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花》绿色龙卷风

1、我不嫁他

　　“如果一直去恨人的话，就没有机会爱人了。”

　　颜瑾雪直到死前才明白这个道理。

　　“穆轩…”她侧过脸，试图背过身去。

　　泪如珠似弦，不愿让他瞧去。

　　可泪水却不如人愿，依旧却不偏不倚的滚落到对方的掌心。

　　“别这样，我最瞧不得你哭了。”穆轩伸手欲将她的泪拂去，可身上的力气逐渐抽离，动弹不得。

　　原本抽噎不止的颜瑾雪很快止住了泪水，再最后的时刻，她不想让穆轩再为她伤神。

　　“如果是我们先认识，会不会结局就不一样了。”她的声音难掩凄恍。

　　许是快要死了，颜瑾雪脑海之中浮现出曾经的种种回忆……

　　“你觉得我好看，那是因为你没见过我的妹妹。”

　　这样的登徒子，本应该狠狠啐骂两句，可从未被夸过的颜瑾雪，极力遮掩内心的雀跃。

　　颜瑾雪的神色忽然变得骄傲，眼中却堆砌不同寻常的悲伤。

　　“等你见我妹妹，你就知道我所言不虚。”她一本正经的继续说道。

　　“可是我眼里只有你。”穆轩的心被对面的女子撞了一下。

　　“我才不信。”颜瑾雪直视着对方琥珀色的眼眸，一双秀眉拧在一处。

　　她这样的人……又怎么会知道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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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穆轩死在怀中，痛彻心扉的她才明白。

　　只是，这一切都明白的太迟。

　　“穆轩…我很快就去陪你。”颜瑾雪握着对方逐渐冷却的手掌，愧疚与悔恨交织着，“你再等等我。”

　　倘若有来生…

　　也许是心中执念，颜瑾雪死后，她的魂魄却遗留在人世，三日未散。

　　这第三日，也就是最后一日，她无意间得知自己的身世。

　　天光微亮，颜瑾雪看着自家丫鬟若梅为自己修筑的墓碑。

　　啜泣声连绵不断，扰得一旁的颜瑾雪心烦不止。

　　“小姐，原谅奴婢无能，只能将你葬在这里。”

　　颜瑾雪心中苦涩，没想到世间竟然还有人挂念着她。

　　待若梅离去，她在自己的墓碑前自嘲道：“颜瑾雪啊，你还真是惹人嫌，就连死后也无处容得下你。”

　　荒山之中，狂风呼啸着，不远处便有饿狼低吼，声音盘旋回响。

　　若是还活着，她当然是怕的，如今她早已是一缕魂魄。

　　自然是懒得搭理。

　　颜瑾雪自顾自的蜷在角落。

　　没过多久，来了一人。

　　还是位熟人。

　　颜瑾雪生前的丈夫，丰恒。

　　二人纠葛无数，直到她死。

　　他低头看着无字碑，“可怜的颜瑾雪，如此轻易地死去。”

　　“好啊，丰恒，不会是你害的我吧。”颜瑾雪指着对方的鼻子骂道。

　　丰恒看不见她着模样，自顾自说着。

　　“只可惜没能让你知道自己的身世。”

　　“那我只好在你的墓前告诉你。”

　　“什么？我的身世…”颜瑾雪定在原地。

　　也许是老天有眼，还真遂了丰恒的愿。

　　此时颜瑾雪虽是一缕幽魂，一字一句倒是听的清清楚楚。

　　“你尚在襁褓之中，你的亲生父亲终日嗜赌成性，以至于欠下巨债。”

　　“生父母将足月的你抛弃，是你的姨母怜惜你，将你领回去，可你却不识好歹，嫉恨妹妹。”

　　“事到如今，你长眠地下，也算是报应。”

　　一缕幽魂的颜瑾雪如坠寒潭之底，半响无法言语。

　　妹妹自幼便被众人夸的机敏聪慧，秀外慧中，而她颜瑾雪自幼起只落得“乖巧”二字。

　　原是如此…

　　竟是如此！

　　颜瑾雪用尽整夜也无法消化这件事实。

　　第二日，太阳如同往常一样照亮大地，她身后熟悉的脚步声响起。

　　是若梅，她又来了。

　　“小姐，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烧纸钱了，所以带了多些。”若梅弯着身子认真解释着。

