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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奔向美好的未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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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关于离别的秋雨仿佛还在昨日,凛冽的冬风却已呼啸着掠过校园光秃的枝头。时间以一种近乎残酷的速度向前奔涌,将轻松与惬意远远甩在身后。
将夏夏送回福利院,像是一个清晰的分水岭。高二下学期开学后,学习的节奏骤然加快,如同不断加速的列车。起初,他们依旧会半个月左右抽空去看望夏夏一次,但那些短暂相聚后的分别,看着夏夏站在福利院门口用力挥动小手的身影,每一次都像是在心口重复撕裂一道伤痕。无力感和愧疚感,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随着课业压力指数级增长,探望的频率从半个月一次,逐渐拉长到一个月一次,甚至更久。周末被越来越多的补习、模拟考试和永远做不完的习题集占据。曾经充满欢笑的【八仙过海】群聊,内容彻底变了模样:
林闫西:「(晚上11:30)分享文件-物理电磁学易错题归纳.pdf」
许嘉轩:「收到。刚做完三套数学卷。」
李晞:「(凌晨00:15)救命!化学有机部分杀我!」
陈昊:「@李晞我的笔记发你邮箱了,重点标红了。」
许嘉禾:「(凌晨01:00)英语完形填空还是不稳定……」
陈瑾安:「@许嘉禾我整理了一些高频词组,明天带给你。」
偶尔,会有人发一张之前旅行的照片——夏夏在西安城墙上学走路,或在成都看熊猫时惊讶张大小嘴的模样。群里会短暂沉寂,然后被“想她了”、“等考完一定……”的感叹刷屏,随即又迅速被新的学习资料淹没。那些照片,成了他们在题海浮沉中,偶尔探出头来呼吸的珍贵氧气。
高二结束的暑假短暂得如同错觉。仅仅休息了不到十天,学校就正式通知,高三全体学生强制住宿,进行封闭式管理和超前学习。
住宿生活,让他们“见面”的时间变多了——在同一栋教学楼里早读、上课、晚自习,在同一个食堂吃饭。但这种“见面”,与往日截然不同。
清晨六点,刺耳的起床铃划破宁静。林朔和李成瑞总能在水房洗漱时碰到,两人眼底都带着熬夜留下的淡青,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疲惫眼神。李成瑞会顺手拍掉林朔肩膀的头发屑,林朔则会把自己多打的一杯热水递给他。没有多余言语,匆匆汇入奔向教学楼的人流。
早读时,林朔习惯在课本扉页夹着夏夏的照片,读得头晕眼花时低头看一眼。李成瑞坐在他斜后方,能看见他这个小动作,然后默默收回目光,继续攻克自己的古诗词默写。
真正的“见面”是在晚自习后。十点半,铃声响起,学生们如同潮水般涌出教室。八个人默契地在教学楼下的老槐树下汇合,一起走回宿舍区。这短短十几分钟,成了他们一天中唯一可以稍微放松的时刻。
“今天模拟考数学最后一道大题,你们做出来了吗?”许嘉轩通常会开启话题。
“没有,时间不够。”林朔揉着太阳穴。
“我好像有思路,但计算量太大。”李成瑞的声音带着沙哑。
只有在这种时候,他们才会短暂放下习题。
“上周我去看夏夏了,”林朔的声音在夜色中飘忽,“她又长高了一点,老师说她现在会自己穿鞋子了。”
一句话让大家都沉默下来。思念如同夜色,无声包裹。
“她问起你们了,”林朔继续说,“问爹爹,问姑姑,问叔叔阿姨……什么时候再一起去看她。”
李成瑞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没有接话,放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
就在这样紧张的氛围中,一个重磅消息传来——许嘉轩在高三一模中取得优异成绩,提前锁定了中国人民大学的录取资格。
消息传来时,大家正在食堂吃晚饭。林闫西几乎是跑着冲过来的,脸上洋溢着激动与骄傲:“嘉轩……他……人大!”
