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38.迟早有一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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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瓶握着从工具箱里取出的卷尺，在那发光的树根上爬来爬去，似乎在丈量什么。
兰琉斯问道：“需要帮忙吗？”
“需要！”杜瓶回头问他，“你觉得，这东西这么大，你能完全摧毁吗？”
兰琉斯也用眼睛丈量了一下那树根，随即点头：“用你的剑的话，完全可以。”
“是吗？”杜瓶嘀咕着，“的确，虽然这上头似乎有某种秘术，但如果多堆点炸药铳械之类的，想摧毁是完全有可能的。”
“那……我们上去找炸弹？”
杜瓶跳下树根，从工具箱里取出记号笔，还有一堆奇奇怪怪的圆盘形金属。
“这些是什么？”
“炸弹。”
“这样啊……”兰琉斯奇怪，“你在家里囤了这么多炸弹吗？”
“不行吗？”杜瓶笑了笑。
“还好没被警察知道……”
杜瓶伸出大拇指，指了指自己，“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很擅长做炸弹的哦。”
“你这样，真有点邪恶科学家的感觉。”
杜瓶微笑：“多谢夸奖。”
她用牙齿咬下笔帽，对他说：“帮我个忙吧，待会儿我在树根的各个位置，用记号笔标×，你看到×就放一块圆盘上去，不用管那么多，圆盘不分正反，而且有吸附力，你只要看到×就放——”
“没问题。”
有兰琉斯这个得力助手，杜瓶便再次爬上了树根，握着笔在偌大的树根各处开始不断画着×，兰琉斯也不断跟在她屁股后头摆放着圆盘，这活儿太简单了，以至于他还能有空闲思考……嗯，要不还是他用剑直接捅穿这树根比较直接呢？
终于，杜瓶停下了画×的笔，自顾自坐在了树根的内侧，似乎正在审视所有的圆盘。
“我发现一个东西，兰琉斯……”
杜瓶勾勾手指，兰琉斯立刻跟了过来，两人沿着树根落到根须包围的一块空处之内，那幽暗的空地若不是进入树根内部是绝无可能发现的，里头，立着一块小小的碑石，非常之小。
小到大概只有兰琉斯的手掌那么大，但上头刻着密密麻麻的字文。
刻·哈里斯 北部狐人
茜·约叶 齐纳狐人
海罗涅 东部人鱼
尤鲁 西部矮人
尤尔金 奥德法萨肯郡矮人
忒丽娜 东部矮人
索菲娅·塔德 阿加亚波努行省蛇人
伊冬·贝利特 东部虎人
……
密密麻麻的人名，足有二三十行，写满了人名和族群，只有最后一个名字的下方留下了一行的空隙。
兰琉斯俯身阅览着碑文，“我看到了海罗涅的名字……这是什么？”
“我猜，是将树根带到下城，并将其稳固在此处的所有异族英雄的名字吧。”杜瓶擦去碑文上的灰尘，“他们给了下城所有异族一处栖息之所。”
兰琉斯一阵沉默。
杜瓶转头看他，“怎么了？”
“没有，没什么。”兰琉斯瞳孔微缩，用手心贴着额头，“只是……我突然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杜瓶发觉他在流汗，连忙拉着他走出了树根底部，绕开重重包围的扭曲根须，“你坐着歇歇吧，你肯定是干活干累了。”
“这点活儿，不至于……”兰琉斯苍白地笑了笑，但他还是听话地在杜瓶的安抚之下靠在了下水道的洞壁上歇息。
杜瓶把他拉得有点远，几乎远离了那树根。
兰琉斯问道：“你都检查完了？”
杜瓶点头：“检查完了，你做得很好，都没有放错位置。”
“要不还是再看看吧，”兰琉斯仿佛有点不自信，“那些毕竟是炸弹，威力比较大。”