　　颜瑾雪难掩心底的落寞，“无妨，有这份心也不错。”

　　“小姐别怕，我很快就来陪你。”若梅决绝道。

　　颜瑾雪先是一愣，随后立即变了脸色，声嘶力竭道：“不！若梅，不要！”

　　可她的喊声无法传达给眼前了无生念之人。

　　没过多久，颜瑾雪看着自己的魂魄逐渐淡去，意识也逐渐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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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快醒醒。”若梅的声音即在耳畔响起。

　　颜瑾雪自梦中醒来，只见若梅满眼关切地望着自己。

　　“小姐这是又做噩梦了？”

　　只有颜瑾雪自己知道，这并不是梦境。

　　已经数不清多少次梦到上一世的情形。

　　像是在提醒她，不要忘记。

　　不可再行差踏错。

　　“若梅，外头发生何事？”颜瑾雪意识回笼，往常安静的宅院竟不同以往。

　　“小姐莫不是忘了？今日有客来访。”若梅垂眸如实回答。

　　“夫人唤小姐过去。”

　　“母亲唤我？”颜瑾雪眉心微蹙，面露疑惑。

　　若梅熟练地服侍小姐穿衣，顺而解释道：“说是要小姐出来亲自招待。”

　　忽得一阵风不知从何处卷来，颜瑾雪望向窗外。
　　院外垂丝海棠花朵低垂，颜色粉嫩，随风浮动。

　　那日她魂魄散尽，本以为此生恩怨就此结束。

　　没成想再睁眼时，竟然回到十六岁。

　　两年时间一晃而过，自打重生以来，颜瑾雪便很少再与家人热络，逐渐冷了性子。

　　颜家人倒是为曾察觉，只以为她变得成熟稳定，甚是欣慰。

　　殊不知，得知真相的颜瑾雪，心已经逐渐生冷，只想将自己与颜家人圈出界限。

　　她不再试图踏出自己亲手划好的圈子。

　　故而，除却每月几日的请安，颜瑾雪与母亲，也就是拾她回来的姨母，见不上几回，更别说主动找她。

　　凝视着窗外的海棠，颜瑾雪逐渐回忆起到今日摆的是什么宴席。

　　元和十四年的春日。

　　前世，丰恒来颜家相看。

　　当年的颜瑾雪对丰恒一见钟情，很快便答应父母安排的这桩婚事。

　　两人被父母安排在一处，丰恒有日状若无意的问道：“你那妹妹，可曾婚配？”

　　那时候的颜瑾雪更本没有发现对方的心思，而是为丰恒将要去边关忧心。

　　春寒料峭，颜瑾雪冷得一哆嗦，收回片刻失神，目光变得寒冷。

　　“若梅，就说我病了。”颜瑾雪将外衫褪去，自顾自地回答塌边。

　　眼不见为净，如今的颜瑾雪既然有的选，这一次连面都不想见。

　　若梅心领神会，“好的，奴婢这就去禀告夫人。”

　　小姐这两年不知怎得，对任何事都兴致缺缺。

　　若梅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忧心着自家小姐，“奴很快就回来，小姐可别再躺着。”

　　整日躺着没病也要生出病来。

　　颜瑾雪似乎是听进去了，反正装病也不会有人来探望，随便应付就是了。

　　坐在塌边的她拿起书本随意翻阅着。

　　“咚…咚…咚”

　　不一会，屋外的房门被人敲响。

　　“进来。”颜瑾雪以为是若梅回来，惊讶于若梅腿脚之快。
　　但后面更让她惊讶的是，来人并不是若梅。

　　颜舒芸，她那妹妹出现在视线之中。
　　女子抬眸间一双柳叶眼柔情万分，就这样半含秋水地望着她。

　　别说男人了，就连颜瑾雪她自己也十分惊叹于妹妹的样貌。

　　见妹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颜瑾雪不耐烦地问道：“何事？”

