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
-
这还是迟聿第一次真正踏进阮烟的店。
之前因为可乐的事儿，他来过一次门口，当时只觉得是一家表面温馨但实际上赚黑心钱的宠物殡葬店。这次真正走进来，他才发现，毛茸茸星球内里的结构远比外面看起来要复杂。
他看着阮烟麻利地套上工作服，戴上一次性手套，从陈小姐手中郑重地接过承载着点点遗体的狗窝，突然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
“我可以跟着去看看吗？”
他想要看看可乐在这个星球上的最后一程是怎样度过的。
“方便吗？”
他又试探性地问了问点点的主人。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三个人一起进入了第一个房间——遗体清洁间。
点点生前被人照顾得很好，身体非常干净，只有嘴角有些呕吐物的残渣，用医用湿巾擦干净就好。迟聿以为第一步就这样简单的完成了，没想到看到阮烟又拿出来了吹风机，一边用温柔的暖风轻柔地吹着点点的毛发，一边像在给她按摩一般抚摸着点点的身体。
果然，在前肢的地方，发现了一根之前输液留下来的残针。
“点点，我们要把这根针拔出来，可能会有一点点痛，你忍一忍。拔完我们点点就能完完整整健健康康地回自己的星球啦~”
阮烟轻轻摸着点点的前肢，声音温柔地安抚，仿佛狗狗还活着。
宠物死亡身体僵硬之后，血液凝固，扎进血管里的针拔出来会有些困难。
阮烟的第一下没有成功，估计指腹被划到了，迟聿看到她轻轻地用大拇指按了按，又接着上手。
“我来吧。”
迟聿上去，用套着手套的手顺利拔出了残针。拔出来后，他也学着阮烟的样子，轻轻拍了拍点点的前肢。因为被暖风吹过，点点的身体残留着温热，这一瞬让迟聿恍惚，仿佛这只泰迪只是跟他们开了个玩笑，她只是静静地睡着了。
下一间是宠物遗体告别室。
陈女士给点点选了个奶油白风格的小房间。原木色的小床跟点点平时最喜欢的狗窝是一个风格，床边簇拥着各种各样装饰用的彩色花朵，还配套着黄黄绿绿的小草麦子，仿佛置身在田野里一般。
陈女士拿出从家里带来的几件点点平时喜欢的玩具，放在点点的身边，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转头问阮烟，
“阮医生，你这里有蝴蝶样式的玩具吗？她平时最喜欢在公园的草坪上抓蝴蝶了，虽然一次也没有抓到过。”
“有的。”
阮烟去别的屋子找来了两个挂着紫色跟黄色蝴蝶的逗猫棒，一左一右插到了旁边的花丛里。
陈女士用手指碰了一下紫色的那只蝴蝶，蝴蝶的翅膀开始轻微地颤动，仿佛真的活了过来一般。
“点点，你看，有你最喜欢的蝴蝶哎，你再不醒它就要飞走了哦~”
“哎，走吧走吧，妈妈知道你为了多陪我一段时间已经非常非常努力了，最后的日子你一定很痛吧，我放你走了，点点。”
“其实妈妈现在有点后悔，当初应该给你起一个霸气一点的名字。之前总觉得你是个小姑娘，应该可可爱爱的。但是如果你叫什么老虎啊，豹子啊，到了那边，别的狗狗应该不敢欺负你吧。”
“你胆子一直都很小，平时连猫猫都怕。在这边我还能保护你，现在自己一个人去了那边，你一定要机灵一点啊，不要被别的小动物欺负哦~”
“……”
虽然来的时候陈女士的眼睛已经哭得红肿，但这会儿站在告别台前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迟聿能感觉到，这还是她极力隐忍的结果。
迟聿眼眶也酸酸的，他甚至很想上去拍拍陈女士，给她一点安慰，但又觉得这个动作自己做有些不合适。别过头刚好看到阮烟垂手站在旁边，眼神空洞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一切，仿佛自己是一个没有感情只会执行程序的机器人。
果然刚刚的温柔只是错觉，果然还是个铁石心肠的生意人！
迟聿狠狠地吸了一下鼻涕，跟谁赌气似的又把头别了过去。
因为时间太晚，点点的遗体火化只能放到明天，今天暂存在店里的冰柜。从告别室出来迟聿以为仪式都结束了，没想到阮烟又把他们引到了走廊尽头的一个小房间。
“漾漾，祈福室你就一个人进去吧。我们在门外等你，不用着急，你想在里面待多久就待多久。”
“流程你都知道，敲三下，把想对点点说的话写在卡片上，然后挂起来就可以了。”
“对了，迟……先生，如果你想给可乐祈福也可以补上，但是今天可能时间不太够，下次你有空了直接过来就行。”
阮烟看迟聿面露疑惑，打开了眼前的白色木门。
“里面大概就是这样的。”
眼前的景象让迟聿怔在了原地。
正对着门的是一个拱形的白墙，上面用红绳挂着一张一张白色的祈福卡片。上半部分印着各式各样的宠物的头像，全都是已经离开了的毛孩子，下半部分则是主人给他们写的祝福语。
在房间中间有一个正圆形的白色磨砂质感的台子，上面放着一个白得有些透明的梵音水晶钵，旁边还配了一个木柄的白头敲棒。
