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了死对头的蛇蛋》细雨玄霜

11、探访

　　夜幕下的元帅宅邸十分安静，大部分灯光熄灭，房屋笼罩在一片黑暗当中，只有花园中的路灯还亮着白森森的光。

　　内阁官员制式的白色飞行器停在元帅宅邸门口。

　　刹那间，几排探照灯一齐亮起，将白色飞行器照得如同小灯泡一般，在光圈中反射着白光。

　　夜沙像一片黑色的影子，无声无息，转瞬之间出现在门口。

　　他是凌禁府中的安保负责人，总是神出鬼没、四处潜行。

　　见苏言从飞行器下来，夜沙严肃的表情丝毫未改，行了个礼道：“苏大人深夜来访，不知道有什么事？”

　　和苏言一起来的还有林之遥。看到元帅大人吐血昏迷，苏言立刻联系林之遥一同前往元帅府。

　　苏言带林之遥下车，言简意赅：“带我去见你们元帅。”

　　夜沙只听从凌禁的命令，立刻平静道：“抱歉，苏大人。元帅大人说了，不见苏大人。”

　　苏言皱了皱眉。“他晕倒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这个？”

　　夜沙一怔。原来苏言大人已经知道了元帅昏迷的事。他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苏言气得想笑。
　　元帅大人的脾气还真是大。都昏迷了，还要给下属留下一句命令，继续跟他置气。

　　苏言直接从夜沙身旁走过。

　　夜沙伸手去拦。
　　元帅有令在先，哪怕苏言权倾朝野，也无法越过他夜沙半步。

　　却见苏言轻轻撇来一眼，说：“你要是想元帅就此长睡不醒，就拦吧。”

　　夜沙的手臂僵在半空。

　　元帅大人自持血脉强盛，可元帅府奉养的医生都已经来过，他们根本对元帅的昏迷束手无策。
　　元帅说不见苏言大人，可现在情况特殊，他哪怕冒着元帅醒来大发雷霆的危险，也应该为元帅的生命安危着想。
　　现在不放苏言大人进去，才会真的闯下大祸。

　　世代为幽蟒一族服务的夜沙，做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他决定违抗元帅的命令，说：“苏大人，林太医，请。”

　　夜沙屏退其余护卫，带苏言和林之遥进入凌禁的卧室。

　　凌禁的卧室装修风格便如同军部一般，以黑灰色的岩石为主，看起来坚硬冰冷。

　　苏言看到医疗舱内躺着的人。凌禁面色有些苍白，对三人的进入毫无反应，果然是失去意识了。

　　苏言呼吸微不可查一滞，心中像被蚂蚁咬了一口。

　　他却并不走近，只抬了抬手，让林之遥上前看诊，目光沉静，如同古井不波。

　　林之遥很快检查完凌禁的身体，脸色有些变了，又忧又喜。

　　忧的是，元帅的情况和他预料的一样，急火攻心、灵源紊乱、血脉暴动。

　　喜的是，按理说以元帅大人当时的情况早应该血脉暴动化为原形，引起轩然大波了。可他竟然只是陷入昏迷，仍然能够维持人形。

　　也因为昏迷的原因实际上与血脉暴动有关，所以其余医生不得其门而入，当做其他昏聩症来治疗，结果都束手无策。

　　而林之遥恰恰知道病根所在。

　　林之遥向苏言点了点头。“苏大人，元帅大人暂且没事，用我的药引，可以苏醒。”

　　药引正是白景珩带来那片梦魇魅魔的灵源核心碎片。

　　苏言：“需要多长时间？”

　　林之遥顿了顿：“少则半个月，多则一个月。”

　　有些久了。不过……
　　苏言点头，“能醒来就好。”

　　黑色的灵源核心碎片在凌禁体内散发幽幽星光，哪怕不懂医学的人，也能一眼看出那灵源核心有多么强大的力量，不由寄予厚望。

　　夜沙看着如同迪斯科灯球般光彩照人的元帅，松了口气，他的决定果然是正确的，苏大人可以让元帅醒来。

　　尽管血脉暴动没有暴露，苏言依然向夜沙交代道：“继续封锁消息。等待元帅苏醒。”

　　苏言语气温柔而坚定，似乎事情均在掌握之中。

　　夜沙郑重道：“是，多谢苏大人援手。”

　　苏言带着林之遥离去，回到飞行器上，才问：“元帅情况如何？”
　　林之遥刚才说元帅可以苏醒，可并没说元帅可以康复。

　　林之遥果然说：“苏大人，虽然幽蟒之体能够自我修复，又有强大的梦魇魅魔灵源核心滋养，但元帅大人在昏迷之前，血脉剧烈冲撞，以至于受伤太重。”
　　灵源核心碎片可以让元帅大人苏醒，但要元帅大人恢复如初，还要尽快找到完整的魅魔核心。”

