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终止之海【无限流】》时雨黄梅

1、荒岛（1）

　　冷水没过虞紫的口鼻和眼睛，她看到海水在夕阳下金灿灿的，沙砾和小气泡漂过眼前。
　　睁开眼时，虞紫伏在一片木板上，木板上只有她的胳膊和脑袋，宽度不够放肩膀。她的大半个身体浸在起起伏伏的海水中。
　　夜晚的天空看不到星星和月亮，但月光还是透过了云层，让虞紫能看清周围。她身边有几片木板，大多不到一个拳头大，而她扒着的这一块，长不过她的半个身体，宽大约两个手掌，短边的边缘被折断了。这已经是附近最大的一块木板，勉强维持着她浮在水面。
　　稍远的地方有一块更大的木板，另一个方向的远方隐隐有一个巨大的黑影，虞紫似乎看到了高高的树或塔。她想了想，觉得能出现在海面上的，只能是一座岛屿或一艘大船。
　　一块白色背鳍从水面露出来，又沉下去，虞紫希望自己眼花了。但是那块背鳍又从水面戳了出来，沉沉浮浮地围着她转圈。
　　那条大型海洋生物和她一样长，身形粗壮。虞紫又希望那是一条海豚，，但是她隐约看到了那个动物的侧面，有几道竖着的裂缝，除了鲨鱼的鳃没有别的可能。
　　借着虞紫通过自己浅薄的生物学知识，期待这条鲨鱼对她没有兴趣，毕竟人类通常不在鲨鱼的食谱上。虞紫除了脖子向着背鳍转，其它部位都静止不动，假装自己和木板是一体的，随着海浪起起伏伏。
　　但她还是没有如愿，这仅由一条鲨鱼形成的包围圈正在以她为中心缩小。
　　虞紫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她看到水下灰白的一大片向她冲来。鲨鱼张开嘴，里面是不整齐的尖刺状牙齿，长短不一，有些朝里，有些朝外，后排的尖刺从第一排牙齿的间隙中伸出。
　　虞紫手脚并用，用力推了一把木板和海水，借着反作用力堪堪避开鲨鱼的冲撞和它张开的嘴，惨白的尖牙从虞紫身前错过。
　　随后虞紫没有继续退开，而是扑到鲨鱼身上，右手在上，抱住鱼头，左手托住它的下颌，顺着鲨鱼的咬合关上了它的嘴。虞紫把右腿也跨上去，两腿夹住鲨鱼的后半身，她的手则是死死摁住鲨鱼的嘴，上半身贴在鲨鱼侧面。
　　一般来说，咬合力强的动物，张开嘴的力道都会比合上嘴弱很多。
　　虞紫想，要是再让它张开嘴，自己就死定了。
　　鲨鱼开始剧烈地扭动，翻转。这是一条和虞紫身高差不多长的鲨鱼，虞紫的力量勉强能和它抗衡。她的左手死死扣着鲨鱼的下颌，把上半身挪到上面，夹住鲨鱼的嘴。
　　她想睁开眼睛，但是即便忍着水流的冲击撑开眼皮，看到的也只是一片混乱的黑色和白色泡沫。虞紫只能闭着眼睛，用勉强空出的右手，摸索鲨鱼的侧脸，循着粗糙的鱼皮，找到一块柔软的位置，插了进去。
　　这应该是鲨鱼的眼睛。她用力捏那颗眼球，某种胶质溢过她的指缝。
　　鲨鱼挣扎得更剧烈了，并且往越来越深的水下游去。之前它主要是在海面翻腾，虞紫还能抽空吸口气。而现在，虞紫来不及换边废掉鲨鱼的另一只眼睛，就感受到氧气耗尽，僵硬的左手也要力竭。无奈，她快速地松开手，蹬着水往海上蹿。
　　虞紫浮出水面，吐出水，用干净的那只手抹了把脸，大口大口地呼吸。她祈祷鲨鱼吃了痛，已经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除了血腥气，海面已经没有鲨鱼的踪迹。但是虞紫觉得，那一波波算不上激烈的黑色海浪下杀机四伏。她很想立刻离开海水。