整个房间洁白、纯净，像是一间教堂。
陈漾走进去后关上了门，迟聿跟阮烟两人并排坐在房间外面的一个短凳上等待。四周安静极了，迟聿都能听到旁边的阮烟有些沉闷的呼吸声。
第一声敲击声响了起来。
迟聿感觉自己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刚刚在告别室内没有落的泪竟然被这一声回音极强的敲击声惹了出来。
很奇怪，他们在门外明明听不到屋内陈漾在说什么，但迟聿就是感觉能听到她的呢喃。从第一次跟狗狗见面开始回忆，到日常生活中点点滴滴温暖的陪伴，再到生命最后一程我送你离开。
那些他也有过的，跟自己毛孩子可乐的回忆，跟着敲击声重新浮现在脑海。那些他没来得及跟可乐说的话，仿佛以那空灵的敲击声为媒介，借风飞到了可乐现在在的星球。
他的可乐听到了。
迟聿确信。
陈漾推开木门，看到迟聿在凳子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旁边的阮烟一会儿轻拍他的背，一会儿又皱着眉不知所措地捏捏他的肩，像是在哄一个玩具被抢了的小孩，没忍住笑了出来。
“谢谢你，阮医生，我感觉我好多了。”
陈漾眼睛里虽然还含着泪，但面色好了很多，冲阮烟疲惫又安心地笑了笑，转头又对旁边还在忙着擦眼泪的迟聿说，
“别哭了，你一个大男生，比我哭得还凶合理吗？”
迟聿第一反应看向阮烟，凶巴巴地指着对方，勒令对方立刻把快要勾起来的嘴角压下去。
淦！
怎么又在她面前哭了，她不会以为我是个哭包吧。
*
从毛茸茸星球回录制小屋的路程很远，迟聿一路上目光直直地盯着眼前的路，也不说话，但其实内心的小剧场没停过，一直在思考怎么挽回刚刚自己哭得梨花带雨的形象，但直到车子开到了目的地，也没想出来一个好法子，转头看向副驾驶上的阮烟，这个女人居然已经睡着了。
但是脸上有明显的泪痕。
她哭了？什么时候哭的？为什么要哭？
迟聿解开安全带，凑近了点观察。
阮烟整个脸歪到了车窗的那一侧，脸颊微微发红，刘海好像沾了一点汗水，黏糊糊地搭在左边的下颌线上。眼睛紧闭，眼睫毛时不时地颤抖一下，鼻子里呼出来的气息有些重，能看出来睡得很沉，但好像又不是很舒服，感觉很热的样子。
车子里面开了空调啊，有这么热吗？
迟聿探了探阮烟那边车内空调的出风口，胳膊肘不小心撞到了阮烟，对方没有醒，但一直握在掌心里的手机眼见着要滑落出来。
迟聿眼疾手快地伸手要去接手机，手机没能接住，反倒是一把抓住了阮烟的手。
好烫。
女孩掌心散发出来一阵阵的热浪，沿着手臂的传导，仿佛吹到了迟聿的心房。
好冰。
指尖却仿佛有环绕的冷气凝结成了冰，“叮”的一下让迟聿的心脏在热浪中微颤了一下。
两种反差极大又简单粗暴的触感让迟聿怔在了原地，闭塞的车内空间里，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不受控地跳出来。
怦——怦——怦——
他努力压制这种不受控的力，却感觉越努力血管里的血流仿佛倒流得越厉害。
他的身体也开始微微发烫。
然后，他看见阮烟的眼球动了动，眼皮很费力似的掀了掀，最终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女孩的目光没有聚焦，显得还是懵懵的，但眼睛因为刚流了泪水湿漉漉的，像是落进去了亮晶晶的星星碎片。
迟聿“嗖”得一下就闪回了驾驶座，因为速度太快额头撞到了车顶，发出很重的一声闷响。他握紧拳头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目光却已经把驾驶座前面的所有犄角旮旯都扫射过了一遍。
“你没事吧？”
阮烟声音有些喑哑，下意识地伸手要去摸迟聿的脑壳，但被迟聿灵巧地闪了过去。
“快下车！咳咳——”
迟聿目不斜视，第一句的音调不知道为什么也哑哑的，他咳嗽了一声，换成正常的声线，
“我尿快憋死了！”
阮烟：“……”
阮烟麻溜地下了车，迟聿紧随其后，逃跑似的钻进了黑夜里的小屋。进到自己的房间，迟聿感觉自己的心脏又恢复了正常，仿佛刚刚加速的心跳只是自己的一个错觉。
“吓死我了，差点以为哥们要死了，怎么心脏跳得这么快？整得跟那些弱智偶像剧里的心动环节似的。还好还好，错觉而已。我就说，我怎么可能对她心动？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迟聿头靠在房间木门上碎碎念，眼前又不受控地浮现刚刚车里阮烟那张红得发烫的脸，
“她不会发烧了吧？”
“呵——笑死，发烧就发烧，跟我有什么关系？”
迟聿呵呵干笑了两声，转过头看到室友赵鹏飞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自己。
“哥们，你这是被下蛊了吗？”
“滚！”
迟聿捞起手边赞助商的抱枕直直地朝赵鹏飞的脸扔了过去。
TBC——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