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午睡 ...
-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几年前。
紫藤细细枝干互相盘绕，紧紧相拥，四处蔓延，在头顶编织成不透风的捕梦网。
花海似雾气腾腾，似香炉烟起，浅色花穗连绵不绝如同串串葡萄，沉甸甸地倾泻下紫色瀑布。
微风徐徐，紫藤轻颤，簌簌抖下，雾紫星尘。
地面上满是黛紫花瓣，层层叠叠。
眼前被紫色雾气占据，神经也似被瘴雨迷醉。
小少男攥紧手里的药，躲在花瀑下的角落，蜷缩成一小团。
他头发乱蓬蓬，杂乱成结，脸颊上的脏污被泪痕冲刷，头埋在布满淤青的双膝上，双眸间全然是困惑与不解。
为什么……爸爸要打我?
为什么……没有人救我?
如果有善良的仙女大人挥舞着魔法棒，“噔”得一声降临到他身边。
也许摸着他的头发告诉他——
答案是，某些“人”会将公共区域的无能发泄在私人领域，将恐怖的暴力，对准被早早打上烙印的“私有品”。
而私人领域，不被允许纳入公共规则的庇护。
就像明亮的阳光，永远照不进紧闭门窗的房间里。
最细思极恐的是，门窗可能并非屋内人所关。
也许就连阳光都在助长其嚣张气焰。
但，一个心智不健全的小少男是思索不出结果的。
当一个人遇到无法理解又无法反抗之物，ta最本能的反应是逃避。
少男不断抽泣，神经质地咬破舌尖，将血丝混着唾液咽下。
想要离开……
想要死亡……
喝下这个……
就可以解脱……
如果……
可能……
变成了轻飘飘的幽灵……
就不会被打了吧……
手指颤抖地打开瓶盖，扑鼻而来的是极具刺激性的气味，激起小少男的点点泪花。
不远处，少女的梦呓传入耳畔。
他手颤了一下，药液在地上成了绿郁小谭。
原竹记得，那时的场景。
紫藤花下，朦胧的光线。
似十四行情诗般缱绻，像梦境泡沫般光怪陆离。
少女恬静的睡颜，就这样，出现在他的世界。
一见钟情。
精神寄托。
救命稻草。
原竹痴痴地望着你。
他找到了自己的月亮。
……
这边，刻意放轻的脚步声缓缓逼近。
而你在花荫下，睡梦中翻了个身，嘴里轻轻呢喃着。
“我的蛋挞……不要跑……乖乖让我吃掉你啊……”
喃喃着，你突然被人捏住鼻子，难以顺畅呼吸。
你忽地睁开眼，倒是要好好看看是何人。
可恶，又是乔长星！
春和景明，少男穿着白色衬衣，被紫藤淋了一肩头的浅紫花穗，修长有力的手正掐住你的鼻尖，嘴角挂着令人气不打一处来的笑意。
“怎么在这里午睡?”
他松开了手，两指指腹互相摩擦了一下，酒窝浅浅，笑着问。
“为了躲你这个烦人精。”
你不耐烦地说完，坐起身，打了个哈欠。
任谁被打扰了清梦都不会有好脸色的。
“看你睡那么熟，我也困了。”
乔长星往你身边蹭蹭，贱兮兮地说。
“你有病吧。”
你翻了个白眼，掐了一把他的劲腰。
“你困了就睡呀，把我弄醒干什么?”
“谁让你躲我，害我找你了找那么久。”
少男郁闷地说道，半侧过身，虚揽住你的肩头，把你搂入怀中，脸埋进你的颈窝，呼吸清浅。
你推了推，没推动。
不对劲。
你也就是没打招呼，并且消失了五六个小时而已吧……
“让我靠一会儿嘛。”
他耍赖似地嗲声嗲气，尾音沙哑。
“那……你要不要躺我膝盖上?这样会舒服点。”
你眼珠转了转，心生一计。
“嗯?可以吗？”
你的好心，让少男不可置信。
他有点怀疑你会恶作剧，但还是半推半就地坐远了点。
“当然啦！”
说完，你按住他的肩膀，轻轻施力，让他向你的膝盖躺去。
乔长星闭上眼睛，薄唇也紧抿着，惶惶不安地枕在你大腿上。
“怎么样?”
