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师兄啊林师兄》七里马

72、第七十一章

　　第七十一章

　　薛长贵瘫坐在擂台边缘，被两名同门搀扶着，此刻却连站立的力气都快消失殆尽。他瞪圆了眼睛，发不出任何声音。父亲……竟然在短短一炷香时间内，接连两次败在年轻小辈手里！

　　雪刀宗的脸面，薛家的威严，仿佛被人从高高的云端拽下，狠狠摔在地上，反复践踏。

　　甚至此时此刻，没人再关注薛家。

　　“阳神诀……那真是阳神诀？”

　　“可这女子……她凭什么会？不是说阳神诀早就被青山派掌门王天虹拿了吗？”

　　“那她到底是谁？顾怜怜不是早就死了吗？难道是顾明之……他得了父亲的传承，自己不练，反而找了个跟自己女儿模样相似的女子来练？”

　　“这心思也太深了吧？顾明之看着不像有这等城府啊……”

　　议论声如潮水般在人群中蔓延。各派掌门、长老们交换着眼神，不少人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青山派的方向。

　　阳神诀的归属，是江湖中一桩心照不宣的秘辛。当年顾拭剑突然暴毙，这门镇派绝学便传闻归了王天虹。

　　王天鹤年纪轻轻，修为精纯，被誉为天才，众人也都分析跟他自小修行阳神诀脱不了关系。

　　可如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女子，竟在众目睽睽之下使出！

　　众人如此想，王天鹤脑海中更是飞速闪过无数可能。

　　顾明之？他有这等心机和魄力，早几年就该有所动作，何至于等到现在？

　　更何况，陈大刀——或者说“福德”——入门后的行踪，他特地派人仔细查过。

　　她几乎没上过主峰，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门弟子的活动区域。

　　父亲房内存放阳神诀秘本的暗格从未被触动过，机关完好无损。

　　那她究竟从何习得？

　　除非……除非她根本就不是“福德”，或者，她早就会阳神诀！

　　这个念头让王天鹤心神一凛。如果真是如此，那她潜入青山派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林觐已飞身掠至陈大刀身侧，挡住了部分投来的探究目光。他微微侧头，似乎在无声询问她。

　　陈大刀瞥了他一眼：“林师兄，你当众打败薛副宗主，还废了他持刀的手腕，不怕得罪雪刀宗？”

　　林觐神色平静，目光扫过不远处被雪刀宗弟子扶起、仍在咳血的薛非凡：“薛非凡此人，江湖上出了名的睚眦必报。你若得罪了他，无论事后如何赔罪求饶，他都不会轻易放过。今日若让他占得上风，你必定难逃一劫。”

　　这话说得笃定，似乎完全没有考虑他自己的风险，陈大刀微微抬头。

　　所以他才要打断薛非凡的手么？

　　不是杀他——林觐虽剑术超群，却非嗜杀之人，更不愿在少年英雄大会上闹出人命；而是要让薛非凡失去最依仗的右手刀法，至少在未来一段时间内，无法对她构成致命威胁。

　　他不知道她身怀阳神诀，但应该也估到了她实力不算差。

　　薛非凡这些年耽于酒色，修为早已懈怠。废了一只手，以她的身手，自保应当无虞。

　　陈大刀心想：林师兄倒是想得周到。

　　脑海中突然闪现很久以前，林觐曾对顾怜怜说过的那句话——“我会为你杀任何人。”

　　从方才他毫不犹豫地出手，在“救众人”与“救一人”之间选择了维护她来看……倒像是真没有说谎。

　　等等。

　　陈大刀忽然警醒。

　　……陈大刀啊陈大刀，如此场面，你居然在贪图美色？

　　林觐打架身姿很曼妙，确如仙人之姿，极具观赏性，被维护的感觉亦很好。

　　但，林觐身上也藏了不少秘密不是吗？他未必就没有图谋？

　　广场边缘，一根粗大的石柱阴影里，黄鼠狼探出半个脑袋，远远望着擂台上的情景。他一双小眼睛瞪得溜圆。

　　“人群最显眼处……”他低声喃喃，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居然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此时此刻，整个天演派广场，谁能不注意这个女子！

