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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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蕊在婚登中心工作的日子就像摊开的线装书，从晨光初现时的第一笔起，慢慢填满纸业的留白。
偶尔得空的时候李丹枫和金语薇会让尚蕊接触下登记系统，熟悉下流程。
这天，许丽请假，咨询台就尚蕊一个人。原本做好了会应接不暇的准备，谁想只有一对结婚和两三个开单身证明，之后就没人了。
百无聊赖的尚蕊爬在咨询台偷偷刷着手机打发无聊的时光。
“开单身证明!”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出，吓得尚蕊差点把手机扔到地上，一抬头一个中年男人出现在面前。
“户口本，身份证。”
“什么还要户口本？！”中年男人瞪大眼睛。
“恩，需要的，户口本身份证都是要。”
“这么麻烦啊！”男人碎碎念的离开。
吓死人了！尚蕊平复了下心情。在心里吐槽了几句。继续埋头于手机……
“到点了、到点了，赶紧关门！” 金语薇掐着时间出现在大门口，正要关门一个黑色的身影闪了进来。
“小姐，我开证明！”一个阿姨擦了擦头上的汗，“帮我孩子开单身证明！”
“哦，到服务室复印材料。”尚蕊看了下证件向后面指了指。
“我最讨厌踏着点进来的人！”金语薇愤愤道，“不让我按时吃饭，扎扎扎！扎小人！”
“对了~尚蕊你还没开过单身证明吧，要不我教教你？”金语薇话锋一转。
“我？”
“非常简单，你信我。”金语薇拉着尚蕊坐到办公桌前，“直接核对好原件复印件的信息，如有代办再收好委托书，用
身份证在读卡器上一扫，然后就可以打印出来了，一式两份，上联我们归档下联给当事人。”
“这个打印机好高级，可以电子gong 章。”
“说什么呢~” 金语薇一脸鄙视地敲了敲尚蕊的脑袋，“你看仔细了，高级的不是打印机，是我们！”
“？”
金语薇拉开打印机的放纸槽，一打已经敲zhang的A4纸赫然放在里面。
“好的吧。”尚蕊略失望。
“这个是有空的时候，大家一起敲的。敲zhang的时候，注意位置对准就行啦。”关上放纸槽，“单身证明的纸是敲过zhang的，一般我们直接放在纸槽里，结婚登记的审核表上不能有章，所以用空白纸我们手动放在外送纸槽里，自己记得切换下就行了。不然打错了就要重新弄了~你记住啦。”
“还要手动切换，我脑子不怎么好使怎么办？”
“那简单，打两遍呗！总有一遍是对的。”
“哦，对了！难怪一直听到尹碧露的惨叫。”
“bingo~答对了。”
此时，卡点的阿姨从服务室拿着复印件过来了。“填一下申请表。”金语薇接过材料看了下，把身份证递给尚蕊，眨了眨眼睛。
尚蕊咽了咽口水，把身份证放在读卡机上。“嘟”屏幕上随即显示出相关内容，鼠标轻点打印，一张单身证明出打印机里“吐”了出来。
下午大厅依然没什么生意。不过，金语薇像是有了做师父的兴致，又把尚蕊拉到座位上开始新一轮的“传道授业”。
“接下来是登记结婚。你一定要记住记住收五块钱！”向尚蕊伸出手指，比了比，“结婚证书要收五元工本费，不是外面传说的9.9元或者其他，而且每月工本费和自己发出的结婚证书的数字要一致。”
“五元是一本还是两本呀？”
“一对新人两本结婚证一共收五元。不要记错啦！到时每月要结账的，统一交给李丹枫，少了自己要赔的！”金语薇叮嘱道。
“那万一jia bi 呢？”
“服务室有验钞机的，你可以去试试。”金语薇继续，“还有登记时，除了请新人出示身份证户口本等相关证件还有复印件，核对原件复印件上信息是否一致，还要3张大二寸的结婚照。核对好了，给他们一人一张登记表填写，不能涂改不能交换填，此时你就录入电脑打印结婚证贴照片敲钢印，然后核对登记表上信息无误，再让他们在审核表上抄写声明然后签字，就去二楼颁证咯。最后自己在表上监誓人以及登记员上签字。”
