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出关 ...
-
崇阳峰落着雪。
清晨的雾气尚未散尽，雪已悄无声息地铺满了石阶、松林与山脊，仿佛有人用一支巨大的白笔，将整个世界轻轻晕染。
阳光偶尔从云缝间洒下，为树梢的积雪镀上一层淡金，而那些未被照到的地方，则沉在静谧的阴影里，像一幅留白恰到好处的水墨画。
风从山背吹来，带着寒意，也带着雪的气息。
它拂过松林，树梢的雪便簌簌落下，在空气中化作细碎的光，宛如有人在无声地撒着银屑。
远处的山峰隐在云雾与白雪之间，只露出模糊的轮廓，让人分不清哪里是雪，哪里是云。
崇阳峰的冬日是极美的。
忽然，一声低沉如雷的震动从云层深处传来，雪花在空中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齐齐停住。
下一刻，云层裂开一道细长的缝隙，金色的光从中倾泻而下，直照山巅。
内门所有的人都注意到了。
……
是凌谭烟出关了。
六年了，人和事都变化的太多。
男子立于雪中，一袭素白长袍，衣袂上有精致的黑色暗纹，似寒梅枝桠，又若流云纹路，在雪色映衬下，更显雅致出尘。
腰间束着的黑色玉带，将他身形衬得愈发挺拔。
他长发如墨，仅用一枚嵌着蓝宝石的发冠松松束起，几缕碎发垂落额前，随着微风轻扬。眉眼锐利，如寒星淬光，眼角微微上挑，鼻梁高挺，线条利落。
薄唇紧抿，色泽偏淡，却因那利落的唇形，添了几分英气。
眼角一点小痣如朱砂点就，为他添了几分尊贵的气质。
他手持长剑，剑鞘莹白，剑柄被他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握，姿态慵懒却又透着股凛然剑意，仿佛随时能剑出惊鸿。
周身似笼着一层薄雪凝成的光晕，清冷又夺目。
他修炼好像到了瓶颈期，境界卡在了十境巅峰。
靳池越刚练完剑准备回崇阳水居就看到了洞天福地的异像。
是凌谭烟出关了。
那个待在里面六年的小姑娘。
本来也不关他什么事，不知为何他就是想去看一看她的修为如何了。
每次经过洞天福地时，靳池越总能隐约感受到洞中不断上涨的灵力。
能呆六年的人可不多。
这人怪怪的。
凌谭烟此时正站在离洞天福地不远处。
女子仿若从清透的冰蓝梦境走出。
一头乌黑长发如瀑倾泻，几缕发丝用精致的蓝色发带与编发巧妙束起，发间点缀着银质发饰，流苏轻晃，灵动飘逸。
她身着蓝白渐变的衣裙，衣料轻薄如雾，绣着细腻的云纹与银线勾勒的花枝，腰间系着同色系宽腰带，更显身姿窈窕。
衣袖宽大，随风扬起，似振翅欲飞的蝶翼。
侧脸精致如画，线条柔和流畅，小巧的鼻子挺翘，唇色粉嫩。
那双杏眼，澄澈明亮，像盛着一汪清泉，眼波流转间，满是明媚甜美的气息。
宛如春日里最娇俏的那朵花，蓬勃又美好。
靳池越看到的是此时十七岁的凌谭烟。
她长高了更好看了，也更强了。
雪中的凌谭烟注意到了靳池越。
六年了。
凌谭烟的目光和靳池越的目光相撞。
不经意的对视，时间仿若凝固。
凌谭烟看到靳池越手中剑上还挂着未化的雪，剑锋映着天光，清冷逼人。
六年未见了，他变化不小。
凌谭烟内心平静。
四目相对的刹那。
靳池越只觉得胸腔中那口真气逆流，心脏像被什么狠狠攥住，又猛地松开，跳动得又快又乱。
