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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下)锁链的回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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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松冷香的真丝手帕像华丽裹尸布,缠上掌心的伤口。黏腻,温热的血是无声的控诉。顾霆骁的吻落下,轻如鸿羽,却似滚烫的烙印,烫得皮下的骨头都在无声尖叫,仿佛连骨髓都要被这“深情”煮沸。
聚光灯是刑讯室的强光,无情地炙烤着暴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台下,掌声如海啸,尖叫似魔音,无数道目光,粘稠、贪婪,像无形的触手,撕扯着这层名为苏念的皮囊。
“你永远是我唯一的冠军。”
冰冷的钥匙,带着施舍的傲慢,“咔哒”一声,撬开了尘封的、令人作呕的匣子。
记忆的碎片,裹着华丽的糖衣和锋利的毒刃……
大学。深夜。
宿舍楼下,引擎的轰鸣撕裂寂静。刺眼的车灯像野兽的眼睛。顾霆骁靠在锃亮的跑车门边,指尖夹着烟,火星在夜色里明明灭灭。他刚结束一个跨国会议,风尘仆仆,眼底是压抑的烦躁。
“下来。”他的声音透过手机传来,低沉,不容置疑。
我攥着手机,看着电脑屏幕上只差最后收尾的竞赛项目报告。组员的信息还在闪烁,催问进度。
“我……项目快结束了,明天……”
“我说,下来。”他优雅地截断,“现在,三分钟。”冰冷的暴政。
死寂。
只剩下他压抑的、表演般的呼吸,引擎低沉如困兽的呜咽。然后,是车门被猛地拉开又甩上的巨响。引擎发出更加狂暴的嘶吼,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叫刺破耳膜!车子像离弦的箭,在空旷的校园路上疯狂加速,车尾灯划出刺目的红线,瞬间消失在拐角。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指尖冰凉。
【他生气了。】
【他会出事吗?】
【报告……】
电脑屏幕的光刺得眼睛发疼。组员的信息还在跳。最终,我合上电脑,如同合上棺材盖。
抓起外套冲下楼。
冰冷的夜风灌进领口。跑到路口,路口凶兽甩着华丽的尾翼,精准地停在脚尖前半寸,尘土是胜利的香槟沫,扑面而来。
车窗降下,“上车。”命令简洁,带着不容置喙的优雅,引擎还在低吼。
我拉开车门坐进去,真皮座椅冰冷。
他没说话,一脚油门,车子再次咆哮着冲出去。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流光。速度表指针疯狂右摆。心脏被死死压在椅背上。他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像刀锋,眼神死死盯着前方被车灯撕裂的黑暗,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疯狂。
【他是在玩命。】
【因为我没立刻下来?】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紧心脏。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这份失控的在意。
这疯狂的飙车,不是浪漫,是无声的警告。是“你看,我为了你连命都可以不要,所以,你必须听话”。
最终,车子在一个空旷的观景平台停下。引擎熄火,死一般的寂静。华丽的舞台,落幕的寂静。
他侧身,脸上的疯狂褪去,精心雕琢出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丝恰到好处的、脆弱的裂痕。冰凉的手指,带着雪松的余韵伸来,如同神祇的垂怜。
“念念,”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深情,“别让我找不到你,别让我担心,我受不了。”
那双盛满爱意与恐惧的深潭,是精心布置的温柔沼泽。
所有关于项目、关于团队、关于最后收尾的辩解,都堵在了喉咙里,化作冰冷的铅块,胃里一阵翻搅。