你温柔地说，用手指轻轻梳理他的卷发，力道适中地按摩着他的头皮。
少男睁开眼睛，眼底爱意与欣喜交融混合，眸色如糖似蜜，望着你半垂下来的飘逸发丝。
“很舒服……谢谢姐姐……”
说完，他用侧脸蹭蹭你的腿。
你见他放松警惕，时机成熟，便猛然变换腿的方向。
旋即，用两侧大腿肉卡住少男的纤细脖颈，上半身微微一抬，裙摆便如花般散开。
隔着一层薄薄面料，其余毫无遮拦，直接坐到他脸上，用体重一下子压制住他。
“唔……”
少男在身下短促又无助地叫了一声。
眼前是从裙摆外透过来的些许流光。
除此以外，视野昏暗。
脸上感受到纯棉布料的柔软，以及满满的分量和压迫。
没反应过来时，少男猝不及防地吸入一鼻腔馨香，混杂着洗衣液清新花香与咸湿微腥气味。
乔长星不敢再闻，屏住呼吸，涨红了脸，双手捧住你的腿，想把你举起来。
你察觉到他的反抗，于是更用力地压了下去。
双腿夹住他，不让他动。
挣扎一番，反抗无果。
少男认输了，在裙下大口大口喘息了起来，喘得眼眶湿润，脸颊烧霞。
每一口都是海风与花野的混合气体。
像盐煮花茶。
反复吐息间，乔长星慢慢习惯了这股味道。
高挺秀气的鼻梁被迫陷入温热软绵中。
少男双眸半眯着，脑袋缺氧，迷离恍惚，差点控制不住自己，想舔一口尝尝的动作。
“怎么……突然骑我脸上?”
他勉强清醒一点。
粉白软唇被多次摩擦压迫，不可避免地艳丽起来。
嘴巴张张合合，如履薄冰地说着，尽量避免舌尖不小心触碰到布料。
“当然是为了报复你这个叨扰别人好梦的坏蛋。”
你摇了摇身体，恶劣至极又理所当然地说。
“快下来……”
少男的声音难得带了丝哭腔。
“略略略，就不下来。压死你，憋死你。”
你更加开心了，只觉大快人心，继续压着他。
直到。
乔长星伸出红艳小巧的舌尖，由上而下地舔了一口。
原来是咸咸甜甜的。
他极度缺氧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个想法。
你被吓得一激灵，连忙跳下去，在地面上站稳。
“你是狗啊！乱舔！”
你骂他，在他的脑门上用力戳戳戳。
小少男晕乎乎地躺在紫藤萝花瓣之间，一动不动，脸因为刚才的窒息感红透了，任你捣来捣去。
闹了一会儿，你终于想起来正经事，翻出犄角旮旯里的语文教科书和水彩颜料。
是的，你来到这片紫雾里，不止是为了午睡，更是为了画紫藤。
可以说，你是画着画着，突然困倦了，于是干脆以地为席，以天为被，舒舒服服地沐浴在花瀑日光下，睡了个午觉。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了紫藤?”
乔长星凑过来，貌似好奇地问，手指偷偷缠上你的裙角。
“原来是无感的，但这篇课文写的特别美。”
你一边说，一边在书页标题处画了起来。
“什么课文?”
你轻声念给他听。
“花和人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不幸，但是生命的长河是无止境的。”
“我抚摸了一下那小小的紫色的花舱，那里满装生命的酒酿，它张满了帆，在这闪光的花的河流上航行。”
“它是万花中的一朵，也正是一朵朵花，组成了万花灿烂的流动的瀑布。”
“是不是很美?”
你注意到他的心不在焉，又戳他一下。
“也就那样吧……”
乔长星舔了舔唇，慌张地松开你的裙摆，故作高深地回答。
“真是没品的家伙啊!”
你吐槽道。
这么美的文字都不能get到，脑袋里装的是什么？
该不会是黄色废料？
……
爱本无由。
恨自无理。
暗处藏着的眼睛里，全然是对你深深的恋慕，以及对乔长星与你熟稔亲密互动的忌恨。
凭什么？
他凭什么可以……被少女注视?
他凭什么可以……睡少女膝头?
