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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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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秋来。
六月。
学士帽的流苏扫过宋晚卿的睫毛时,她闻到了廉价发胶和栀子花混在一起的味道。
室友小满正踮着脚往她脸上贴亮片,手指沾着黏腻的汗,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斑。
“别动!”小雨命令道,又往她颧骨上按了一颗星星。
宋晚卿透过手机前置摄像头看见自己——腮红太浓,口红被蛋糕蹭花了一块,学士服领口别着二十几个不同款式的纪念徽章,沉甸甸地坠着。
操场边的樱花树正在落最后一场花雨。
摄影师举着单反穿梭在人群里,镜头扫过之处,女孩们突然集体踮起脚尖,男孩们则默契地蹲下——这是他们排练过无数次的队形。
宋晚卿被推到第一排正中间,手捧假花,嘴角扬起标准的弧度。
“三!二!一!——”
快门响起的刹那,姜砚成悄悄地出现了。
宋晚卿并不知情。
小雨:“卿卿,你这个角度好看,我给你单独拍一张。”
宋晚卿:“好。”
“咔嚓——”
小雨:“拍好了,你过来看看吧。”
宋晚卿:“好。”
宋晚卿接过相机检查照片,发现姜砚成出现在照片中。
她转身就看到了姜砚成。
宋晚卿小跑过去:“你怎么来了?”
“毕业快乐。”
姜砚成的嗓音比平时低,白衬衫第二颗纽扣没扣,露出锁骨处一道浅淡的晒痕。
“谢谢。”
宋晚卿看到了姜砚成手中的那束紫色的绣球花。
花瓣上还滚着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像被揉碎的星河。
宋晚卿:“花很漂亮。”
姜砚成:“给你准备的。”
宋晚卿:“谢谢。”
风突然大了起来,绣球花的花瓣扑簌簌擦过她手背。
宋晚卿闻到了绣球花特有的湿润香气,还混着姜砚成身上飘来的淡淡雪松香。
……
姜砚成推开餐厅玻璃门时,铜铃在头顶晃出一串清响。
领班露出心领神会的微笑:“姜先生订的靠窗位。”
宋晚卿的鞋跟陷进厚实的地毯,才发现整个落地窗正对城市灯火最稠密的那片海湾。
她的座椅上放着丝绒软垫,椅背装饰着新鲜的白芍药——花瓣边缘还蜷着未舒展的弧度,显然是今早刚空运来的。
“三周前订的。”姜砚成解开西装扣子时,袖口露出半截烫金票据的边角,“当时怕你答辩不顺利...”
宋晚卿的指尖划过水晶杯沿。
杯底映着烛光,像困住了一粒摇晃的太阳。
她忽然发现餐具摆放的角度都微妙地倾向自己这边,连冰桶里香槟的倾斜度都刚好让她看清酒标。
“谢谢。”她声音很轻,目光落在餐巾上绣着的可爱花纹。
姜砚成正在切牛排。
银质餐刀划过粉红色肌理时,姜砚成的手腕绷出一道好看的弧度。
他切牛排的动作很特别——刀尖先轻轻压住肉汁丰沛的中心,再顺着纹理缓缓推进,像在拆解某种精密仪器。
血水渗出来,在骨瓷盘上洇成浅绯色的地图。
宋晚卿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抵住叉背的力度,恰好能让肉块保持完整又不至于溅出汁水。
“你要尝吗?”