雪光映在她的眸中，如星子落入湖水，漾起圈圈涟漪，直撞进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他本想移开视线，却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般，只能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记忆深处，那些枯燥的修行岁月、冷寂的剑影，全都被这一双眼冲散，只剩下她在雪地里的身影——干净、明亮、带着暖意。
凌谭烟的长发在雪光下泛着乌润的光泽，几缕发丝被风拂至颊边，衬得她的侧脸精致到极致。
靳池越的呼吸乱了。
他望着凌谭烟，那一瞬间，竟微微失了神。
眼前的女子，美得太过夺目，却又不是那种盛气凌人的美，而是带着一种独属于少女的娇俏与纯真，似这雪后初晴的暖阳，柔和又明亮。
许是觉得有点久了，靳池越收回了目光。
是过去的二十二年间，他从未有过的感觉。
靳池越说不出来。
靳池越又抬眼，凌谭烟对上靳池越的眼神。
只见少女走到他面前。
凌谭烟眨了眨眼：“师兄，好久不见。”
凌谭烟说得很慢。
靳池越睫毛轻颤。
见眼前人没有反应凌谭烟又道：“师兄？你怎么不说话啊。”
字字都咬得分明，不黏不腻，偏尾音又带着点少女特有的软糯。
只见凌谭烟的睫毛轻轻扇动，嘴角微微上扬，让人觉得天真无害。
靳池越不知怎得直接背过身过去，随即消失在凌谭烟的视野中。
凌谭烟：……
她够友好和善了吧……
凌谭烟看向远处，整个潇云宗一览无余。
宗门便踞于群峰之巅，常年被流霞薄雾缠绕，远观如浮于云端的琼楼玉宇。
檐角挂着的鎏金风铃，在山风中摇出清越仙音，十里外都能闻见。
潇云宗是整个姜渊最大的宗门，背后靠着的是姜渊皇室。
凌谭烟在潇云宗待了这么多年，不是待在藏云峰里，就是和师尊外出历练。
这倒是她第一次这么认真看潇云宗。
山脚下立着百丈高的白玉牌坊，刻着“潇云宗”三个古篆，字间萦绕着淡淡的灵气，寻常凡人靠近三步，便会被无形之力阻退，只余下云雾在牌坊下流转，平添几分缥缈。
宗门腹地是一片开阔的白玉广场，中央矗立着一尊通体莹白的仙鹤雕像，雕像羽翼舒展，似要振翅高飞，底座刻满上古符文，常年散发着温润的光，供弟子们在此修炼、切磋。广场四周遍植千年古松，
松针苍翠，树干上缠着发光的灵藤，树下偶有灵鹿低头啃食灵草，一派祥和仙韵。
从广场往四周望去，五座山峰如手指般向天际延伸，各有风姿，撑起了潇云宗内门的根基。
崇阳峰是五峰中最大、最繁华之地。
山峰向阳而生，整座山体被金色的阳光笼罩，暖意融融。
山脚下是成片的灵田，种着七彩的灵药，田埂边的小溪里流淌着灵泉，水面漂浮着发光的浮萍，溪边错落着几间竹屋。
往上走，便是成片的楼阁殿宇，朱墙黛瓦，飞檐翘角，檐下挂着红色的灯笼，即便白日也亮着暖光。
主殿“崇阳殿”坐落在半山腰，殿门由千年紫檀木打造，雕刻着繁复的云纹，殿内供奉着宗门祖师像，香火常年不绝。
殿外的广场上，常有弟子切磋武艺，兵器碰撞的清脆声响与弟子们的喝喊声交织在一起，热闹非凡。
雪落满峰时，整座山成了玉砌的世界。
松枝坠着厚雪，像披了白绒，风过处，雪沫簌簌往下掉，落在覆雪的石阶上，没半点声响。
峰顶的亭角翘出雪层，檐下悬着的冰棱透亮，映着天边的淡粉霞光，倒像谁把碎玉簪在了山尖。
再往山顶去，是成片的桃林，每到春季，粉色的桃花开得如云似霞，花瓣飘落时，被山风卷着，飘向山下的殿宇，空气中都带着清甜的花香。
凌谭烟不禁想起了内门大比时桃花开得灿烂。
万剑峰是潇云宗的武修圣地，整座山峰都透着“剑”的凌厉。
