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之远》木子大颅

1、初次相遇

　　皑皑的白雪地上纵横交错着血色的细流，周围嘈杂一片，有利器碰撞发出的尖锐之声，有痛苦绝望的哭喊之声。月弦愣愣地站在原地，握住的剑柄上凝结着细碎的血块，早已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眼前肆虐的獍妖的。剑尖的血并没有在低温下凝结，一滴滴鲜红在雪白的巨幅上构建出残酷的画面。抗击它们的族人和孩子被一一屠杀，血肉吸食殆尽。族人们的身体宛如风中飘浮的枯黄落叶般跌落在地，毫无生机与零星的几具獍妖尸体铺满了部落的雪地。

　　月弦站上高处慌忙地环视四周，她扯下头上的发绳，将剑死死绑在手上，随后纵身一跃进正在肆虐族人的獍妖群中。

　　打磨得无比光滑的铁器在月光的折射下散发着清冷的光泽，在她落地站稳的瞬间，身后倒下的两只獍妖已头身分离。

　　“弦儿！”

　　月弦寻着父亲的呼喊声，最终将视线定格在燃烧的房屋前，她的父亲抱着她毫无生气的母亲的尸体，左手整个手臂已然不见，残破的袖口上是早已结冰的血块。

　　“快走！先离开这里。”

　　月弦没有理会他的话，一边斩杀着身边的獍妖，一边向着他的方向跑去。然而一切都太迟了，出现在父亲身后的獍妖用利爪穿透他的身体，父亲忍受着疼痛转身，用尽最后的力气拖着它一起跌入身后的火海中。

　　“不要…不要…父亲…”

　　房屋的支柱被燃烧殆尽，倒塌时产生的气流将她震倒，生存的本能压制了她的悲痛与恐惧，她知道她的父亲和她的部落，在这世间已不复存在，而她必须要活下去。

　　幽暗的月光照不清前方的路，月弦不知身在何处，不停奔跑的双腿早已失去知觉。身后沉重的脚步声传来，那些獍妖离她已经越来越近。她明白只有将它们全部斩杀，才能为自己争取到生机，于是她停下脚步转身准备迎敌。

　　追上她的獍妖在距离她五米之外的地方停了下来，大概是因为她杀死了太多它们的同族，让它们有所忌惮。三只獍妖分散开来，将她死死围住，缓缓向她走进。如此包围之势对她十分不利，突然又同时冲向她，她翻身一跃，灵巧的身姿在月光下划出优美的弧线。利用它们抬头的空隙，她迅速将剑狠狠地插入正前方那只獍妖的头顶，它挣扎着扭动了几下，险些将她从头上甩下，最后哀嚎着倒地。

　　剩余的两只被她的气势所逼退后了两步，看着彼此发出叫声，然后一起冲了上来。她想要拔出那柄贯穿至獍妖下颚的剑抵挡攻击，可试了几次都无法成功。它们的利爪直逼她的心口，下一秒就会穿透她的身体。

　　所以她拼尽全力，最终只能走到这里吗？她不甘心，手上的力道加剧，剑被拔出，但有些来不及了。还未等到心口被刺穿，它们停下动作望向身后，一名身着战甲的男子持剑而立，他面戴怪异的面具，周身散发的肃杀之气吸引了它们的注意。它们转身向着身后的男子袭去，得以喘息的月弦滚落在地，抬头就看见男子高超的剑术已将獍妖斩杀。

　　他疾步到她的身旁察看伤势，发现她只是力竭并未受伤，他松了口气摘下面具，正想询问她情况，她却昏迷了过去。

　　醒来后的月弦四肢酸软无力，包裹着她的兽皮温暖而柔软。舒适的环境让她的记忆逐渐复苏，她惊慌地起身，发现离她不远的地方站着那位身着战甲的男子，看着他健硕挺拔的身躯，想到昨晚他轻而易举斩杀妖物的样子，紧绷的神经不由放松了许多。

　　男子听见响动立刻起身走到她面前，此时的他脸上已没有面具，他褐色的肌肤与自己形成鲜明对比，剑眉星目，双眸温柔且深邃，高挺的鼻梁下双唇微抿，隐隐透露出对她身体状况的担忧。

