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水仙）》梅清肆

1、回去

　　伴随着水浪翻涌的声音，陆柒竹闭上了双眼，她以为她的一生也就这样结束了。
　　当视线逐渐清晰，陆柒竹已经站在了那熟悉的街头。周围的人像没注意到她的出现一样做着同往常一样的动作。
　　……
　　陆柒竹沉默的站了片刻便沿着路边走向那个她熟悉的家。
　　一堵水泥砌的矮墙挡在泥泞的小道前，旁边写着“禁止在此处丢垃圾”的警告语，以提醒人们不要在小路口前丢弃垃圾。尽管这样标语的旁边依然放着几袋生活垃圾，苍蝇伴随着臭味在空气中旋转着。
　　略过散乱的垃圾，颠着脚踩在泥道上铺的几块石头，然后又踩着小道旁的草度过一个小水坑，后面干脆就顺着草走。
　　小道旁是别人家的菜地，在这住了7年，她依旧没有与这家地的主人打过照面。只是偶尔碰见几位老人和中年阿姨在那里摘过菜。
　　每一次都是微低着头不去看清她们的脸。
　　这次她也是一样，直到一个身穿浅灰色夏季校服的身影迎面走来，同她一样微低着视线，尽量不去看清周边的人。
　　陆柒竹看着那个人的脸呆在了原地
　　从上看略长的刘海挡住那人的眉眼，只看见那人稍稍挺起的山跟，以及碰到人紧抿的嘴唇。
　　本就小的草边上堵着两个人，见陆柒竹不让，那人便主动侧身让开道路，从泥路走过，顺便不经意间抬眼看了一眼陆柒竹，没管看没看清楚陆柒竹的脸，她的身体已经走出了好几步了。
　　陆柒竹呆在原地的动作也只持续了几秒钟，不敢回头再看那熟悉的身影，抬脚又往前走去。
　　陆柒竹停在了那曾经走上走下的坡上，抬起左手看了看时间。5点半，她又卡着点去学校了。
　　“怎么还是那个鬼样子啊。”
　　陆柒竹心里有些发笑，嘴角止不住地微微上扬。
　　片刻，像想到了什么嘴角又恢复了平静。
　　她在坡上站了许久，却无法消散她对这处复杂的感情。
　　一处位于城中村低洼处的一层毛胚房，破旧而又粗糙，屋顶由水泥封顶，沿边砌起低边，木制的大门旁是由墙体破出的长钉和短钉。
　　屋檐下是很少清理的蜘蛛网，周边几个本来不懂为什么开的洞，因为老鼠太多堵了起来，尽管这样还是有老鼠进去。
　　门对面是砖头砌边稳固的泥土地，是邻居家拿来种菜的地，上方搭着几根线挂着衣服。
　　刚来这里的时候陆柒竹蹲在门坎上凝视着对面郁郁葱葱的芋叶看了许久。最后只是拍了张芋叶的照片发了动态
　　‘新地方感觉还挺好看的’
　　她不知道一个月后她就会后悔住进这里，而这座房子将压低她的脊背伴随她度过7年的时光。
　　当天边晚霞越现越多又逐渐消退，陆野竹往外面走去，身上莫名出现了自己现在模样的身份证，生日也往前推了十年。就是没有现金。
　　看了自己的微信存款，还在。
　　打了辆车离开了这里。
　　曾经路过的景色从让人感到恐惧和灰败变成了现在的感慨。
　　当记忆的时间线拉长，在痛楚与快乐并行的时日里，人首先忘记的是不清楚的痛苦。
　　到学校门口问了当年班主任的电话，在记不清的记忆里陆柒竹只能称是自己的姐姐。
　　“你好，是陆柒竹的班主任吗？我是她的姐姐，麻烦让陆柒竹下课来趟校门口。刚从外省回来，想见见她。时间可能会有点长。……”
　　等待是漫长的，但陆柒竹只觉得有些恍惚。眨眼就听到了下课铃尾声。
　　陆柒竹满心欢喜地从教室赶来，以为是自己的堂姐来看自己了，连晚饭还没吃就赶来校门，脸上的笑意还没收回去就看到了那个在家门口遇到的身影。
　　“你是谁？”
　　“我？我是陆野竹。”
　　随身携带的身份证上改了一个野字，那是她曾经希望改动却不了了之的名字，与来到这个时空相比，也没有什么是可以让她更惊讶的了。
　　陆柒竹愣在了原地，看着那张与她7分相像的脸开始思考自己拥有一个多年未见的亲姐姐的可能性。
　　“进来坐吧。”
　　陆柒竹与陆野竹坐到了校园里靠近校门的石凳上，听完陆野竹3句话概括性的解释，她沉默了。
　　她是28岁的她。
　　她死了。
　　她不懂为什么到了这个时空。
　　“你……你有钱吗？”
　　沉默片刻陆柒竹只是开口问了一句话。
　　她想着如果这是真的，那她就扣出一些生活费给她在这个世界生活，
　　如果这是假的，那她就当她是在和她消遣，她还能在这待一个晚自习。
　　“我还有一些存款在软件里。”
　　陆野竹看出了她的不信任，把给陆柒竹的手牵引到右眉毛断掉的尾段，那处有着凹陷的一道疤痕。
　　那是小学暑假上楼时磕到的，她无法形容为什么磕伤的第一反应不是告诉当时与朋友相聚的外婆，也无法理解为什么外婆发现后的第一反应不是带她去医院，而是在她的伤口上倒风油精。
　　童年那从眉骨流入眼眶的凉意，在时光的渗透下从眉尾的疤痕沁入了已经知事的孩子的心中。
　　陆柒竹摩挲着那道疤痕，再加上那张与她七分相似的脸和她们之间莫名相和的磁场，已经信了9分。
　　时间在陆野竹的脸上留下了更锋利的棱角，本来就具有冷意的脸庞不笑时变得更加不近人情。
　　“你找我做什么？”
　　陆柒竹收回了手，不讲理地问
　　“给你带吃的，也看看你。”
　　陆野竹笑着把带来的炸鸡推到陆柒竹身前，她知道她总是喜欢卡点进学校，也总是在第一节晚自习下课饿的时候吃面包。
　　她曾幻想过有个年长者带着自己喜欢的吃食来学校看她，这样当同学问起时她就能骄傲地回道
　　“刚刚我的姐姐来看我了！”
　　所以她来了。
　　在已经度过的时间长河中，陆柒竹就是陆野竹的锚点。
　　“你，要走了吗？”
　　吃完炸鸡的陆柒竹对陆野竹生出了不舍，但又不知道用什么理由让她再待会，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在这浪费一个晚自习的时间，不知道她下次会不会再来看她。
　　陆野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其实她也不懂她走了之后能去哪，最后只是摸了摸陆柒竹的脑袋说
　　“要走的，你好好学，我下次来看你。”
　　陆柒竹眼里充满了期待，亮晶晶地看向陆野竹
　　“下次，下次是什么时候？”
　　“下周日中午12点，我在学校门口接你去玩。”
　　当第二道上课铃响起，陆柒竹知道自己该走了，她和陆野竹说声再见就向教学楼走去，暖色的灯光照不亮校前广场的黑暗，但都隐约照亮了她们的脸庞，她扭头看向石桌，招了招手，又回到了那栋充满人的房子。
　　陆野竹走出校门，有些随意地朝集市的方向走去，已经走过3年的人行道，哪里有坑她都很清楚，她不知道自己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毕竟在她的世界，时间已经停止了。
　　不过，起码要等到下周日。还有陆柒竹在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