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乘风》随小石

9、剑境

　　一年后。

　　后山剑境内，薛砚辛纵身跃起，腰在半空中扭了个高难度的弯，回身一剑击飞暗处射来的一道剑气，紧接着斜后方又飞来一道剑气，他向后一翻，泉止剑雪亮的剑刃与剑气争鸣一声撞在一起，剑气携雷霆万钧之势压得薛砚辛不得不退了半步，但紧接着他毫不退缩握紧手中剑强咬着牙又往前进了一步，罡风激荡，将他发丝衣角猛地向后吹去，剑境中的剑气与他燃的恍如白昼的护体真元连撞在一起三次，彼此皆是不肯退让分毫。

　　冷泉剑意将剑境中丰润的水汽瞬间冻结成无数尖锐冰晶，终于，薛砚辛高喝一声，将剧烈颤动的泉止剑聚集全身之力向前一挥，剑境中修道者留下的剑气终于被击散，少年人以不撞南墙誓不罢休的傲气赢了这一剑。

　　剑境百年如一日的雾气如同被吸进了一个漩涡快速散去，漩涡中心出现一个模糊的剑道者的人影，看不清五官，声音倒是听起来有些莫名的熟悉感：“破我剑气者何人？”

　　稍稍平复喘息的薛砚辛立即行了个晚辈礼：“弟子方寸山，薛砚辛。”

　　剑道者并未多言，右手中散出雾气凝成一把长剑，比了一个起手式：“小子，这七招剑式，你可要好好看仔细了。”

　　剑道者手中剑纵横开合，剑随意动，迅疾难测。

　　“第一式，无锋——”

　　长剑无刃，实则以剑气为锋，如少年意气，层层递进，剑露锋芒。

　　“第二式，无滞——”

　　剑势随心流转，如行云流水，收放自如。

　　“第三式，无妄——”

　　剑指九霄，斩碎虚妄，一剑破万法，天地为剑，我为剑尖，剑尖所向之处，亦一往无前！

　　“第四式，无羁——”

　　剑随流云，少年游，初心不改，欲与天公试比高！

　　“第五式，无常——”

　　剑招变化不定，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叹隙中驹，如石中火、与梦中身。

　　“第六式，无回——”

　　曾一剑开天地，一念灭道法，剑已出鞘，破釜沉舟，断无折返。

　　“第七式，无悔——”

　　落子无悔，初心不改、亦不悔！

　　薛砚辛观剑道者七剑，心绪随剑式跌宕起伏，仿佛看到了一人少年心气，意与天游，在花间饮一壶酒，与友人徜徉万千山水中。忽地，这天，这地，最后只剩他一人，他竭诚问道，上下求索，走走停停，竟无一安定之处。他跟着练至第七式，最后一剑结束，眼角竟不禁流下泪水，他伸手摸到脸上的泪，却不知自己为何流泪。

　　“大道坦坦，去身不远，求之近者，往而复返。”

　　剑道者留下这句话，身形忽地随风散了。

　　乐平在寒潭边用刻刀修一块三寸长、两寸半宽的木牌，黄自在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怎么样，听得清楚吗？”

　　声音一开始有些模糊，乐平又在背后添了几笔，这才答道：“可以了，很清楚，你用手指连续叩击两下，符篆逆转，就听不见了，再次叩击一下，点一下我们几人中各自代表的符文，就可以开始说话了。”

　　那边黄自在木牌符文灭了，没一会儿一个黄鼠狼的模样出现在木牌上，黄自在声音惊奇：“真的可以，乐平你也太厉害了，唔，通微师叔说开饭了，薛砚辛那小子闭关到现在今天还没出来吗？”

　　乐平伸长脖子朝瀑布方向看，发现薛砚辛正从瀑布后面的剑境里飞身出来，他说：“二师兄出来了，我们马上去饭堂。”

　　他在木牌上叩击两下，符文逆转，通话断了。乐平起身向薛砚辛挥手：“二师兄，开饭了。”

　　在剑境中闭关了两个月，乐平在外面还不知晓他已得到剑道传承，不解为何看上去却闷闷不乐的？

　　乐平：“二师兄，你怎么了，在里面受伤了么？”

　　薛砚辛摇头。

　　乐平故意笑他：“不会是被打的抱头鼠窜，所以不好意思说吧？”

　　薛砚辛脸色一臭，怒而拔剑：“你连剑境都没进去过懂个狗屁，我闭关这段时间你剑招练的怎么样的？来，让我跟你练练！”