　　此刻她离之前扒着的碎木板有了一段距离，离看到过的那块大木板反而更近。虞紫立刻用自己唯一掌握的蛙泳往大木板游去。
　　到了地方，她发现那是一条底朝天的小木船，中央隆起，露出水面的部分像一片大芭蕉叶。她浮在小木船侧面往水下的部分摸，过了船侧，转弯往里是一条凹陷。虞紫双手从下托着船侧边，试图把船翻过来。然而，她一用力，自己就沉下去了，而船则照旧起起伏伏。
　　虞紫只能撑着侧边爬上船底，船晃动起来，但是虞紫的体重还不足以让船翻个面。她跨坐在船上时，脚踝以下还浸在海水里。
　　太危险了。
　　她把腿收上来，跽坐在船上，随着船的晃动小幅挪动，调整平衡。终于，船不大晃了，虞紫全身也勉勉强强脱离了海水。虽然她的活动范围只有凳子那么小的一小片区域，但她还是稍稍松了口气。
　　此时的天空比刚才更暗了。
　　虞紫把视线内像似岛屿的黑影作为目标，准备先去之前的碎木片区域找一块木板当桨。她俯下身用右手慢慢往碎木片区域划水。
　　虽然用腿划水更快更稳，但是如果鲨鱼要咬她的腿，她没法立刻收回。用两只手划水也会更快，但是以她俯身转头的姿势，没法同时观察两边的水面。
　　虞紫想得周到，但是不到一分钟后，就因为敌不过海浪、不进反退的速度而妥协了。
　　反正这个高度，鲨鱼怎么也能冲上来，不如快点拿到桨。虞紫伏得更低，最后贴在船上，支着下巴盯住目标，开始用两条手臂哗哗划水。
　　顺利地拿到了之前扒着的长条木板，虞紫才起身，放松了一会儿僵硬的背和脖子，至于发麻的下半身，她暂时没空管。
　　突然，虞紫周围被照亮，连远方小岛上棕榈树的绿色条形树叶也看得清。但是光亮只持续了一瞬，接着传来隆隆雷声。虞紫觉得，海水传导的雷击把自己电死的概率大大增加了。她一刻也不敢再休息，用力划水。
　　划小船不难，划底朝天的小船，区别也不大。虽然它一直在自转，但虞紫能调整自己的方向，始终面向岛屿。船转她就挪，像一根指南针。很快她掌握到窍门，左边划水划累了，就换右边。
　　有了木板之后，速度快了很多，没多久就划过半程，岛屿越来越清晰，虞紫几乎看见了上面覆盖的森林和边缘平坦的沙滩。定位之余，虞紫不经意往身侧的水面看了一眼——熟悉的灰白色鱼影再次出现，它右侧的眼睛血肉模糊。
　　虞紫的脊背绷紧了，一阵凉意从尾脊窜上来。她迟疑了一下，停止划船，以免水波惊扰到鲨鱼。
　　天空再次划过一道闪电，催促着虞紫尽快上岛。然而那条鲨鱼再次向虞紫冲来。
　　它的尾巴拍打水面，张开嘴腾空扑向虞紫。
　　虞紫把木板断裂出尖刺的那一端插进鲨鱼的大嘴，刺向粉红的口腔肉壁。然而那条一指厚的木板一下就被咬碎了。虞紫侧身滑进海里，左手死死扣住船内测的凹陷，右手握住了鲨鱼尾巴的窄处。
　　虞紫生气了。
　　鲨鱼往远离木船的方向挣扎，但却挣脱不开虞紫的手。它故技重施想往深水游，但是它拖得动虞紫，却拖不动虞紫加上船。虞紫始终能呼吸到空气，并且能从水面看清鲨鱼的动作。
　　鲨鱼又想反身来咬虞紫，但是它没法把身体弯折360度，它使劲，虞紫也使劲，干扰它的动作。有几次它歪歪斜斜的尖刺状牙齿几乎要碰到虞紫的脸，但最终还是被她用力挥尾巴甩开了。
　　鲨鱼突然再次往水下钻，向虞紫的脚咬去，虞紫的腿还麻着，躲避不及，尽管她立刻伸直右手手臂，把鲨鱼推远，还是被咬到了鞋子，那只运动鞋大概是鞋带松了，很快从她脚上掉了下去，被鲨鱼吃下。
　　虞紫后背一凉。她把腿伸到水面附近，微微蜷起，整个身体大致和水面平行，除了右手手臂之外，全身缩成一小团。这下鲨鱼咬不到她了。