山体由黑色的岩石构成，岩石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剑痕，有的剑痕深达数尺，是历代剑修修炼时留下的痕迹。
半山腰往上，是成片的剑冢，无数柄古剑插在岩石中，有的剑身锈迹斑斑，有的却依旧寒光凛冽，剑柄上的宝石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剑冢旁是一座剑台，台身由千年寒铁打造，台边刻着复杂的阵法。
山顶是万剑峰的核心——“剑庐”，庐内悬挂着数百柄名剑，剑鞘各异，有的镶嵌着宝石，有的刻着符文，每柄剑都有自己的故事。
剑庐中央，立着一柄通体雪白的长剑，剑身上刻着“潇云”二字，是宗门的镇派之宝，常年散发着凌厉的剑气，只有历代峰主才能触碰。
每日清晨，万剑峰上都会响起整齐的练剑声，剑气冲天，将山间的云雾都劈成碎片，声势浩大。
渡江峰以水为景，美得温婉灵动。
山峰被一条蜿蜒的灵江环绕，江水清澈见底，水下铺着彩色的鹅卵石，偶尔有通体透明的灵鱼游过，鱼尾摆动时，留下一串细碎的水花。
江面上架着一座白玉桥，桥身雕刻着莲花图案，桥栏上趴着几只石雕的灵龟，龟背上刻着符文，常年散发着淡淡的灵气，守护着桥梁。
半山腰处，有一座湖心亭，亭身由楠木打造，亭顶覆盖着琉璃瓦，在阳光下泛着七彩的光。
亭内摆放着石桌石凳，桌上刻着棋盘，常有弟子在此对弈，棋子落下时，会发出清脆的声响，与江水的流淌声交织在一起，格外悦耳。
山顶是一片开阔的湖泊，名为“镜湖”，湖水平静得像一面镜子，倒映着天上的云朵和山间的树木。
湖边种着成片的荷花，每到夏季，粉色的荷花盛开，荷叶上滚动着晶莹的露珠，偶尔有蜻蜓停在花苞上，画面静谧美好。
湖底沉着许多夜明珠，到了夜晚，珠子发出的光透过湖水，将整个湖面照得如同白昼，连岸边的芦苇都染上了一层柔光。
太虚峰是潇云宗的药修圣地，整座山峰浸着药香，清灵中带着温润的烟火气，似将天地间的生机都凝在了草木根茎里。
山峰被成片的药圃环绕，从山脚往山顶层层叠叠铺开，圃中架着竹制的晾药架，晾晒着各色灵药。
最后，是凌谭烟最熟悉的藏云峰。
被师尊的结界挡着，凌谭烟只见大概样子。
肩头积了薄薄一层白。
她望着覆雪的山巅睫羽垂着，沾了点细碎雪沫，往日清亮的眸子蒙着雾。
连指尖都蜷着，似有心事沉在眼底。
不是说美景可以让人静心吗，凌谭烟觉得更烦躁了。
她其实早就想出关了……
她的修为卡在了十境，和之前一样。
每每觉得要破境时，却又立马没了感觉。
她在洞天福地里尝试过好几次了，每次都一样。
十境，真是个烦人的境界。
十境恐怕招惹是非，未免惹人疑心，凌谭烟早在出关前就心里默念：“八境——锁。”
雪下的越发大了，凌谭烟也没有打算多呆回到了崇阳水居。
屋内，还是和几年前一模一样。
凌谭烟在房间里随意走走，四处打量。
凌谭烟走后，靳池越从一棵树后走出来。
双手环着胸，默默看向她离去的背影。
八境。
靳池越轻笑。
他不仅对剑意敏锐，更对灵力这种东西极其敏锐。
多次经过洞天福地都能感受到里面不断上涨的灵力。
最后一次已经有了十境的灵力了。
至于现在表现出来的八境……
“锁境镯……”靳池越一下便想到了。
姜邵连这东西都肯给你吗，师妹。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出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