的画作上,又很快被更强烈的色块吞没。
她在一幅灰蓝色调的抽象画前停下。
画布上满是刮刀的痕迹,像是暴风雨后的海面,又像被揉皱的信纸。
宋晚卿伸出手,指尖在距离画布一厘米处停住——她能闻到亚麻油混合着矿物颜料的气息,凛冽得让人鼻腔发酸。
“需要讲解吗?”志愿者走过来问。
宋晚卿摇头,嘴角抿出一个礼貌的弧度。
宋晚卿站在二楼的转角处,正凝视着一幅用色克制的风景画。
灰蓝的远山,枯瘦的枝桠,画框边缘沾着一点未干的颜料,像是不小心泄露的情绪。
突然,空气里飘来一丝熟悉的香水味。
宋晚卿的背脊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她连睫毛都没颤动一下,目光依旧平静地落在画上,仿佛那抹气息只是展厅里偶然飘过的幻影。
“宋晚卿?”
林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刻意的轻快。
宋晚卿没有回头。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划过导览手册的纸页,翻到下一幅作品的介绍。
纸张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安静的展厅里格外清晰。
宋晚卿在二楼的展厅里缓步穿行,像一尾黑鱼游弋在色彩斑斓的珊瑚丛中。
她的目光始终平视前方,仿佛对身后那个如影随形的高跟鞋声充耳不闻。
林妍的脚步声像一把钝刀,刻意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拖出刺耳的节奏。
她始终保持着三步的距离,宋晚卿停她就停,宋晚卿走她就走。
“这幅《破碎的鸢尾》真适合你。”林妍突然开口,指尖几乎要碰到宋晚卿的后背。
宋晚卿头也不回地拐进下一个展厅。
她的手指在导览图上轻轻一划,突然改变了既定路线,转向最偏僻的当代艺术区。
那里的地面铺着吸音地毯,林妍的高跟鞋顿时失去了攻击。
她踉跄了一下,眼睁睁看着宋晚卿的背影在曲折的白色廊道里时隐时现——那些悬挂的金属装置艺术作品不断切割着视线,把宋晚卿的身影切成碎片又拼回原样。
“你逃不掉的。”林妍压低声音,却发现自己连回音都听不见。
林妍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无声滑动。
她站在展厅立柱的阴影里,米色风衣与苍白墙面几乎融为一体。
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在她脸上,将精心描绘的妆容照得青白——嘴角还保持着社交性的微笑弧度,眼睛却已沉入某种冰冷的计算。
“她一个人。”,声音压得极低,唇瓣几乎没动,像在美术馆里念诵某种禁忌的咒语。
钻戒在通话键上留下一个模糊的指纹。
远处,宋晚卿正俯身端详一组蚀刻版画。
暮色中的美术馆门口,宋晚卿倚在路灯下,指尖绕着发尾。
“你要来接我吗?”,她的声音很轻,尾音微微上扬,像一片羽毛落在姜砚成的耳膜上。
电话那头传来钥匙碰撞的清脆声响,她能想象他急匆匆抓起外套的样子。
“好,那我在这里等你。”,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笑,她低头用鞋尖轻点地面,在石板路上画着不存在的图案。
夜风掠过脖颈,带着初秋特有的凉意。
路灯忽然亮起,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斜斜地映在美术馆的玻璃幕墙上。
宋晚卿正望着路口的方向,嘴角还噙着未散的笑意。
突然,一阵刺鼻的甜腻气息从背后袭来。
她甚至来不及转身,眼前的世界就像被突然掐灭的烛火,瞬间陷入黑暗。
膝盖一软,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却在即将触地的刹那,被一双手臂粗鲁地截住。
“动作快!”