一瞬间,所有筷子都停了下来。李晞张大了嘴,陈昊猛地拍桌子,许嘉禾惊喜地捂嘴,连一贯沉静的李成瑞和陈瑾安都露出了震惊和钦佩。
当晚,他们聚在操场边给许嘉轩开了个小庆祝会。许嘉轩依旧是沉稳的样子,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轻松。
“轩哥,你也太牛了吧!”李晞毫不吝啬她的崇拜。
林朔捶了一下许嘉轩的肩膀:“行啊你,不声不响干大事。”
李成瑞言简意赅:“恭喜,实至名归。”
庆祝的喧嚣过后,许嘉轩和林闫西刻意落在了众人后面。初春的夜风带着凉意,许嘉轩很自然地将自己的校服外套披在林闫西肩上。
“接下来这大半年,我不在你身边盯着,你自己要更自觉。”许嘉轩的声音柔和。
“知道啦,”林闫西拢了拢带着他体温的外套,心里泛起酸涩,“你去了北京,也要照顾好自己。”
在一棵开始抽芽的梧桐树下,许嘉轩停下脚步,神情郑重:
“闫西,我们做个约定。就约在明年秋天。”
林闫西抬起头,望进他坚定的眼眸。
“我会在北京等你。不管过程多难,你都给我咬牙挺过去。我相信你,绝对有能力做到。”
他没有说一定要考上人大,但“在北京等你”这几个字,包含了所有期待和信任。
林闫西望着他,眼眶发热。这段时间积压的压力、迷茫和不安,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同时被注入了强大能量。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她奔赴的前方,有他在等待。
她用力点头,眼神变得同样坚定:“好。约好了,明年,北京见。”
这个约定像暗夜中的灯塔,为林闫西接下来的艰苦奋斗指明了方向。许嘉轩看着她重新亮起来的眼眸,嘴角浮起安心的笑意。他伸出手,轻轻握了握她冰凉的手指,一触即分,传递了无限的温暖与力量。
回宿舍的路上,林朔对李成瑞低声说:“我们也要加油了。”
李成瑞看着远处教学楼依旧亮着的灯火,轻轻“嗯”了一声。
许嘉轩的成功像一盏点亮的灯塔,驱散了前路的一些迷雾,也带来了更真切的压力。它清晰地昭示着:那个决定命运的战场,已经近在咫尺。
深夜的宿舍,熄灯后依旧有零星光亮从门缝透出。林朔躺在床上,累到极致反而睡不着。他拿出手机,看着夏夏的照片,从最初怯生生的样子到后来开怀大笑的模样。翻到李成瑞在成都将夏夏扛在肩上的背影,他久久没有滑动。
他知道,隔壁宿舍的李成瑞,此刻大概率也还没睡。
高中生的生活,被切割成无数个塞满公式、单词和试题的碎片。他们像上了发条的陀螺,不敢停歇。那些曾经的温暖和欢笑,被压缩成手机相册里的影像,和深埋心底、不敢轻易触碰的思念。
但此刻,因为一个约定,因为一个先行者照亮的路,每个人的心中都燃着一簇火苗。他们泡在学习的海洋里,几乎窒息,却必须奋力向前游。只有闯过这片惊涛骇浪,才能抵达那个承诺中的、有能力和资格去守护想要守护之人的未来。
夜色深沉,教学楼的方向,仍有灯火固执地亮着,像是茫茫学海中不肯熄灭的微光。而属于他们的黎明,正在约定和汗水的浇灌下,悄然孕育。
六月的尾声,伴随着最后一场期末考试的结束铃声,校园里瞬间爆发出一种混杂着解脱与疲惫的喧嚣。课本、试卷、写满笔记的草稿纸从教学楼的窗口纷纷扬扬地飘落,像是举行一场告别旧阶段的仪式。然而,对于刚刚结束高二生涯的林朔、李成瑞等人而言,这喧嚣之中,却听不出多少真正的轻松。
他们,正式成为了“准高三生”。
这个暑假,不再属于旅行、聚会或者无所事事的闲逛。它有一个更准确、也更沉重的名称——“冲刺前的黄金备考期”。几乎是在交出期末试卷的瞬间,父母们早已规划好的“暑期提升计划”便精准地落到了每个人头上。
林家客厅,气氛比期末考试前还要凝重几分。
“这是我和你爸为你和成瑞安排的暑期课程表,”林母将两张打印得密密麻麻的 A4 纸推到林朔和李成瑞面前,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重点强化你们的数学和物理弱项,英语和语文也要保持手感。一周休息一天,但那天也要完成规定的套题训练。”
林朔看着课程表,上面排满了从早上八点到晚上九点的课程,不是去名师辅导班,就是请到家的一对一老师,间隙里塞满了各科作业。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认命地接了过来。他瞥了一眼旁边的李成瑞,见他神色平静,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一切,只是默默地将课程表折叠好,放进了书包夹层。