一气呵成，一顿输出后，成功的把尚蕊砸晕了，“好复杂呀！”
“不复杂，多做做就好了。”
“你的目的就是让尚蕊帮你多做几对吧。”在一旁的李丹枫开口。
“什么？！我是这种人吗？”金语薇瞪大眼睛，“我在教新人！教！新！人！”
“她没权限没账号的怎么做，还不是挂在你名下？”
“所以！”金语薇一个转身，双手重重的按在尚蕊的肩膀，“要先通过培训考试，开通权限后，就可以领证书开启登记员生涯。”
指尖在手机上又划了划，听到大厅那头传来椅子的挪动声，尚蕊抬头望了望墙上的时钟，快下班了。
此时，大厅的门被推开，一个男人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一抬手把一打东西拍在了咨询台，“你们要的身份证、户口本！”
尚蕊一惊，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险些被绊倒，看了下男人“哦，麻烦到后面复印材料。”
“什么？！还要去后面，不就是开张证明，要跑几次啊！”
尚蕊定睛一看，才想起这个男人就是早上那个忘记带户口本的人。
“很近了，就几步路，复印是免费的。毕竟我们开证明也要有依据，材料要留存的。”
“女人就是麻烦！”男人骂骂咧咧的往服务室走去。
“啪”男人把材料再次拍在尚蕊面前，“开！”
“证明请到前面去开。”尚蕊指了指。
“你这娘们耍我是不是？！”男人用手指着尚蕊，“开个什么破证明，我来来回回几次啊！”
“先生，这是咨询台，就是一审核材料的，之后复印好，去前面柜面办理的！这是流程！”
“你开不开，不开我打你！”男人上手准备撂袖子。
这下尚蕊也被吓了一跳，连连后退。
那边李丹枫他们听到动静，“先生，很近的就在这里开，她那边没电脑，怎么给你开，几步路很近的！”
男人寻声一回头，看到李丹枫和金语薇站了起来，再次回头恶狠狠的瞪了尚蕊一眼“哼！”
尚蕊只觉得好委屈，眼泪已经在眼睛里打转。
“什么？！”
几分钟后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又不能开！你们耍我很开心是吧，信不信我砸了你们这里！”
“您必须出示你的离婚证！”李丹枫回答。
“什么离婚证！”
“你离过婚，开单身证明需要带上离婚证！”
好像那边在吵着什么，尚蕊来不及反应，突然就被一股力量拽出了咨询台……
“就是这个娘们说带身份证、户口本的！我还又跑了一次，你们是不是故意找我麻烦！”
还没搞清楚状况的尚蕊就被男人拖到了李丹枫面前。
“你动什么手啊”。
之后发生了什么，尚蕊已经记不清楚了，好像是谁拉了自己，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扔在了地上，好像后面服务室的张老师也听到声音过来劝架，好像谁把自己推到了地上……
总之，现场一片混乱。
“打110！”
暮色漫过街角，路灯已次第亮起，细碎的光晕向撒在暮色布面上的星子，晕开一圈圈朦胧的暖。可这点微光落在眼底，终究抵不过婚姻登记中心那满室刺眼般的亮——凌乱的椅子倒在地上，笔和纸散落一地，大厅里还站着不少人，男的、女的、还有穿制服的。
“什么情况，你一个男同志，怎么可以对女人动手！”一个穿警服的警察说。
“警察同志，我来开证明，这个女人一会说我缺这个，我回去又跑了一趟，现在过来又告诉我缺了那个，不是故意耍我。”
“我……我……”尚蕊支支吾吾。
“警察同志，开单身证明需要户口本、身份证，这是规定。我同事没说错，然后我们开的时候看到系统上这位先生还离过婚，但是户口本上还是未婚状态，因为户口本和系统上婚姻状况不符，所以我要他再提供离婚证，以便开出的证明是准确的！不然证明开出来不能用，不是还要再跑一次！”李丹枫冷静的解释道。
“人家解释的很清楚啊，你材料不全人家怎么给你开。”