他突然将第一块切好的牛排放到她盘中。
肉块截面呈现出完美的渐变粉,边缘焦褐层在烛光下泛着蜂蜜般的光泽。
刀叉相碰的清脆声响里,宋晚卿发现自己的盘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两朵烤蒜——是她最讨厌的配菜,但被姜砚成用刀尖雕成了玫瑰形状。
餐厅吊灯的光晕落在他睫毛上,投下的阴影刚好遮住他偷看她反应的眼神。
当宋晚卿叉起那块牛排时,姜砚成的刀悬在半空,一滴肉汁坠落在桌布上,像枚小小的印章。
“三分熟?”她问。
“五分。”他纠正道,声音比餐刀刮过瓷盘的声响更轻,“怕你胃受不了。”
落地窗外,一艘渡轮正缓缓切开墨色海面。
……
海风裹挟着咸涩的湿气,卷起宋晚卿的裙摆,像一片不安分的浪。
她赤脚踩在沙滩上,细沙从趾缝间溢出,每一步都留下转瞬即逝的凹痕。
姜砚成走在半步之后,皮鞋拎在手里,裤脚卷到脚踝,露出被月光漂白的皮肤。
“涨潮了。”他忽然说。
宋晚卿回头,看见他们并排的脚印正被海水一寸寸吞没。
远处灯塔的光柱扫过来,在姜砚成的侧脸停留了一秒——她发现他睫毛上沾着细小的盐粒,随眨眼的动作簌簌抖落。
浪花扑到脚边时,宋晚卿下意识后退,撞上姜砚成的胸膛。
他的手掌虚扶在她腰间,体温透过真丝布料渗进来,比海水暖,比晚风烫。
“看。”姜砚成指向海平面。
一艘夜航的渡轮正缓缓驶过,舷窗亮着暖黄的灯,像一串被海浪颠散的星星。
宋晚卿的耳畔传来他手表秒针的走动声,混着潮汐的节奏,在某个瞬间达成了奇妙的同步。
姜砚成默默转身看了一眼停在海边的车。
姜砚成询问:“送你的毕业礼物在车的后备箱,你要不要去看看?”
宋晚卿来了兴趣:“好啊。”
宋晚卿听见后备箱弹簧发出“咔嗒”轻响时,海风突然静止了一秒。
“砰——”
数十只莹白气球像被惊醒的月光,倏地窜向靛蓝色的夜空。
它们掠过宋晚卿扬起的发丝,有几只蹭过姜砚成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臂,留下一道道转瞬即逝的弧形轨迹。
而在这些逃逸的气球之下,整个后备箱正在呼吸——
数百盏玻璃罩小夜灯串成星河,在黑色绒布上蜿蜒流淌。
每盏灯芯都是朵微缩的蒲公英,光线透过绒毛在宋晚卿裙摆投下毛茸茸的光斑。
她弯腰时闻到了雪松香。
“这些......”宋晚卿的指尖碰了碰最近的那盏灯,玻璃罩突然开始旋转,将她的影子与姜砚成投在车身上的剪影重叠在一起。
姜砚成忽然单膝触地时,沙滩上的细沙簌簌陷落。
他右手按在左胸口袋,像在确认某种即将破腔而出的频率。
“本来准备了十七种方案。”
他掏出的丝绒盒子只有掌心大小,却在月光下泛着深海般的蓝。
盒盖弹开的瞬间,一枚戒指静静躺在里面——戒托是两条交织的金属弧线,一颗钻石悬在中央,如同被银河接住的星。
“最后选了这种切割方式,”姜砚成的声音比潮汐更轻,“因为从任何角度看...”
他忽然举起戒指对准远处的灯塔。
光束穿过钻石棱面,在宋晚卿锁骨投下细碎虹光,像突然降落的极光。
“——都会折射成你的样子。”
“宋晚卿,”他托着戒指的指尖有细微颤抖,“我数过你睫毛颤动的频率,记着你嘴角上扬的弧度,却始终算不清——我究竟是从哪一刻开始,再也听不见世界的声音,只能听见你的呼吸。”
宋晚卿湿了眼眶,睫毛上悬着一滴将落未落的泪。
姜砚成:“卿卿,余生,你是否愿意和我一起前行?”
宋晚卿:“我愿意。”
远处,海鸥掠过波光粼粼的海面,渔船驶向朝阳升起的方向。
沙滩上,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最终交融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风停了,浪静了,世界在这一刻变得很小很小——小到只容得下两个人,和一句用余生兑现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