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4、相交直线 ...
-
午后的阳光透过医院走廊高窗的玻璃,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安静的光斑。消毒水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带着一种特有的洁净与冰冷。
林予晴独自一人从一间诊室里走出来,脚步有些虚浮,手里紧紧捏着一份刚刚出来的检查报告。她的脸色比在咖啡馆时更加苍白,但这一次,并非因为情绪激动,而是一种巨大的、几乎抽空她所有力气的如释重负。
她走到走廊边的长椅旁,有些脱力地坐了下来,背脊微微佝偻着。低下头,目光再次落在报告单上那几个最关键的字眼上。
【经全面复核,此前诊断有误。未见相关病灶迹象。建议定期复查。】
“误诊……”
她极轻地、几乎是气音地念出这两个字,仿佛害怕声音大一点,就会惊散这个脆弱得如同泡沫般的好消息。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后,正一点点恢复平稳,带来一种近乎眩晕的松弛感。
自从那次体检后被宣判了“死刑”,虽然极力隐瞒病情严重性,但心中还是十分痛苦觉得自己好像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怎么就癌症了?
原来……都是假的?
她说不清此刻是什么心情。有狂喜,有愤怒,有荒谬,有委屈最终都化作一种深深的、劫后余生般的疲惫。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大滴大滴地砸在手中的报告单上,晕开了上面的墨迹。
她赶紧抬手擦去眼泪,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着翻江倒海的情绪。
太好了……
她还活着。
她还有很长的时间。
这个认知像一道光,骤然照进了她灰暗压抑了太久的世界。
她小心翼翼地将报告单折好,放进随身包的最内层,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然后,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裙和有些凌乱的头发。
走出医院大门,重新站在阳光之下,她感觉连空气都变得格外清新。压在心口十年的大石,终于被移开了。
她想到刚刚和贺承宇的见面,想到他那急切想要解释的样子,想到谢林可耻的背叛……原本因为这些沉重秘密而更加灰暗的心情,此刻忽然有了一些不一样的感受。
误会需要澄清。
真相需要揭开。
而生活……或许还可以有新的可能。
她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下,电话竟自己找上门来。
“喂,林予晴你有空吗?”
……
十几分钟后城市的一端,阳光正好,透过高大的落地窗,洒在安静雅致的咖啡馆角落。空气中飘着轻柔的音乐和咖啡的醇香。
贺承宇坐在靠窗的位置,手指无意识地搅动着杯中的咖啡,目光时不时望向门口,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他比十年前更显成熟稳重,但眉宇间那份忧郁似乎沉淀得更深了。
今天,他鼓足了勇气,才发出那条邀约的信息。
咖啡馆的门被推开,风铃轻响。
林予晴走了进来。她穿着素雅的长裙,外面罩着一件柔软的针织开衫,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比多年前多了一份沉静的韧性。她目光扫过咖啡馆,很快落在了贺承宇身上,脚步微微一顿,然后才缓缓走了过来。
“予晴。”贺承宇立刻站起身,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和局促,“你来了。”
“嗯。”林予晴轻轻应了一声,在他对面坐下,目光低垂,落在自己交叠的手上,显得有些疏离。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十年的光阴,谢林的背叛,那首被窃取又爆红的歌,以及中间漫长的失联……横亘在两人之间,像一道无形的墙。
最终还是贺承宇先开了口,声音低沉而充满歉意:“予晴,对不起这么久才约你出来。关于那首歌《路过》……我……”
他有些语无伦次,不知道该如何解释那首歌的爆红,更不知道该如何提起那个让他们之间产生巨大隔阂的名字——谢林。
看着他几乎要崩溃的自责模样,林予晴心中积压多年的委屈和怨愤,忽然间消散了大半。原来,他也不知道。
原来,他也被蒙在鼓里。
“都过去了……”她轻声说,像是在安慰他,也像是在告诉自己。
“不能过去!”贺承宇猛地抓住她的手,眼神灼热而坚定,“予晴,我们必须说清楚!所有的事情!谢林他他不仅仅偷了你的歌!我怀疑他……他背后还在做别的……他和林北那边好像也有些说不清的关系……我总觉得不安……”
他急切地想将自己这些年的疑虑和发现全盘托出,想要弥补,想要寻求一个答案,甚至想要……重新连接起那段断裂的过往。
“林予晴,你知道吗?我喜欢你!”
林予晴被他眼中的急切和担忧感染,也下意识地握紧了自己的手:“承宇,不管你到底发现了什么,我们之间都不可能了。”
还没等贺承宇卡在嘴边的“为什么”问出口,林予晴眼中含的泪坠落而下:“不是因为当年的信件里面只属于我们之间的歌词已经被公之于众,而是因为你离开我之后这十年的不闻不问,我其实不需要你有多么功成名就,只要两个人可以相互依偎就好,可是现在我们之间有太多太多形形色色的人希望我们更好而不是在视野的上升期安身,所以我们已经不可能了。”
她字字诛心的剑分别射向桌上面对面的两人,时期变得沉默不语只是都眼含热泪看着对方,因为他们知道不出意外应该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
深夜逃脱生死忧患的陈文,贺承宇出来庆祝。
“不好意思啊,林北那里好像出了点问题没来。”
包厢里服务员端上一道道美味佳肴,陈文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神态开始对一旁的贺承宇淡淡地语气中有些不正经地询问道:“今天你去找她了吧?怎么样,需要帮忙吗?”