　　乐平给自己贴上瞬移符拔腿就跑，他这段时日一直忙着捣鼓怀里那个通讯符，大师兄也忙着跟师叔一起春耕一时顾不上他，剑招自然就落下了，所以怎么可能是薛砚辛的对手？

　　最后不出意外乐平被抓到赏了一个脑瓜崩。

　　吃过午饭，乐平下山帮师叔买种子，鉴于去年的惨痛经历，薛砚辛不放心一同前往。下山时他又试了乐平几招，果然还是一个半吊子，但各种符篆用的顺溜，尤其逃命的瞬移符，他要是不用上几分灵力，还真的抓不住这把自己吃的油水滑溜的小包子脸。他忍不住心想：黄鼠狼不算，他们方寸山，师父、大师兄和自己都是剑修，乐平倒是和师叔一派，在符篆上颇有天赋。这小子平时剑招练的虽稀疏平常，但若下肯功夫磨练几分，也能把那把木剑耍的有模有样，难不成他以后是符、剑双修？

　　薛砚辛在剑境内一番剑意感悟心境几经变化，明年开春，太素派联合其他六派举办的第十三届大比就要开始了，届时无论大小门派末流散修皆可踊跃参加，若表现好的还可以被七大派选上做门内弟子。早几年听师父的意思，明年他们方寸山也要去参加。不蒸馒头争口气，还有一年，怎么也得让乐平把剑道基础境给破了。

　　乐平对自家二师兄的安排一无所知，他按照师叔列的单子把七八种种子都买了，在低头数着还剩多少银钱时，迎面突然走来一人，他被薛砚辛一拽，倒向一旁，耳侧清越剑影一闪，泉止剑已出鞘迎上对面那把宝光足气的宝剑。

　　真是冤家路窄，已经长成了个大胖子的宋明锋手中剑被薛砚辛死死压住，故技重施的向前一挥手，“去给我揍他们！就是他们抢了我的狗！”

　　天可怜见，这都一年多了，他竟然还对六碗那条狗念念不忘。

　　宋明锋身后几个武修还没动，就被另一个腰间持剑的青年拦住，玄剑派大师兄宋断尘用手帕捂着口鼻，那张比薛砚辛还要冷的脸上露出一丝不耐，低喝一声：“师弟，我带你出来不是任你胡闹的！”

　　小胖子嘴唇张了张又闭上了，方才的嚣张立即偃旗息鼓消失不见。

　　宋断尘的眼神和薛砚辛在半空中相聚，瞳孔骤然紧缩，这一刻他们都能感受到对方眼中恃才傲物谁也不服谁的冷傲——

　　这个人，以后会是一个难缠的对手。

　　他们同时心想。

　　“呀，这里是怎么了？”

　　一手拿折扇的白衣青年气度翩翩地走过来，在两拨人中间的空地上站定，他左看右看，把折扇遮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笑意盈盈的桃花眼：“我道是谁，原来是玄剑宗和方寸山的弟子，这大比还未开始，你们怎么提前对上了？”

　　莫名的，宋断尘和薛砚辛同时撇过头，似乎对这只招摇的白孔雀没有丝毫好感。

　　白孔雀对着薛砚辛和乐平两人道，“在下不才，中山派公子詹，不知小道友你们师父可好？”

　　乐平见薛砚辛不搭腔，觉得这人既然已经知道了他们是方寸山的，人前不能失了礼数，于是答道：“师父他老人家很好。”

　　公子詹笑道：“今日仓促，改日我亲自上山拜会令师。”

　　乐平盯着一身白衣的公子詹，心想：原来他就是那个剑道出神化境的公子詹。

　　这一场剑拔弩张因为公子詹的打岔顷刻间就算了个一干二净，宋断尘持剑对薛砚辛一拱手：“明年剑式大比上见。”

　　薛砚辛用鼻孔“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玄剑派的人陆续离开，临了前，乐平看见宋明锋对自己恶狠狠的比了比拳头，但他的拳头实在太过白白胖胖，像极了一个发面馒头，于是他选择无视。

　　回程路上，薛砚辛又开始一言不发了，乐平不知道他怎么了，把两个铜板买的糖葫芦递到他嘴边，“师兄，糖葫芦你吃不吃？”

　　薛砚辛拿眼瞪他：“吃吃吃，就知道吃！明年剑式大比就开始了，从今天起你跟我一起打坐修炼，不得懈怠！”

　　乐平抗议：“可是师父没说我也要去参加啊？”

　　“我说你去你就得去，这点师父他听我的。”薛砚辛暗暗磨牙，“还有，在外面别老盯着什么不三不四的人看，看什么看，难道他脸上有花么？！”

　　乐平被他说的一头雾水，他看谁了？谁脸上有花了？

　　在他被剑气连续三次击飞掉进寒潭后，他忽然福临心至，对上薛砚辛不将他这半桶水的剑法练成人剑合一誓不罢休的视线中，脱口而出：“师兄，我没看别人！我的眼里只有你！”

　　薛砚辛冷了一天的面色须臾间如春风化雨润泽万物，他伸手把乐平从潭水里拉上来，语气亲切温和：“好了，练了一天了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乐平被他跟大师兄平时一样的关心姿态弄的一身鸡皮疙瘩，他缩缩头，敢怒不敢言：“好的，二师兄，你也早点休息。”

　　薛砚辛微笑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