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净》江月难寝

9、09

　　孙有从F市飞回来参加明净的订婚宴。她什么礼物都没带，只在迎宾处登记了自己的名字。
　　明明是订婚宴，明净却根本就没有出席，她只是最初毫无所知地坐在第一排，被西装革履的贺峰来跪地求婚，在周围的寂静里伸手戴上贺峰来挑选的婚戒。
　　之后，她就不见了。唯有原生日宴现订婚宴的主人贺峰来还留在场上，在一片祝贺、赞美、感叹声里喝下一杯又一杯酒精饮料。
　　孙有在二楼阳台上找到坐在椅子上逗猫的明净。她根本不知道今天贺峰来要跟她订婚，即使贺峰来早上的时候非要给她梳头发做了一个编发，也被她嫌麻烦拆掉了。她还是素净着一张脸，穿着平底鞋和T恤、裤子，头发松松垮垮束在脑后。跟记忆里的明净没有区别。
　　明净还是明净。
　　“缅因猫？叫什么名字？”孙有坐在对面，拈起一块点心吃。
　　“毛球。”明净把逗猫棒交给孙有，低头逗毛球，“毛球，去和小姨玩。”
　　孙有晃着逗猫棒，毛球跟着晃动的羽毛扑来扑去。
　　“你都不问我怎么回来了？”孙有一边吃点心一边逗猫，阳光晒在她们身上，镀上一层明亮的光。
　　“你怎么回来了？”明净左手上的钻石戒指在阳光下折射出多束光芒。
　　“巧云要结婚了。”
　　“几号？我陪你去。”
　　“就下周一，她叫我去当伴娘。”
　　“你答应了？”
　　“当然没答应，要我去当她伴娘，那不是杀人诛心么？”
　　“嗯。”
　　“周一九点，你能抽出时间来吗？”
　　“我闲得很。”
　　“是啊。你现在有大把时间了。”
　　明净低头，转着无名指上的戒指：“是啊。”
　　毛球玩累了，不再追逐飘忽不定的羽毛，舔舔自己的毛，伸了个懒腰，跑到自己的小窝里四仰八叉地睡起觉。
　　孙有百无聊赖地晃着逗猫棒：“你是不是有点喜欢贺峰来。”
　　阳光很好，晒得人昏昏欲睡。上楼来找明净说话的段云飞停在窗户之后，透过玻璃材质的光斜斜打在他盛装出席的侧脸，照出他雕塑般的眉眼。
　　明净还是转着那个镶钻的戒指：“是啊。”
　　“要结婚吗？”
　　“没到那种程度。”
　　“我看他可是缠上你了。到时候要走记得叫我。我在F市待得有点烦了。”
　　“嗯。F市怎么样？”
　　“比这里好点，看演出的人多，夜生活丰富。”
　　“真好。”
　　“是啊。”