“不了人家已经把我给拒绝了。”贺承宇有些漫不经心的回答像是没什么事,转头看见服务员拿着自己点的一箱啤酒进来连忙招呼道:“放那里就行。”
起身从箱子里拿出几瓶,呼喊道:“今天我们不醉不归!”
陈文虽表面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但实际上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林予晴又死了,事情变成这样她是左思右想也不明白问道:“你之前为她做的种种你都没说吗?”
“你这么做林予晴知道吗?”这个问题激发了贺承宇的思考——
十年前,某个深夜。
他双眼通红,手里紧紧攥着几张刚从垃圾桶里翻找出来的、被撕得粉碎的纸片。
他花了整整一个小时,像拼图一样,颤抖着将它们大致拼凑起来。虽然残缺不全,但上面的字句已然足够——那些暧昧的、充满占有欲的、关于林予晴的文字,像一把把淬毒的匕首,刺穿了他的心脏。笔迹他认得,是自己的。
“这不是我叫谢林帮我寄出去的信吗?”贺承宇拿着拼好的碎纸颤抖着,上面的碎片摇摇欲坠就像他与谢林的友情。
那时他耳边还接着陈文的电话,陈文的声音带着疲惫和一丝不忍,只是隐晦地提醒他:“承宇,有些事……可能不像表面那样。留意一下你身边的人,尤其是……和你一起出国的人。”
电话里的暗示和眼前碎纸上的文字,瞬间交织成一条清晰的、令人窒息的真相:
谢林。
是他最好的兄弟之一。
竟然一直对他和林予晴之间的感情从中作祟。那些莫名的误会,予晴突然的疏远,那些阴差阳错的错过……背后竟然都有谢林的手笔!
“呃啊——!”贺承宇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一拳狠狠砸在桌子上,指节瞬间红肿。愤怒和背叛感像岩浆一样在他血管里奔流,几乎要将他烧成灰烬。
他猛地起身径直走向谢林的房间他知道房间里的人在装睡,就在他敲门的瞬间,他的动作僵住了。陈文在电话里最后一句警告在他耳边响起:“……他们那边的水很深,谢林牵扯进去的麻烦,远超你想象。硬碰硬,只会玉石俱焚。尤其是……予晴。”
“尤其是……予晴。”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他的滔天怒火。
贺承宇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目光死死盯着那些碎纸片。谢林的扭曲情感,谢林背后的危险势力……如果他现在撕破脸,彻底激怒谢林,那个疯子会做出什么?他自己或许可以不顾一切,但予晴呢?谁能保证谢林不会把怒火和黑手伸向予晴?
十年……陈文隐约提过,谢林牵扯的漩涡,可能需要至少十年才能彻底厘清或平息。
寂静的深夜里,只能听到他粗重而痛苦的呼吸声。眼泪毫无预兆地滑落,混合着愤怒、屈辱和巨大的无力感。
最终,所有的情绪沉淀下来,化作一种冰冷的决断。
他敲了敲谢林的门。
“谢林。”贺承宇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是我,承宇。”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勇气,或者说,在表演绝望后的妥协。
“你上次提的那个‘合作’,我想了想。或许……你是对的。”他闭上眼睛,每一个字都像在吞咽玻璃渣,“我们可以谈谈。但我有一个条件,也是唯一的条件——”
贺承宇猛地睁开眼,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冰冷和坚定,一字一句地说道:
“无论未来发生什么,无论我们之间如何,你必须用你的一切保证,绝对、绝对不能伤害林予晴。要确保她十年后,乃至更久,都是安全的。”
床上用被子盖住脸的谢林似乎愣了一下,随即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或许带着得意,或许也有别的复杂情绪。
“当然,承宇。”谢林的声音传来,“我一直都说,我们才是能成大事的人。至于予晴……我怎么会伤害她呢?”
贺承宇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他独自坐在昏暗的灯光下,看着那些证明好友背叛的碎纸,为了保护心中最爱的人,他亲手选择了与恶魔合作,并将自己未来的十年,抵押给了这份沉默而痛苦的交易。
这一切,只为了换得林予晴一个平安的未来。
事实也是如此,在贺承宇对谢林的严厉监管下十年后林予晴本应该经历的车祸也避开了。
——
思路回到包厢里,贺承宇看着空白的碗,轻笑着举起酒杯让酒精将自己的意识淹没。像是在嘲笑自己早就已经有了结局的破决定,可是他不论怎么问自己的内心都觉得如果重来一次他还是选择保护她。最后用一句林予晴说的话回应一旁快要把自己当作精神病人的陈文。
“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