“现在这么晚了，我回去那来不及，我住很远来回路费谁出！”
“那你明天再……”
“小金，你叫保洁阿姨过来把大厅收拾下！”李丹枫打断了金语薇的话。
“我不管，我明天要出去办事，需要这个证明！”男人一把坐在地上，“我现在走不动了，没法回去，你们今天一定要帮我开出来，不然我不走了！”
“你这人……”
墙上的时钟已经默默的走了一圈，原本早该打样的婚姻登记中心，现在依旧灯火通明。
“你们领导在吗？”两个警察把李丹枫拉到一边，“这个事情有什么其他解决的办法吗？一直僵着也不是办法。”
“我们领导去外面开会了，这两天都不在。要么这样让他回去拿材料，我在这等他，只要材料全，我今天多晚都帮他开出来。”
“这……”
出警的两位警察交流了下说，“这样吧。我们开警车把你送回去拿材料，再把你送过来，让这边同志等你，怎么样！”
男人一听警察都发话了，“好吧！看在警察同志的面上，我就饶了你们！”
男人吐了吐口水跟着警察出了门。
“张老师，小金，小褚，你们先回去吧。这里交给我！”
“你一个人行吗？”张老师担心道，“这人这么无赖，到时再出乱子，你等下一个人怎么应付！”
“乱子肯定会出的，但是这么多人陪着也不是个事，已经这么晚了。”
“好吧，辛苦你了！”金语薇说着开始收拾东西。
“好啦，别哭了，收拾收拾回家吧。”李丹枫递过一张纸巾。
“对，对不起。我……”尚蕊还抽泣着，“应该，我留下来的！”
“你留下来有什么用！”此时金语薇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我们枫姐什么大场面没见过，这种级别的人，直接K.O.”
“可……”
“走啦走啦！”金语薇帮尚蕊收拾着东西，一边推她出门一边向李丹枫挥挥手。
“丹枫，那我先走了。”张老师说着往服务室走去。
“好啦，别想了，这种蛇精病天天都有，别忘在心上。”
“可是，如果我再问的仔细一点，也不会给大家添麻烦……”
“都说是蛇精病了，能从鸡蛋里挑骨头的，你怎么防！”
“可是……”
“别可是了，习惯就好！”金语薇拍拍尚蕊肩膀，往车站走去。
黑夜像一块浸了墨的布，沉沉压在头顶。转角的灯孤零零的立在那里，昏黄的光勉强撑开了一片亮，却照不亮满地的萧瑟。
尚蕊就这么站着。风掠过树梢，叶子沙沙响，像谁在低声叹息，又像在翻找那些藏不住的哽咽。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托在空荡荡的地面上，像一道甩不掉的沉重心事，连晃动都透着无力。尚蕊抬手抹了把脸，指尖的凉意混着湿意，连灯光落在手背上，都显得格外冷。
档案室
“唰唰唰。”婚姻中心的档案室里传来急促的翻页声，李丹枫在各个档案架间穿梭着。
“就是这个！”她手里拿了一叠纸，耸了耸肩膀，往登记大厅的方向走去。
“你怎么还在这？”一推门就看到尚蕊一个人呆呆地站在空旷的大厅里。
“枫姐。我……”
“我可先让你回去的，你自己不走，到时很晚结束可没人给你加班费。”
“对不起！”
突如其来的道歉把李丹枫吓了一跳，愣了愣神，“没什么，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既然来了，那赶紧过来帮忙！”李丹枫举起手里的纸敲了敲尚蕊的脑袋。
“这是什么？”尚蕊接过纸一看，一双厌恶的眼睛就这么直直的看着她。
刚才那个男人！
“这？”尚蕊仔细一看，原来是那个男人的照片，而纸上赫然印着“离婚登记审核表”。
“一般来说如果婚姻状况有变动，需要去户籍地派出所在户口本上做变更，但事实上很多人都不会主动更新。”尚蕊听着李丹枫的解释，想起自己户口本上状态还是“上小学”，不禁哑然。
“所以我们才要求当事人出示相关辅助材料。你今天说倒霉也倒霉遇上这么个人，说运气好也算运气好。”李丹枫回到座位上，“一般当事人如果结婚证离婚证找不到，可以去当时办理的登记机关调档，凭相关证明也可以代替结婚证离婚证。我前面看了一眼系统，这男的就是我们这里办的离婚，而且还是今年，所以材料还收在我们档案室，如果是隔年材料就去档案局咯，这个点他们早下班咯。”