　　“听闻姐姐身体不适，我过来看看。”颜舒芸面露关切。

　　看着妹妹，万千思绪缠绕着颜瑾雪，唯有攥紧的被褥显示出她内心的燥乱。

　　“劳烦妹妹挂心，我的身子并无大碍。”颜瑾雪语气克制疏离。

　　明明是周围人的偏心，上一世的她还是将对所有人的恨意转向一人。

　　那便是她的妹妹。

　　妹妹拥有她不曾拥有的一切，是上一世的颜瑾雪可望而不可即得的一切。

　　可这一生，颜瑾雪就连恨人的理由也失去了。

　　她并不属于颜家，故而父母的目光不在她处，倒是理所当然。

　　仔细想来当初也是充满破绽，都说颜父期盼着能有一个女儿，这才等来了颜舒昀的出生。

　　可她颜瑾雪不也是个女子？

　　为何妹妹颜舒芸是在众人的期盼到来？

　　如今有了答案，这对着题目便透彻许多。

　　屋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若梅一脸焦急，看见二小姐连忙周全礼数。

　　随后上气不接下气对着自家小姐道：“小姐不好，丰家的黄夫人带着儿子上门，欲将求娶小姐。”

　　？怎么又是我。

　　颜瑾雪心中疑惑，这一次特意称病避开丰家，结果确和从前相同。

　　这是为何？

　　见姐姐如此，颜舒芸实在按耐不住，急促地开口：“姐姐，听闻那丰恒家中贫苦，就连家中吃食都是月月同人借了还，还了借。”

　　颜瑾雪低头，摇头苦涩地笑着，当年的她又何尝不知。

　　若梅可更急了，自己小姐这个时候怎么笑得出来。

　　她即刻附和道，“是啊，小姐可万万不得入那丰家啊。”

　　“若梅，更衣。”颜瑾雪收起笑意。

　　颜瑾雪立刻换好衣裳，一把推开房门，径直往后厅走去。

　　行至路上，当年丰恒母亲黄怜与自己相争的场景就在颜瑾雪脑海之中久久不散。

　　“一开始我们丰家想娶的是你的妹妹。”

　　黄怜趁着儿子不在家，尖酸挖苦着儿媳。

　　颜瑾雪犹不服气，回怼道：“我的妹妹可看不上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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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怜，你可不能言而无信，不是说好了你们中意的是我妹妹。”颜瑾雪完全被情绪掌控着，嘴里喃喃道，“今日我可未曾出现呐，你们丰家何苦来哉？”

　　不一会儿，颜瑾雪来到后厅外，笑声自内传来。

　　门外站着的小厮见大小姐面有郁色，“大小姐，容小的先进去通传一声。”

　　“不必。”颜瑾雪冷笑道。

　　门很快被推开，屋内的人全看向颜瑾雪。

　　只见颜瑾雪二话不说，径直走到颜母面前。

　　颜母名唤贾婉，年轻时也是个美人，她看见颜瑾雪出现，连忙招呼道：“雪儿来的正好，这位是丰家公子，你先前也见过的。”

　　颜家在宜凌开私塾，丰恒也来过些时日，奈何家里都揭不开锅，自然也就没在来学堂上过学。

　　丰恒的视线已经开始打量起颜瑾雪，可对方连个眼神都不愿给。

　　黄夫人见颜家小姐这傲劲，哪怕是心中不悦，为了儿子打算，也只得按耐，继而笑着和贾婉说道，

　　“前些时日募兵，吾儿正好被选上。”

　　“可我这做母亲的，总希望儿子尽早成家，好有人照顾。”

　　颜瑾雪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我看是好有人伺候你吧。

　　贾婉垂眼看着与自己姐姐容貌相似的女子，目光变得温柔，低声问道：“雪儿，你觉得丰家公子如何？”

　　颜瑾雪立马起身，站在颜母面前行了礼，转头目光闪过一丝凉意，指着一旁的丰恒，直截了当道，“我不嫁他！”

　　不爱我的人，我也不要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