“你不会害怕吧？”杜瓶眨眨眼。
兰琉斯眯起眼，“怎么可能？”
“如果怕吵，可以捂住耳朵——”她抬起双手做了个手势，好像在嘲笑他是胆小鬼，兰琉斯双眼眯得更深，但在杜瓶取出工具箱里的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控制器时，他还是下意识地捂住了双耳。
搞了半天，他还真是怕吵。
兰琉斯忙不迭解释：“我之前经历过一些事情……我……我不喜欢炸弹……”
“好吧。”杜瓶摸了摸他的头发，“没关系，捂住耳朵，我会完成一切的。”
兰琉斯双目闪烁：“但，炸弹弄出的声音太大，可能会惊动地面，你不怕被发现了？”
“这些也在我的考虑之中。”
她不会搞出了个什么无声炸弹吧？他现在觉得这女孩在地下室捣鼓出什么都不足为奇了。
兰琉斯望着远处吸附着一个个金属圆盘的巨大树根，以及浓密根须掩盖下那黑漆漆的空间，想象着里头的小小碑石。
很快，这里就会被炸毁，很快，这个幽绿色的神迹一般的，满载所有异族英雄心血的产物，就会被铺天盖地的炸弹消亡。
杜瓶手里的控制器，只是一个钥匙扣一样的石头吊坠，上面有着一大一小两个按钮。
她抚摸着那个最大的按钮，突然发出一声微弱的叹息。
兰琉斯紧紧捂住双耳，脑海里不断闪过支离破碎的片段，满地流溢的鲜血，血，苦涩的、腥甜的、恶臭的血……恶鬼扯住他的裤腿，用腐烂的面颊朝向他，脸上露出嶙峋白骨，黏腻的烂肉垂挂着，摇摇欲坠，发出阵阵刺耳的尖叫与嘲笑……
他不自觉往后缩了缩，握住了腰间的剑柄，他已经死了……他们都死了……都死了……杀了他就好……杀了他们就好……
“没事的。”杜瓶握住了他的手，这突然的温暖让他愣了愣，眼前惊悚的画面烟消云散。
他终于回到了僻静的下水道。
杜瓶微笑的同时，摁下了手里的按钮。
随着一阵嗡鸣，无数蓝光从金属圆盘上射出，几乎钻出地皮，令深夜的下城街道地面迸发出一阵不为人知的剧烈强光。
兰琉斯等待着，一切都会发生，他在等待，那震天的一声轰鸣。
然而圆盘折射出道道柔和的蓝光，拂过每一个根须，不断裹缠，不断纠结，如同为树根穿上一件轻薄的蓝纱。
从污臭的下水道河流中钻出两道粗壮的白光，在树根周身环绕飞旋，树立起一个坚固的圆形堡垒。
非常安静，没有爆炸声，只有金属圆盘运行时的低沉嗡鸣。
“结束了。”少女轻柔的声音落下。
什么都没有发生。
杜瓶安抚式地拍拍兰琉斯的肩膀，他讶异地看向她，“那……不是炸弹？”
“不，那是炸弹。”杜瓶眨眨眼。
兰琉斯没弄懂，“你从一开始就打算这么做？你不是在摧毁树根，更像是在保护它。”
“不是从一开始，从一开始我就在做炸弹，我每天被恶臭的绿雾熏得头晕眼花，我想着，迟早炸了这绿雾的来源……但我一直在寻找一个答案，让我不这么做的答案。”
“那个虎人给了你答案？”
杜瓶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止是他，杜克、妮雅、海罗涅，下城所有异族，甚至可以说乌列提，他的残暴可怖……这些都给了我答案。”
“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不炸毁树根？”兰琉斯不解，“下城这么多匪帮恶霸，交易混乱，街道肮脏，如果能得到国家干预和改变——”
“问题是，这个国家并不好。”
兰琉斯愕然。
“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但兰琉斯，你在高处待过，你应该更清楚对么？”杜瓶目光如炬，“这个国家并不好，或者说，还不够好，即便是人民，也同这个国家一样不太好，他们仍然偏爱歧视偏爱欺凌，偏爱使用暴力手段对待身为时代弱者的异族。”