　　贺峰来很高兴，他和明净终于走到这一步。不爱他又怎样？他足够爱她就好。世人定义的爱情最终形态，也不过是两情相悦，那之后就是逐渐走向失望，每一天都清楚地知道他们彼此不会比之前更加相爱。他和明净不会这样，对明净来说，只要她愿意去爱他，哪怕只有一点点，他们两个人都在走向爱情的巅峰，因为他永远爱她。此刻的永远。
　　明净有点恨他，这他也知道。但是只有爱的话也很无聊，所以扭曲的爱和恨才更让他欲罢不能。每天每天，他都会猜测，明净今天是会爱他更多一点，还是恨他更多一点？不管是哪一边，都让他更加期望下一天。明净是一场猜不到未来发展的游戏，现在他陷进去了，想要看看游戏的结局会是什么。
　　他们两个的身体那么契合，简直就是命定的亚当和夏娃。不爱没关系，恨也没关系，这近似自虐的爱情让他足够疯狂。和明净吵架吵到鲜血淋漓地进医院，连余开乐他们都对他和她敬而远之。外面的传言和事实相差甚远，有人说他有绿帽癖，只因为明净总是被拍到和男人聊天的照片，有人说明净是红颜祸水，把贺峰来迷得失去了神智。如今事先规划好的生日宴变成订婚宴，来客们送的生日礼物都变成订婚祝贺，符康目瞪口呆，偷偷问其他人这是不是不太正常。
　　余开乐晃着高脚杯和女人调情：遇上想稳定的人是好事啊，刻骨铭心的爱嘛。我也想体会一下，都没机会呢。
　　段云飞对此只说：又走不到最后。随他们折腾。
　　除了贺峰来，没人对这对新人的未来抱有信心。直到易文君回国，众人的想法变成了现实。
　　儿时的好友归国，是符康带着人去接回来的，贺峰来走到哪儿都要带着明净，接待宴上众人举杯，落杯时易文君看向明净的眼神似在闪光。
　　旁人肉眼可见地吃惊、变脸，贺峰来上前挡住明净，迎上易文君一见钟情的眼神。
　　“峰来，你后面的人是谁？”易文君佯作不知，谈笑间走上前来，眼神向贺峰来身后探。
　　“我未婚妻，”贺峰来举起酒杯的手上订婚戒指朴素地强调自己的存在，“等我们结婚，你得来当我的伴郎。”
　　“是吗？”易文君在那订婚戒上一扫而过，并不很在意，“之前还以为你要玩到三十岁，怎么这么就早步入婚姻的殿堂？”
　　“遇到对的人就不想等，”贺峰来背后的手轻轻将明净推向一旁，“你和开乐他们去玩。”
　　露了半截的白皙手指，落在另一个吊儿郎当的人手里，余开乐推了推茶色墨镜：“前两天新来的游戏我还没通关呢，‘嫂子’，过去帮帮我咯？”
　　不是第一次被叫嫂子，但却是第一次被余开乐叫嫂子。明净本来就讨厌这种人来人往觥筹交错的场合，能先走一步，求之不能。
　　段云飞站在旁边，单手插着西装裤兜，抿了口酒。
　　明净真的打起游戏来，和余开乐玩得两人模式，但余开乐心不在焉，长腿抵着桌腿：你喜欢那个易文君？
　　明净操控着人物跳过水坑、躲过暗箭，帮余开乐的游戏小人打开了堵在前方的巨石。
　　余开乐按键跳出洞穴，长腿曲起，碰了碰明净：喂，怎么不说话？
　　没什么好说的。
　　怎么没什么好说的？你喜不喜欢那个易文君？
　　你想听什么答案。如果我说喜欢？
　　那就真倒霉咯！我是说峰来。刚订婚就移情别恋，你也不能小瞧啊。
　　……
　　他是你喜欢的类型吧？那种看起来正人君子的家伙。
　　嗯。
　　我这种不行吗。
　　不行。
　　真残酷。无情的女人。我告诉你，有很多女人喜欢我这种的。你真的很没眼光。
　　嗯。
　　峰来肯定要气死啦！哈哈，你抛弃他之前千万不要太伤他的心，我也是第一次见他这么喜欢一个人。
　　不会。
　　……什么？
　　余开乐的手按错了前进键，错过了进入横向洞口的时机，游戏小人啪地一下掉落在地，摔成红色的色块。
　　大屏幕上出现巨大的GAME OVER。
　　明净扔下手柄，站起来：你很拖后腿，带不动你。不玩了。
　　余开乐：不、不是……？你刚才说……
　　要重来吗？你要专心。
　　好好，我一定专心。你刚才那句话什么意思？不会什么？
　　他不会生气。明净选择重开一局。也没那么喜欢我。

　　我们很快就结婚了。你最好识相点，少出现在我们面前。看到明净跟余开乐去打游戏，贺峰来对易文君说。
　　真可惜。易文君的视线胶着在明净的背影。她看起来不像是很快迈入婚姻的人。
　　你懂什么？贺峰来说，你懂个屁，你今天才第一次见到她，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喜欢吃什么、几点睡觉、最大的爱好是什么？你懂个屁！
　　贺峰来甩手走人前，把酒杯里的酒全都倒在了易文君温润尔雅的眉眼上。旁边的人围过来惊呼，帮他擦脸，被他谦逊地推开，自己拿了手帕擦干脸颊和下颌。
　　段云飞抿了口酒，轻轻放下酒杯：真是活该。
　　易文君看向他，有些不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
　　失陪。段云飞也走了。
　　符康叹了口气，走上前来打圆场：文君，不是那样的，他们都……、是因为……
　　……因为峰来真的爱明净。他叹息着说。

　　贺峰来近日像个鬼，睡觉时牢牢抓着明净不放，导致明净早上起床时不得不扇他一耳光或者踹开他才能起身。他不在她面前提易文君，即使他知道易文君绝对是明净喜欢的类型。
　　他也知道，明净对易文君有天然的好感。她就喜欢那种看起来温柔、待人礼貌谦和的好人。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是，易文君不是伪君子。他们从小就一起玩，当然知道易文君认真交往过几任女友，分手后也能做朋友。他不拿感情开玩笑，也从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他不玩女人、不飙车、不吸毒、不抽烟也很少喝酒，他甚至是在国外读完博士才回来的真正的文化人。公认的好人，易文君。
　　在遇见明净之前，他们甚至开易文君的玩笑，说天下女人最喜欢的就是他这种。
　　明净会喜欢上他。
　　贺峰来知道，但他对此束手无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