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能共做纸鸢》阙昭晏

1、第一章

　　我一如既往地在忘川河畔发放孟婆汤，只见来人一把打翻了我手中的碗，滚烫的液体灼烧着我的衣袖。
　　未等我抬起眼，便听地府侍卫开口嚷嚷着。
　　“抓住他！他就是那个已经连续六十五次没有喝孟婆汤便转世的人！”
　　我的视线追随着那个长舌诡异的身影直至他消失在轮回中。
　　倏然，手中的碗被人夺过，只见阎王自顾自的替我熬起了汤。
　　“珈年，他已经寻了你六十五世，此番也许是他的最后一世，去看看他吧。”
　　此话落耳，我连忙向阎王叩首，不断道谢。
　　随即匆忙投入轮回之中。
　　在轮回中，我只觉天旋地转，眼前的光线忽明忽暗。
　　我的眼前浮现着我在地府几千年来生活的场景。
　　每一个场景的视线，我都在追随着一个身影。
　　地府规则。
　　如若有人承载了六十六世记忆转世投胎，便会魂飞魄散，血祭神灭。
　　那个吊死诡异已经承载了六十五世的记忆。
　　而他正是我生前的相公，裴熠。
　　愿此番前行，他能了结心事，喝下孟婆汤安心入轮回。
　　此生，我叫褚瑶，是丞相府唯一的女娃。
　　而因我常年居于地府，此生我的身体也比不上常人，打小便体弱多病。
　　但在旁人眼中，我天生聪慧，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我虽是人们口中大名鼎鼎的京城才女，却也是人人皆知的疯子。
　　因为我自打八岁过后，我便画了幅裴熠的画像，张贴便整个京城，扬言给出天价报酬。
　　京城里的人们都说我得了疯病，竟苦苦寻了此人八年。
　　在那之后，我竟在奴隶场见到了裴熠。
　　我看向他那张熟悉的面容，竟有一瞬的恍惚。
　　同那人谈好价格后，我便将他买了下来。
　　他身上穿的脏兮兮的，唯有那双眼眸似千年前那般明亮。
　　可他，每次看向我的眼神，好似都带着怒意。
　　我企图同他交流示好，他也不曾理会我。
　　爹娘知晓此事，知道我不是犯了疯病，竟乐的合不拢嘴，欣然答应了我的要求。
　　让裴熠做我的弟弟。
　　从此，丞相府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
　　父亲给他赐名为褚墨，愿他能如自己那般满腹经纶。
　　可我却否认了父亲的看法。
　　“我看阿弟眼睛亮亮的，不如就叫他褚熠吧。”
　　我私自为裴熠寻了门亲事，此人是当今的五公主秦容。
　　她与我志同道合偏爱诗词歌赋，且相貌较好，知书达理。
　　我今日便约她前来下棋便是让她们二人接触一番。
　　我将信攥在手里直至其上的痕迹已然被我揉皱，我才淡淡的摇了摇头。
　　已经下定决心，便不要再回头。
　　而且，现如今我是褚瑶，不是伽年。
　　说到底，我还未曾见过五公主的真容，此次是我第一次同她在现实中会面。
　　只是可惜秦容说她近日染了风寒，所以整日都戴着面纱。
　　“阿瑶，我记得你儿时便喜爱纸鸢，瞧我，命宫里好手艺的工匠特意做了两只。”
　　言罢，秦容便将其中一只放在了我手里，另一只则是给了裴熠。
　　说是给裴熠的见面礼。
　　我叫裴熠在一旁替五公主摇扇倒茶，他虽面露不悦之色，却也并未多说什么。
　　我勾了勾唇，开口说出我的真实目的。
　　“褚熠这些日来，对下棋一事颇有兴趣，还需五公主教导一番。”
　　秦容没有半分犹豫，点了点头。
　　我离开此处，给他们留出应有的私人空间。
　　当我为二人泡好蒙顶茶正打算送去之时，我听着门外咯咯的笑声，心里竟有些酸涩。
　　正打算推门而入时，秦容与我撞了个正着。
　　面帘下，是依稀可见的娇羞模样。
　　我有些愣了神。
　　“你今年多大了？”
　　“已然十六。”
　　只听他罕见的主动跟我开口说话道。
　　“你费劲心思找到我，就只是想让我当你的弟弟吗？”
　　我侧了侧头，瞥了他一眼，语气平静。
　　“对，所以你不用担心什么，丞相府就是你的家，你是我的弟弟，褚熠。”
　　他叹了口气，静默了片刻后，开口说着。
　　“我叫裴熠，想寻一个人，你能帮我吗？”
　　我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快将自己的所有目的托盘而出。
　　“可以，特征什么的，说来听听。”
　　他画了一副我千年前的画像，随即递给了我。
　　我扬言明日此画像便会布满整个京城，到时候他等着消息便可。
　　他眉眼一弯。
　　那是我此生见到他第一次发出这般诚挚的笑意。
　　春日的夜晚总有些寒凉，在梦里我回到了千年前。
　　彼时我们刚成亲不久，可我却因疾病去世。
　　而后我又躲避黑白无常的抓捕在他的身边待了一年又一年。
　　从黎明到黑夜，从春寒料峭到落花时节。
　　看着他青丝生华发，日渐消瘦，年老色衰。
　　唯一不变的就是他每日都会来到院中的海棠树下为我放上纸鸢。
　　他知道，那是我儿时最爱的事情。
　　在那过后，我便来到了地府。
　　因为黑白无常同我说，我的存在会损失他的阳寿。
　　我同裴熠一样，都不想冲刷掉一切记忆陷入无尽的轮回之中。
　　所以我选择在忘川河畔分发孟婆汤，也在这必经之路，只为百年能瞧上他一眼。
　　那我便心满意足。
　　可他的行径却出乎了我的意料。
　　他打翻了孟婆汤，带着记忆在人间度过一世又一世。
　　我本以为他每一次在人间都会同他人相爱，可现如今，已经过去了六十五世，他却从未忘记我。
　　而此番前行，我也自然要他忘掉我的存在，爱上一个他该爱的人。
　　才能保他遵循地府规则，重新入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