杜瓶淡淡说道：“在一切都不太好的情况，我想竭尽全力做到最好，我走之后，还会有别的魔械师过来，我不敢保证除了我以外还会不会有别的人发现这里，也不敢保证他们会否摧毁这个树根，所以——我得尽力保护弱者，像那个石碑上刻下的所有名字一样。”
长久的沉默中，只听得到下水道内流水的滴答滴答。
“女士。”白发男人突然格外庄重。
杜瓶迷蒙地眨眨眼。
“你比所有时间的我都更像一个英雄。”
*
结束一切后，杜瓶累得要命，打算带着兰琉斯一起离开下城回家休息了。
她懒得走路，提议要兰琉斯背她，理由是——我现在是英雄。
“给点英雄的待遇吧，给点吧给点吧。”
兰琉斯：“……”他有点后悔吹捧了她那么一句。
但兰琉斯还是将她拉到了背上，搂着她两条不安分的腿，任劳任怨地背着她往升降梯走。
“杜瓶！”
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呼唤，杜瓶扭头，发现是杜克，虎人少年浑身缠得跟木乃伊似的就跑出来了。
她连忙从兰琉斯背上跳下来，一路小跑来到杜克身前，兰琉斯只好紧随其后回到喷泉前方。
“杜克，你怎么出来了？”
“我想，你应该还待在女神像这里，就出来看看……”他看向四周浓密的绿雾，“看情况，你没有摧毁那里？”
杜瓶点点头。
“为什么不？”杜克问了跟兰琉斯同样的问题，“你是人类……无论如何都是人类……”
杜瓶扬唇笑了笑，“可能因为你说过吧，我来自东方吧，我们更宣扬众生平等的观念。”
“那个树根，除了我以外，谁都不知道，绿影的人顶多知道神之泉水可以消除绿雾的毒性……”杜克低下头，“我从来没想过把这个秘密告诉任何人，即便是异族。”
“那你怎么告诉我了？”
“一半是因为你救了我，我要还你一份恩情，另一半是因为，我有一种直觉，你跟别的人类都不一样。”
杜瓶小声嘚瑟：“我可是英雄……”
兰琉斯满头黑线，怎么给她当英雄当上瘾了？
“啊？”杜克眨眨眼。
“没什么——”杜瓶抬手将衣兜里的石头吊坠递给了他，“这个收好。”
杜克定睛一看，那是一个石头挂坠，上头有一大一小两个按钮，大的按钮已经黯淡无光，小的按钮还散发着红色的微光。
“这是什么？”
“我在树根那里放了很多，很多的炸弹，足够炸毁那里。”杜瓶歪头一笑。
杜克一愣。
“你是最讨厌人类最讨厌城市的异族，我把这个交给你。”杜瓶认真地望着他，“等你什么时候觉得绿雾应该消散了，就按下这个按钮，让树根爆炸吧，我很期待——”
少年手足无措地握着那枚石头吊坠，“我……”
“我期待着迟早有一天绿雾散去，异族得见天日，迟早有一天。”杜瓶伸手抱了抱伤痕累累的少年。
少年感受着那拥抱的余温，忽然抬手指了指自己，“我们……”又指了指杜瓶，“是朋友。”
少女眼里泛起些微光亮，她用力点头，“嗯！”
他拉住她的手慢慢往下，杜瓶瞪了瞪眼，原来他早就知道她觊觎已久了。
少年红着脸松开了手，杜瓶朝他挥手道别，而后美妙地爬回了兰琉斯的背上，白发男子不悦地蹙紧了眉尖，“你刚刚是不是摸他了？”
“他主动让我摸腹肌的啊……”
“腹肌？”兰琉斯好像要晕倒了。
杜瓶眨眨眼，“你不是无所谓，没关系的那种人吗？”
“你……”
少女与保镖坐上升降梯远离了绿雾笼罩的下城，虎人少年低下头，注视着手中的石头吊坠，淡淡微笑：“迟早有一天。”
迟早有一天，浓雾散去，他会进入下水道，来到残缺破败的石碑前，拂去父亲名字上的灰尘，在最后一列，写下一个来自东方的奇怪名字——杜瓶。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38.迟早有一天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