他凭什么可以……被少女坐脸?
原竹咬牙，鼻头一皱，却不敢移开目光，怕错过少女灵动活泼的动作，只能强忍住心中的酸涩和苦闷，继续偷窥着别人的幸福。
指尖将手心掐出血痕。
他也想被裙摆盖住脸。
绝对不会像那个人一样不知好歹。
他会心无旁骛地服侍他的神明的。
再后，当小少男听到小少女清脆的念书声时，心中的薄冰融化，流出一汪泉水。
他的生命之河接近干涸时，遇到了最心软的神明。
音容笑貌皆是神的伟力，她轻飘飘地来临，神力便改变了河流原定轨道。
这就是，原竹第一次遇到你时的场景。
紫藤萝的花语是——
深深的思念。
执着的等待。
而后来，他处心积虑，步步为营，也只为正大光明地走到你的面前，一尘不染地拥抱他的神明，吞下他的月亮。
……
如果一个人要选择自己的了断之处，那么ta会去哪里呢？
坠入海底，接受视线的黑暗，沉溺于水体的包容，伴随蓝色海浪浮沉，飘向远方，寻找自由?
或者是在高楼俯瞰，一跃而下，摔成一摊血，从钢铁森林中彻底解脱?
一开始，少男只想葬身于，无人的花原。
这是他在脑海里，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
停止呼吸后，最开始是，身躯被沁鼻花香萦绕，层层花瓣柔柔拂过青紫尸斑，给予尸体无微不至的死亡关怀。
再后是，各类腐生虫子爬上逐渐腐烂的皮肤，顺着空腔钻进去，他被密密麻麻地覆盖，被一步步啃食，被一点点吞噬。
最后是，红白皮肉被细菌分解成无机物，只剩下白森森骷髅与漫天花野，在日光中缠绵。
这是他对自己死亡的假设。
遇到少女后，他想，他要做一颗紫藤，紧紧缠绕住她，依恋她，爱慕她，绞上她。
即使死亡，也要相拥而死。
他的梦，已经被她捕获，从今以后，只能依附于她。
这样与她轻松惬意地相处，被她安慰或欺负，可以哭笑，可以作闹，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关系。
回忆结束时，原竹猛然发觉自己嘴里都是血腥味。
一个也好，两个也罢。
暧昧也好，情侣也罢。
情人可以分手，伴侣可以告别。
即使她身边有再多的人，他也要占据一席之地，再慢慢缠上她的发丝，一根根，细细打结，永不分离。
就算当男小三又如何？墙角就是用来撬开的。
更何况，她不见得对这些人有几分真情，又不一定给了这些人名分。
被原竹心心念念的你，被教室门口的乔长星逮个正着。
桃花眼少男在你和季新身上来回扫视，笑出声。
“你今天去跑步了？怎么穿了一身运动服？”
出乎意料的，他没有质问你为什么不等他自己跑了，也没有对季新口出恶言。
你是真忘了，冷战那段时间让你忘了自己和乔长星约定过一起上下学，即使和好了两周，也不记得一点。
“想锻炼就和我一起呗，反正我们家那么近。”
少男居然揽住了你的肩，笑得肆无忌惮。
乔长星对季新嘲讽一笑。
真是贱男人，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勾引了单纯的少女，把她迷得找不到家。
两人青梅竹马，是得天独厚的优势，无人能及，少男便自诩是正宫。
总之，这些是旅馆，他是家!
离开他，你能活这么舒舒服服的吗？
季新瞳孔一缩，但又不知道自己能以什么立场骂乔长星，只能哀哀地看着你。
你终于反应过来，推开乔长星。
“光天化日之下，动手动脚的!”
说完，你走进教室，把季新和乔长星都晾在门外。
乔长星不以为然，包容地笑起来，颇有正宫气度。
“她总是在外面避人，回到家里却对我这样那样……”
“呵，别装了。要真是如此，她为什么不承认你是她男朋友？”
季新看不惯他这副嘚瑟样。
乔长星差点一拳揍到对面黑框眼镜贱男人的脸上。
预备铃响起。
季新也进了教室。
你突然想到，快要月考了。
到底谁有时间应付这些人啊？
你认命地开始复习，为月考奋斗着。
—fin—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午睡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