李成瑞的父亲李建斌难得在家,这位身居高位的警察父亲,眉宇间带着威严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他拍了拍李成瑞的肩膀,沉声道:“最后一年了,成败在此一举。爸爸工作忙,帮不上你什么,学习上的事情,多听你林叔叔林阿姨的安排。经济上不用操心。” 李成瑞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但紧抿的唇角显示了他承受的压力。
同样的场景也在其他几家上演。
林闫西的暑假被分割成了更细碎的板块,她要追赶的目标太过明确——北京,中国人民大学。许嘉轩的成功像一把标尺立在那里,让她不敢有丝毫懈怠。她的书桌上,除了堆积如山的复习资料,还多了一张许嘉轩从人大校园里寄来的明信片,上面只有简短的四个字:“等你前来。”这成了她疲惫至极时,抬头就能看到的强心剂。
许嘉禾的钢琴房在这个暑假大部分时间寂静无声,取而代之的是她埋在题海里的身影。父母虽然支持她的艺术梦想,但在这个关键节点,文化课成绩是更现实的敲门砖。只有在深夜,完成所有学习任务后,她才会轻轻打开琴盖,弹奏一小段舒缓的旋律,作为一天结束的仪式,那也是陈瑾安通过手机,能隐约听到的、跨越城市距离的慰藉。
陈瑾安自己则陷入了理科综合的海洋,他的目标是顶尖的理工科院校,竞争更为惨烈。他的暑期计划严谨得像一张军事地图,精确到每一个小时。
李晞和陈昊这对活宝,也难得地沉静下来。李晞的数学是老大难,陈昊的英语需要突破,两人互相给对方打气,也互相监督,在视频通话里一起刷题成了暑假的日常,虽然偶尔还是会因为一道题的解法争论不休,但底色是共同奋进的笃定。
于是,这个本该炎热的、充满蝉鸣的暑假,对于这群准高三生来说,是在空调房里与公式定理搏斗,是在往返于家和各个辅导班的路上背诵单词古文,是在深夜里就着台灯啃下一套又一套真题卷。
【八仙过海】群聊,依旧活跃,但内容彻底变了味:
林朔:「(晚上11:50)分享图片-数学导数压轴题三种解法对比.jpg」
李成瑞:「收到。第二种解法更简洁,但需要更强的构造能力。」
林闫西:「(凌晨00:20)求助!这篇文言文阅读理解,主旨到底是不是怀才不遇?」
许嘉轩(偶尔出现):「@林闫西注意第三段作者的用典,偏向于豁达,而非单纯的郁结。」
李晞:「(配图哭脸)物理电磁感应综合大题,完全没思路……」
陈昊:「@李晞先分析受力,再判断电流方向,我把我画的受力图发你。」
许嘉禾:「五分钟做完型,错了六个……心态崩了。」
陈瑾安:「@许嘉禾正常波动,注意联系上下文语境,别慌。」
偶尔,会有极其短暂的喘息。比如某个周日的下午,林朔和李成瑞被允许休息半天。两人没有选择出门,只是并排坐在林家书房的地板上,背靠着书架,各自安静地看着书,或者只是闭目养神。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带,房间里只有书页翻动和彼此清浅的呼吸声。不需要言语,这种安静的陪伴,已是高压下难得的治愈。
林朔会偶尔拿起手机,翻看夏夏的照片。福利院的老师偶尔会发来一些夏夏的近照,小家伙似乎又长高了一点,笑容依旧灿烂,只是他们缺席的时光,在她身上悄然流逝着。林朔把手机屏幕转向李成瑞,李成瑞看一会儿,轻轻“嗯”一声,眼神复杂,有关爱,有思念,也有一份必须成功的决绝。
他们也会在某个疲惫不堪的深夜,在群里发起一个短暂的语音通话,不说学习,只是互相吐槽一下变态的题目,或者分享一下听到的趣事,哪怕只有十分钟,也能让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片刻。
这个暑假,没有悠闲,没有聚会,没有远方。它被无限压缩,只剩下书山题海,只剩下父母期盼的目光,只剩下自己对未来的那一点不甘平凡的野心,以及,彼此之间无声的支撑和那个关于“明年”的模糊却动人的约定。
当八月的热浪达到顶峰,暑假也接近尾声。每个人都瘦了一些,眼底多了些疲惫,但眼神却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沉静和坚定。他们刷完了厚厚一摞习题集,笔记本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批注,错题本积累了一本又一本。
这个被补课填满的暑假,像是一场艰苦的磨砺,磨掉了最后一丝浮躁和侥幸,将他们锻造得更加坚韧。他们知道,当九月来临,踏进高三教室的那一刻,真正的、没有退路的战争,才刚要打响。而他们,已经在这场提前到来的战役里,披上了一层用汗水和孤独淬炼出的铠甲。
那份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究还是落了下来,比他们预想中更快,更决绝。