　　月弦盯着他不发一语，男子又说道：“我叫缙云，来自有熊，我…不会伤害你。”

　　她知道他没有恶意，否则也不会从凶恶的獍妖手中救下她。她松懈的神经被逐渐清晰的悲伤所淹没，紧咬的双唇极力压抑着想要流泪的冲动。

　　“你是与自己的族人走散了吗？若你放心，可告诉我你部族的位置，我好将你送回…”

　　她还是不语，只是那月光般皎洁的面容上那双似圆杏的双眼充斥着晶莹液体，楚楚的模样让人怜惜。

　　“你好好休息，别担心，我会守在这里。”

　　许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大雪了，从饕餮部回西陵的他没想到会在途中迷路，大概是这场大雪将所有的山河都覆盖上一层厚厚的银装，让他难以辨别方向。他误入了这块不知名的土地，遇到被妖物袭击的她。出手相救自是应该，他还想从女子口中打探去西陵的方向。可眼下她的状态很不好，他只能作罢。也不能将她独自丢弃在这里，他只能等她恢复精神再做打算。

　　月弦没有气力再去思考任何问题，包括眼前这个叫缙云的男子的举动，她躺回原位沉沉的睡去，她甚至觉得若能这样永远睡去或许更好。

　　再次醒来的她发现天色与之前已然不同，呆滞地坐在原地不知自己睡了多久。缙云依旧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如他所说并没有离开。他背靠在粗壮的树枝上，微闭着双眼，黄昏的光透过树干晕染在他周围，她一时看得呆了，这个人到底是谁？怎么可能闯入这里？

　　夜幕掩盖了最后一丝光亮，黑暗吞噬着缙云周围的光，黑暗中让她恍惚，对周遭一切感受感都极不真实，现在的她就像身处在梦中一样。她的意识不断徘徊在虚实之间，昔日部族的欢声笑语与族人们被獍妖残害的痛苦哀鸣不断交织，父亲的笑脸与他严厉的语气还有断臂和獍妖一起跌进火海的画面也扭曲在一起，她头痛欲裂感觉快要窒息，就在她即将崩溃之际，哥哥毅然的背影覆盖了一切，她终于冷静下来，拿起身旁的剑起身离开。

　　缙云听见脚步声立刻清醒，他看到被他救起的女子跌跌撞撞地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行，他本想出声询问，发现她并不是漫无目地乱走，也许她去往的方向可以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于是静静跟了上去。

　　雪在半夜时已经停止，厚厚的雪层淹没了脚踝，弯弯扭扭的脚印深浅不一，留下它们的人还在白色的巨幕上继续作画。

　　缙云小心翼翼地跟随在后，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对她的遭遇有了大概的猜测。走过救她时的雪地，她停下来，俯身察看了许久獍妖半掩在雪里的尸体。她身着这片雪白大地上唯一的色彩，背影却已融入这片悲凉的雪地。

　　察看结束后她的脚步比先前快了许多，缙云跟随她来到一片望不透的白桦林前。月弦驻足，侧过头斜视着后方说道：“这里不是你可以独自进入的地方。”

　　从一开始她便发现缙云在跟踪她，倒不是他的气息掩藏得不好，是因为她能够感应到他的身体有特殊的血脉。

　　月弦再次看向白桦林：“你想离开这里，但你找不到可以出去的路，我猜的对吗？”

　　缙云点了点头：“所以我并没有恶意，只是以为你知道出去的路。”

　　月弦转头看向他：“我知道，我很感激你救了我，我原本应该带你出去以此来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可是现在的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为你指路。”

　　“我可以等你。”

　　月弦苦笑着说道：“我不知道我是否能再回来，所以我不能许诺于你，我只能告诉你若我活着，一定会找到你并为你指路。”

　　缙云犹豫了片刻：“我随你一起去，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活下去的机会更大些。”

　　月弦摇了摇头：“这里面的危险可能会让你丧命，这是我的使命，我不能把你牵扯进去。”

　　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她越是推辞他就越肯定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完成她所谓的使命，此刻的他比起走出这里，更在意的是她的生死。

　　“我既然救了你，就不会半途而止，有我在就一定会让你活着为我指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