　　苏言眉头微动。“要是没有魅魔核心，一直由我提供灵源循环，不行吗？前段时间，他一直很好。”

　　林之遥一怔，看向苏言，看见自己一直效忠的、冷静高傲的辅政官那双秀丽的眉上笼罩了一层轻愁，绝美的脸上带着一点难言的忧郁，像雾中沾湿的花朵。

　　苏言双唇轻动，声音很低：“只不过，白天会忘记晚上的记忆……而已。”

　　林之遥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那蛊惑人心的容貌，道：“苏大人，像元帅大人这样完全化蟒的血脉暴动是无法治愈的绝症，只有得到梦魇魅魔的灵源核心才有可能救他，否则无论怎么使用灵源循环都只是杯水车薪，元帅的病情必然会越来越严重。
　　哪怕元帅大人知道真相，始终用意志力硬扛，也根本不可能控制的。”

　　片刻沉默，夜风中每一声虫鸣都无比清晰。

　　“……好，你去吧。”苏言道。

　　苏言很快甩脱那些荒唐的想法，向白景珩发去通信，询问梦魇魅魔的搜寻情况，但直到几天后才得到回复。

　　那头声音急切：“苏言，我最近脱不开身。但你放心，灵源核心我一定会拿到。”

　　苏言听白景珩那郑重的语气，知道白景珩想必已经有了梦魇魅魔的线索，正在试图得到那个灵源核心。

　　他的好友面对着一个极其艰巨又极其危险的任务，必须全心全意投入。

　　苏言回道：“万事小心。”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只能希望元帅大人速速醒来，否则军部首领长期缺席，帝国只怕要动乱。

　　凌禁快要回到宅邸时，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对劲。早已消退的鳞片接连从他的胳膊、脖子和脸上冒出。

　　他咬牙骂了一声，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恐怕是血脉暴动。——该死，前几天灵源不是很稳定吗？

　　第一反应就是风驰电掣回到元帅府，让夜沙秘密安排太医为自己诊治，瞒下此事。

　　前提是他不能失去理智变成半兽或原形，他必须永远保持清醒、保持人性，哪怕在最信任的属下面前。

　　府门口。
　　一排排鳞片像针一样从身体内部扎出来，和平时有如臂使的感觉不一样。全身骨骼寸寸爆裂，剧烈而失控地变形，疼痛如影随形。

　　凌禁强撑着走了几步，心中只道，不能变回原形，他不能。

　　全部灵源骤然爆发，像丝线一般捆住全身经脉，但血气翻涌，爆裂开来。

　　凌禁眼前一黑，却感觉到骨骼的变化停止，反倒松了口气。

　　见夜沙向这边奔来，他强撑着说道：“不见苏言……”

　　说完最后的话，听见夜沙回应，他才放心晕过去。

　　他这无能的样子，绝不能让苏言看见。

　　绝不能。

　　眼前逐渐陷入黑暗，随后不知过去多久，生出星海浩荡。

　　无数星辰在幽蓝的深空中闪耀，银河像是数千亿粒闪着星光的尘埃和银色的河水，又像是闪烁着荧光的发丝。

　　凌禁看不到、听不到，却能感觉到。

　　他感觉到一道曲线悠然的轮廓，银白的发丝像银河一般倾泻下来，发尾轻轻晃动，像是把他的灵魂也晃走了。

　　他没有立足之地，四处飘荡。何处都没有他，他又无处不在。

　　他又感觉到很多人说话的声音，经常提到一个词。
　　“苏大人。”

　　“苏大人最近身边似乎冷清许多。他不是陛下面前和朝堂上的红人吗？”

　　“似乎内阁也并非上下一心啊。”

　　“听说元帅大人为了避开苏大人，一直闭门不出，不愿意与苏大人同朝啊。”

　　“同朝为官，何至于此呢？”

　　有的语气像是好奇，有的唏嘘，有的担忧，有的似笑非笑、不怀好意。

　　凌禁忽然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是“苏言”。

　　是那道银色的、星河一般的幻影。

　　于是他跟了上去，像变成了无数颗星星，停留在那些有着“苏言”的语句的地方。

　　他看见似曾相识的大房子，高高的穹顶甚有威压，许多人坐在一起，其中就有一道银色的影子。

　　他看不见影子后面的样子，却觉得那道朦朦胧胧的影子很美。

　　一道很好听的声音从影子那里传出来。

　　苏言看向下首的中年男子：“奥布里，为什么项目还没落实？”

　　苏言向灵泉星附近的半荒星批下一笔数额较大的款项，其他程序均已在几天前就位，后续工程建设由资源管理署落实。

　　作为资源管理署署长，奥布里本应在一个月内落实所有项目物资配给，而前天已经是最后一天期限。

　　“噢，苏大人。”奥布里嘿嘿一笑，那笑容有些刻意，“苏大人，您的程序不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