然而,现实的脚步从不因少年的祈盼而放缓。
时间拉回到这个被补课填满的暑假,图书馆后寂静的老榕树下。陈瑾安的语气不再是比赛夜那种带着茫然的告知,而是变成了沉甸甸的陈述句。
“嘉禾,报考中央财经大学金融系,已经正式定下了。”他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像投入静湖的石子,漾开无法忽视的涟漪,“家里的意思很明确,我需要把所有精力投入进去。钢琴……以后可能真的无法再像以前那样,是我们生活的重心了。”
他说完,目光落在许嘉禾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等待审判的沉寂。
许嘉禾安静地听着,内心却不像表面那么平静。在比利时,那还只是一个“计划”,一个模糊的轮廓。而此刻,它变成了必须执行的“决定”,是一道清晰而冷酷的分界线。她拧开他递来的西柚汁,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清醒。
“我知道。”她轻声说,这三个字包含了从比利时到此刻所有积压的情绪,“在比利时你告诉我那个‘计划’时,我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只是……”她抬起眼,直视着他,终于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底许久的问题,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们……真的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一起弹钢琴了吗?”
这句话问出口,仿佛抽走了她不少力气。它不仅仅是在问能否四手联弹,更是在问,那个由黑白琴键构筑起来的、充满了默契、共鸣与纯粹热爱的世界,是否真的就要对他们关上门?那个在音乐中能完全读懂彼此眼神的伙伴,是否就要走入一个她无法跟随的领域?
陈瑾安因为她直白的问题而浑身一僵。他看着她眼中清晰的失落和那一丝微弱的期盼,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他何尝不怀念那些时光?指尖流淌出的和声,比任何语言都更能抵达内心。但现实是……
“不是完全不能弹,”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只是……不会再是我们生活的中心了。不会再有大段的时间去钻研一首高难度的协奏曲,不会再为了一个音符的处理反复推敲,甚至……可能连四手联弹,都会变成一种奢侈。”他顿了顿,几乎是残忍地补充道,“嘉禾,财经大学金融系,我需要拼尽全力。那是一条完全不同、而且竞争无比激烈的路。”
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打破。许嘉禾明白了,不是“不能”,而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音乐的比重将在他的生命中被压缩到最小,小到可能无法再承载他们之间那份独特的、建立在共同热爱之上的联结。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蝉鸣变得刺耳,阳光也变得灼热。
许久,许嘉禾缓缓举起手中的西柚汁,不是碰杯,更像是某种无言的祭奠,祭奠那段即将逝去的、以音乐为名的青春。
“我明白了。”她终于说道,声音恢复了平静,那是一种接受现实后的平静,带着淡淡的怅惘,却也生出了一股新的力量,“那就,一起加油吧,瑾安。”她的目光变得坚定,“为了我们各自……必须要去的,哪怕不再交汇的方向。”
陈瑾安看着这样的她,心头巨震。他看到了她的理解,也看到了她的成长。他拿起矿泉水瓶,郑重地迎上她的瓶子。
“哐”的一声,清脆,却不再轻快,像是一个乐章终结时,那个坚定落下的休止符。
“好。”他沉声应道,眼神里最后一丝犹豫也被斩断,取而代之的,是破釜沉舟的决意,“一起加油。”
阳光依旧斑驳,但他们知道,有些路,一旦选择,就无法回头。钢琴或许会成为记忆深处一段优美的间奏,而人生的主旋律,已经转向了他们必须独自面对,却又在精神上彼此支撑的、充满未知的下一篇章。
嘉禾心中定下了个目标——中央音乐学院。
闫西从那一次的约定定下了目标——中国人民大学。
好像一切都在为好的方向发展爱并不是单向的付出,而是双向的奔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