　　擂台正前方，一直端坐观战的天演派三位长老中，居中的天河长老缓缓开口了。

　　“淡金流光，气韵内敛，反震之力收发由心……果然是阳神诀。”

　　天河长老目光，落在陈大刀身上，继续道:“观其真气精纯程度、运转自如之态，绝非短期修习可成。倒像是……从小修炼。”

　　从小修炼？！

　　这四个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激起千层浪！

　　广场上的窃窃私语声陡然放大，无数道目光再次聚焦在陈大刀身上。

　　她究竟是谁？

　　陈大刀迎着无数道目光，神色依然平静。没有去看脸色变幻不定的王天鹤，也没有理会雪刀宗那边投来的怨毒视线，只是微微抬首，望向天河长老，轻笑一声：

　　“既然我来参加少年英雄大会，又给青山派惹了这么大麻烦，”陈大刀的声音清亮，“这样吧——我就此脱离青山派。还给你姐姐吧，这鞭子我还真用不习惯！”

　　话音刚落，她伸手解下腰间软鞭，看也不看，精准地抛向王天鹤所在的方向。

　　王天鹤下意识地伸手接住，眉头紧锁，盯着台上那道身影——她刚刚才展露了阳神诀，此刻却又宣布脱离青山派？

　　陈大刀却不再看他，转身面向天河长老。

　　“我猜，天演派选拔弟子，若是基础修炼无问题，看重的无非是‘心性’二字。”陈大刀开口，“只要信念坚定，不犹豫不决，不模糊不清，便能通过‘问心’一关。不关乎答得究竟是对还是错。救一百人还是救一人，只要救得心无庞杂，便是关窍，对么。”

　　“而我算是其中的佼佼者，又有一身精纯的阳神决，”陈大刀自信地往下捋了下自己，“现在又恰好脱离了门派。所以，我们也不必浪费时间了。我相信你们对我也充满兴趣——不如，就直接先选我吧。”

　　“她……她说什么？”

　　“直接要求天演派选她？这……这也太狂妄了吧！”

　　“脱离青山派，转头就想进天演派？！好势利的女子！”

　　背离师门、入天演派这样各个都影响声名的大事，被她弄得犹如砍瓜切菜一般简单。

　　议论声如沸水般翻腾。各派年轻弟子面色复杂，有人羡慕，有人嫉妒，也有人觉得她不知天高地厚。

　　天河长老沉默着，目光在陈大刀身上停留了许久。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能穿透皮相，直视人心。

　　终于，他缓缓点头。

　　“确实。”天河长老的声音依旧平静，“女侠天资出众，心性果决，非常人可比。”

　　他站起身，衣袍无风自动：“既如此——三位弟子名额，女侠可占其一。另外两位，明后两日再行选拔。”

　　说完，他看向陈大刀：“跟我来，去见天旭长老。”

　　瞬间，广场上彻底炸开了锅！

　　“她……她这就成功了？！”

　　“天演派居然真的破例了！”

　　“阳神诀……果然还是因为阳神诀吧？”

　　“可她也太狂妄了！！”

　　“天演派居然这么收她，是不是背后有什么交易！”

　　纷乱的议论声中，陈大刀她没有去看林觐此刻是什么表情，也没有理会王天鹤复杂的目光，更无视了雪刀宗那边几乎要喷出火来的视线。

　　她走了几步，似乎觉得闹吵，忽然扭头，站定，嘴角勾恶作剧一般笑：“一群玄门弟子，说三道四，煽风点火，村野闲汉似的，再吵——弄死你们！”

　　就在那一瞬间——

　　鼎沸的人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动作、表情，都像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

　　整个偌大的广场，落针可闻。

　　死寂。

　　比之前薛非凡落败时更加彻底、更加诡异的死寂。

　　没有人敢说话。

　　陈大刀似乎很满意这效果，脸上那点恶作剧般的笑意彻底漾开，化作一个明朗甚至有些灿然的笑容，仿佛刚才那句让人不寒而栗的话，真的只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然后，她像是做完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轻松自在地转回头，目光恰好对上了前方天河长老投来的视线。

　　天河长老不知何时也已停下脚步，正静静地看着她。他那双深邃如古潭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惊讶或责备，无喜无悲，如观静物。

　　陈大刀迈开步子，大摇大摆地，跟上了天河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