我垂下眼,轻轻“嗯”了一声。
项目报告最终没能完成。第二天,我在组员失望的目光中,退出了竞赛小组。
另一个暴雨夜,冰冷的雨水像鞭子抽打着窗户。
因为林薇那条仅我可见的朋友圈爆发了最激烈的争吵。
绝望和愤怒烧断了理智。我拉黑了他所有联系方式,躲进了在校外租的小公寓。
敲门声响起。带着摧毁一切的、不容拒绝的韵律。
门外站着浑身湿透的顾霆骁。昂贵的西装紧贴在身上,头发滴着水,狼狈不堪。雨水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流下,那双惯于掌控一切的眼眸,此刻是精心演绎的慌乱漩涡,搅动着令人胆寒的、偏执的疯狂。
“跟我回去。”他声音嘶哑,带着雨水的寒气,如同来自深渊的召唤。
“不。”门内,身体因寒冷和愤怒而颤抖,像风中残烛。
他猛地伸手,撑住门框。姿态强势,如同宣告领地的雄狮。冰冷的雨水溅到脸上,是命运的嘲弄。
“你永远逃不掉,念念。”他盯着我,一字一句,如同吟诵着淬毒的、永恒的诅咒,“你是我的,永远都是。”
雨水顺着他撑在门框的手臂流下,在地上汇成一滩冰冷、绝望的水洼。那眼神里的偏执,比窗外的暴雨更令人窒息。
最终,在他近乎自虐般的雨中苦等,和那句“永远逃不掉”的冰冷宣言下,在他随后看似真诚的解释和承诺下,在他提到“你父母很担心你”的暗示下……我妥协了。
像每一次一样。
愤怒被疲惫取代,反抗被更深的无力感吞噬。信任的碎片散落一地,再也拼凑不回原样。
会场里山呼海啸的掌声和尖叫,如同巨锤,将我从冰冷窒息的记忆泥沼里狠狠砸回现实。
掌心被真丝手帕包裹的伤口传来钻心的剧痛,提醒着此刻加倍的屈辱。
他深情凝视的目光,台下那些艳羡到疯狂的视线,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密密麻麻地扎进皮肤,穿透骨骼。
输赢不重要?
深夜引擎的咆哮,雨夜门框上冰冷的手。
每一次“为你好”的温柔胁迫,每一次看似深情的疯狂追索,最终都导向同一个结果——妥协。
无声的绞索,在每一次“爱”的名义下,一点点收紧。
一股冰冷的、翻江倒海的恶心感猛地冲上喉咙!胃里剧烈地痉挛着!那深入骨髓的厌烦如同冰冷的毒蛇,在胸腔里疯狂游走!指甲再次狠狠掐进刚刚被手帕包裹的伤口!更深的、撕裂般的剧痛传来,强行压下了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冷笑和呕吐的欲望。
不能失控。不能在这里。
我猛地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如同濒死的蝶翼般剧烈地颤抖着,在眼睑下投下脆弱的阴影。
再睁开时,眼底那片翻涌的、冰冷的厌烦已被强行压回深渊的最底层。只余下一点被强光刺激出的、生理性的湿润水光,恰到好处地氤氲在眼眶边缘,像受尽委屈却强忍泪意的、惹人怜惜的脆弱。
我微微仰起头,迎上顾霆骁那深情得能溺毙万物的目光。嘴角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向上牵动,努力弯出一个微小得几乎看不见的,带着无限依赖和无助的弧度。声音细弱颤抖,带着浓重的鼻音,仿佛下一秒就要崩溃大哭,却又倔强地强忍着:
“霆骁……”
每一个字,都像裹着蜜糖的碎玻璃渣,硬生生刮过喉咙,带着浓重的血腥味,“谢谢你…我…我只是觉得对不起陈总监和大家…让你担心了…”
他眼中那掌控一切的满意和柔情瞬间达到了巅峰。他收紧握住我染血的手,力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傻瓜,”他低沉的声音充满了宠溺,“有我在,你永远不需要担心这些。”
聚光灯下,王子深情守护着他“失意”的公主,为她戴上用屈辱和鲜血染就的“唯一冠军”冠冕。
浪漫的偶像剧在这一刻达到了它完美的高潮。
眼角余光里,林薇脸色白得吓人。她的眼神复杂地在我和顾霆骁之间飞快地扫过,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荒谬感和一种强烈的,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撮合行为有多么愚蠢和可笑的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