　　拖了一会儿时间，虞紫感觉到鲨鱼的力气变小了。她深吸一口气，右手发力，狠狠地把鲨鱼往木船船体甩。一下，撞实了。两下，撞到了。三下，没撞到，虞紫已经使不出力气了。
　　她再次深吸一口气，趁着鲨鱼也暂时停下动作，看准了它完好的左眼，松开双手往鲨鱼身上扑。虞紫憋着气把刺痛的左手插进鲨鱼的左眼，右臂和双腿抱住鲨鱼的身体。
　　她的左手先是在鲨鱼的眼窝转着圈捣，然后继续用力往里插。手指，手掌，小臂，全部没入了鲨鱼的眼窝，穿过筋膜的阻隔，扩大细小的孔洞，肆意破坏。直到这一口气耗尽，她才放开手，把左手抽出，浮起回到水面。
　　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虞紫的两只手上都有黏液。她用右侧手臂抹了把脸，往小木船的方向游去。
　　虞紫坐回船上。望着岛屿，它似乎更远了。浆已经碎裂，虞紫坐了一会儿没动。
　　那条鲨鱼浮了起来，嘴半张着，白色的肚皮朝上。这么看着，颇为好笑。
　　虞紫觉得自己又有了力气，她坐在船底用腿划水，去到鲨鱼身边，再次握住它的尾巴。鲨鱼微微抽搐，但已经没有其它动作。
　　虞紫笑了。本来她又没招惹鲨鱼，谁让鲨鱼不愿意放过她，最后落到这个下场。
　　其实自己运气也挺好的，单挑鲨鱼赢了，还没被咬断腿。
　　握着自己的战利品，虞紫不愿意放手。明知随时可能被雷劈死，血腥味也可能引来新的鲨鱼，立刻离开才是最优选择，但她还是想把鲨鱼尸体带走。
　　顶着砸在身上的雨珠，虞紫把战利品拖上船底。船顶着一个人一头鲨鱼，几乎完全沉入水中。
　　虞紫心念一动，她自己在船的中心蹲着，把鲨鱼尸体贴着船的侧边放，船的另一边翘了起来。随后，她突然站起来，往鲨鱼那一边跳。虞紫和鲨鱼尸体一起滑入水中。船的这一侧往水底沉，另一侧翘了起来，在虞紫期待的目光中又落下——船没翻过来。
　　虞紫反省，刚才跳的时候有点胆怯，不敢用力，落点的位置也还可以优化。她不断调整自己和鲨鱼的位置，尝试了几次，终于把船翻了个面。
　　她心满意足地爬进船，船里有两排横着的凸起，像是给人坐的。坐在船里，大概能隔绝海水传导的闪电，也不会直接被鲨鱼咬到。虞紫几乎想躺在船里睡觉了，但是她高兴得太早。船里积了小半船的海水，并且因为不停的大雨，水位还在上涨。
　　虞紫把鲨鱼尸体也拖进船，这样船沿就仅仅只高出水面一点，摇晃在沉没边缘。没有舀水的工具，虞紫只能用手臂把水往外泼，船又浮起来一些。
　　暂时安全之后，虞紫就停下了这个吃力的活。然后她望着海面，又跳下水从之前鲨鱼咬断的木板碎片中挑了两片回到船上，左右开弓地划水，向岛屿进发。
　　终于，在船因为雨水而沉没之前，岛屿填满了虞紫的整个视线，船底也触到了固体。
　　虞紫下船，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到了沙滩。她把船往岛上拖了几步，按了一下，估计它嵌进了沙滩，暂时不会漂走。
　　然后虞紫拖着鲨鱼尸体，淋着雨，一步一挪，往沙滩和森林的交界处走。她觉得自己没有力气走路，但是脚陷进了沙子后，只要用力，还是能抬起来。
　　一只脚没有鞋，担心踩到沙滩上带刺或有毒的生物。虞紫借着穿过云层的微弱月光，挑颜色均匀的地方下脚。
　　上了岸之后，她才发现，口袋里有东西，硌着她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