低沉的男声在耳边炸开,伴随着皮革手套摩擦的声响。
宋晚卿的意识在黑暗中漂浮,隐约感觉自己被拖行着移动。
粗糙的水泥地面刮过她的手背,留下几道细小的血痕。
远处传来引擎的轰鸣声,越来越近。
她的身体被抛进车厢的瞬间,额头撞上金属底板,发出一声闷响。
朦胧中听见车门重重关闭的声响,像是棺材合上的声音。
废弃厂内。
冰水顺着发梢滴落在生锈的铁板上,发出腐蚀般的细微声响。
宋晚卿缓缓抬起眼帘,睫毛上凝结的水珠将视线割裂成模糊的碎片。
刺眼的探照灯从头顶斜射下来,林妍逆光而立,米色风衣下摆沾着斑驳的机油污渍,十厘米的红色高跟鞋正碾着一截断裂的铁链。
“醒了?”林妍的红唇弯出完美弧度,指尖把玩着从宋晚卿脖子上扯下来的项链——那是姜砚成送的生日礼物,此刻正在生锈的铁钩上晃荡。
宋晚卿突然笑了。
“你笑什么?”,林妍的指甲陷进宋晚卿下巴的皮肉里,鲜红的丹蔻像五滴将落未落的血珠。
宋晚卿却仰起头,就着这个近乎献祭的姿势,露出更深的笑容。
“我笑你——”她声音很轻,却让林妍的指尖无意识颤抖,“怎么能这么蠢。”
宋晚卿话音未落,林妍的指甲就狠狠划过她脸颊,在苍白的皮肤上拖出三道血痕。
“我蠢?”林妍的声音陡然拔高,在空旷的厂房里炸开刺耳的回音。
她一把揪住宋晚卿的衣领,珍珠耳钉随着急促的呼吸剧烈晃动,“是谁被我耍得团团转?是谁现在像条死狗一样被绑在这里?”
宋晚卿偏头吐掉嘴里的血沫,抬眼时目光如刀:“所以你大费周章,就为了证明你比我强?”她突然嗤笑一声,“真可怜。”
“闭嘴!”
林妍抄起手边的铁棍砸向宋晚卿耳侧,却在最后一秒砸偏——生锈的金属擦着宋晚卿的发丝嵌入墙缝,震落簌簌的墙灰。
“林妍,收手吧。”宋晚卿的声音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开凝滞的空气。
林妍的瞳孔骤然收缩,随后突然爆发出一阵尖锐的笑声。
她的嘴角夸张地上扬,鲜红的口红晕染到脸颊,像一道撕裂的伤口。
“我是不会收手的!”林妍的尖啸还在铁皮厂房里回荡,铁棍已裹挟着风声朝宋晚卿头顶劈下——
“砰!”
第一颗子弹擦出炽热的轨迹,将铁棍拦腰击断。
飞溅的金属碎片擦过宋晚卿耳际,在她脸颊划出一道血线。
林妍的虎口被震得发麻,断裂的铁棍“当啷”落地。
她错愕地低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仿佛无法理解武器为何突然消失。
“砰!”
第二声枪响接踵而至。
这次是精准的腕部射击,子弹穿透她持棍的右手,鲜血瞬间喷溅在两人之间的地面上。
林妍踉跄后退两步,低头看着自己突然多出一个血洞的手掌,表情从震惊慢慢变成扭曲的笑意。
“哈...哈哈哈...”
她的笑声起初很轻,像漏气的风箱,而后逐渐变得癫狂。
染血的指尖颤抖着抚过自己脸颊,在苍白的皮肤上拖出几道妖冶的血痕。
“多漂亮的枪法啊——”
林妍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的瞳孔突然扩散,像是突然断电的霓虹灯,所有疯狂的光芒在一瞬间熄灭。
她的身体向前倾倒,像一株被砍断的曼陀罗,最终伏在宋晚卿鞋尖前。
后颈处,一支微型注射器的针头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姜砚成的身影从通风管道跃下,战术靴碾碎满地月光。
他一把扯下面罩,露出被汗水浸湿的额发:“是麻醉针...”
宋晚卿缓缓蹲下,拨开林妍黏在脸上的染血发丝。
姜砚成的手指悬在宋晚卿肩头那五个血点上方,没敢落下。
“痛不痛?”他的声音压得极低。
月光从铁皮屋顶的破洞漏进来,照亮宋晚卿锁骨处已经凝固的血痕——那里结着五颗暗红的痂,排列成猎户座腰带的形状。
宋晚卿摇了摇头:“我不痛。”
……
最后,林妍已被判刑。
“编号77439,终身监禁。”
监狱铁门关闭的声响惊飞了窗外梧桐树上的麻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