“那刚才。”
“这只是临时变动的法子，而且好在是自己区，不然还是解决不了问题。”
“可是警察不是陪着他回去拿离婚证了吗？那你还特地找出来？”
“你觉得他会这么好心回去拿？”
“啊？”
“妹子~你还是经历的太少了！你已经工作了，正式进入社会了！”李丹枫摇摇头。
墙上时钟又走了一圈，婚登中心的门才被推开。
两位警察陪着那个男人再次走了进来。
“同志，我们商量个事。”先开口的是警察，把李丹枫拉到一边，“这人真不是个东西，把我们来回折腾，一会说家里没有在他父母那，我们开车到他父母那里又说没有在他孩子那里，这么来回折腾……”
“真把我们当司机……”
最先开口说话的警察瞪了一眼旁边插话的同事，“你看这么晚了，我们这也有其他事，大家一直耗着也不是个办法。你这可以通融一下。”
李丹枫一副了然的神情，点点头回到座位上，面前男人正一脸得意的看着她，气焰嚣张。
“警察同志说你找不到离婚证了？”
“对啊，找不到了！”
“那这样，看在警察同志的面上，你自己手写一份声明，我放在档案里作为辅助材料，这次就帮你开了，下次再来你必须把户口本，身份证，离婚证都带全！”
“什么声明，这么麻烦！”
“这位先生，人家同志已经帮你想办法了，你这也找不到，那也嫌麻烦。这样我们也没办法，你只能回去，明天再来了！”警察也在一旁说道。
“好好好，我写，我写行了吧。”
李丹枫递上纸笔。
“怎么写？我不会。”
“我说，你写总可以吧。”
那男人拿起笔。
“声明书
姓名XXX
身份证号码XXXXXXXXXXXXXXXXXX
户籍地址 XXXXXX
我于XX年XX月XX日在XXXX办理离婚登记，现XXXXXXXXXXXXXXX
……”
李丹枫滔滔不绝地说着，男人歪歪扭扭的字渐渐布满了整张A4纸。
“将承担一切法律责任，特此声明！
申请人XXXXXXX XX年XX月XX日”
随着最后一个“日”字写完，男人立马扔掉了手中的笔，“MD，多少年没写过这么多的字，这破证明……”
“滋滋滋”打印机启动，不一会儿一张单身证明出来了，“给！”
男人拿了证明得意洋洋地走了出去。
“辛苦你们了。”两个警察也向李丹枫道了谢走出去了。
“枫姐，你好厉害……”尚蕊的话还没说完，登记大厅的门又被推开了。
那个男人就这么一脸猥琐地再次出现在门口，手中晃着一个小本子、红红的，定睛一看上面印着三个字“离婚证”。
“嘿，就不会你们，就耍你们，呸！”
大门再次被重重的关上。
褚尚蕊一脸震惊。
“经验，习惯就好。”李丹枫云淡风轻地说。
随着卷帘门落下，狗血的一天终于画上了句号。
“对不起，枫姐，拖累你了，谢谢！”尚蕊再一次郑重其事地跟李丹枫表达歉意和感激之情。
“门关上了，里面的所有就跟现在的你无关了，你不再是登记员褚尚蕊了，翻篇了，忘了吧。”李丹枫挥挥手顺势拉开车门，“要送你吗？”
“不用，我自行车，很方便的。”
“恩，早点回去，今天的事别跟爸妈说，免得他们担心。”
“好！”
伴随着引擎的轰鸣，褚尚蕊望着李丹枫的车远去。
世界从不是单色的画布，而是铺着千万种肌理的绸缎。有人捧着满心暖意行走，把善意折进递出的热茶里，藏在扶起陌生人时的掌心温度里；也有人裹着细碎的凉，将恶意揉进数落他人的言语里，或者落在旁观时冷漠的眼神里。
我们总会在途中遇到形形色色的人与事，可能是街角店主的一颗糖，暖了整个午后；也可能是偶尔听见的一句曲解，凉了半颗心。那些好的，坏的情绪，像落在衣襟上的光影，总在不经意间交织。
也许成长的第一课，就是学会与这些情绪共处——把收到的善意妥帖放好，酿成心里的暖；把遭遇的恶意轻轻拂去，不任它在心头打结。慢慢懂得，不被外界的凉浇灭自己的热，也不被一时的暖忽略世间的真。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