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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你好,鹿教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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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三十岁的生日是一个朦胧的雨天。似雨非雾的水汽在三月底的早晨弥漫开来,你拉开窗时扑面而来的泥土味,好像能听见即将破土而出的绿芽生长时的呢喃。细碎的雨雾打在脸上,你彻底从晨起的迷蒙中清醒,抹了一把脸去洗漱。
“喂,阿武?”
你出宿舍往食堂走时接到了山本武的电话。多年过去,电话那头的男人似乎更加沉稳了。
“生日快乐,呦呦。”男人轻笑,“生日礼物应该今天就能到,你今天应该不忙吧?”
你听着他的声音也摁不住嘴角的弧度,想着最近的日程安排。
“目前来说,今天应该是比较清闲的。”
挂下电话后你去食堂买了两个鸡蛋当早餐。早上起来就看到妈妈发的消息,让你今天记得吃两个鸡蛋过生日。从食堂回办公楼的沿途中有碰到个别关系好的同事记得你生日,你收了一路的生日祝福和小礼物,拎了好几个小礼袋进的办公室。
简单地收拾了礼物并挨个给祝你生日快乐的同事回消息表示感谢,你开始今日份的工作。
中午十一点半,你瞥到桌面闹钟上的时间,摸了摸肚子决定先去填点东西再回来。
十二点左右你从食堂返回办公楼途中被保卫科的小吴喊住了,这是个韩国中年男人,对着谁都是乐呵呵的问好。
“哎呀,鹿武官中午好,你有个快递哦,快递员说需要当面签收,你看方便去下门口吗?”
于是你谢了小吴后转身往门口走去。
有个快递员打扮的人抱着一个箱子背对你站在门口。
你皱了皱眉。
“你好?…诶?!”快递员听到你的声音转过身来,露出一张你再熟悉不过的脸。“…阿武??”
山本武走过来,你这时才看到他手里是一大捧紫罗兰。
“你…不是有事吗?”
你有些愣。两个人在一起这么多年,山本武还是比较少玩这种惊喜的。
山本武脸上露出有些狡黠的笑,抱起怀里的花怼到你面前,你能闻到清新的花香和泥土的味道。你毫不怀疑这是他一大早从意大利哪个花园拔下来后一路抱着飞过来的。
“嘛,呦呦惊喜吗?”山本武的笑脸衬在紫色的花骨朵后面格外灿烂。“这是出发前才去阿纲新种的花园里摘的呢。”
…沢田纲吉这个教父在守护者里的地位真是忽高忽低呢。
你心里腹诽着,接过他手上的花,带着他往里面走。
“你去摘了他的花,他还能给你批假吗?”
你嗅了嗅花,有雨后的清新气息,让你想到男人身上如细雨般令人感到镇定的味道。
“诶多,我是先找阿纲批了假,临出发才去摘的啊。”
…真的不会被克扣假期吗?
你叹了口气。
“这次有几天的假期呢?”你带他往宿舍走,偶尔碰上食堂出来的同事停下来打个招呼,“时间长的话,我应该能争取个几天假…”
你在心里算着日程安排。
“嗯…其实也就两天呢,我明天晚上有事要去一趟日本。”
山本武听出你的意思,语气里漏出遗憾的意味。
你闻言也不算日程安排了,两天你大可不必挤什么时间,直接带他逛逛街在宿舍好好睡一觉第二天晚上送他去机场就得了。
中午山本武便留在你宿舍里休息,你下午继续上班,抓紧时间把手头的事情干完,在四点的时候交代同事你要出去过生日陪远道而来的老公,就溜了。
回到宿舍换便装时山本武已经换上一身休闲服在等你了,你匆忙从衣柜里抓出衬衣牛仔裤要换,山本武递来一个袋子。
诶?
你打开袋子发现是一身白裙子,是你自工作后便很少穿的颜色。你抬头去看山本武,他递来一个笑脸。
“我们很久没约会了吧?”
于是你换上他给你挑选的裙子一起出门。
到目前为止山本武都没有明确说他给你的生日礼物是什么。
你带他在商场转了一圈,买了一些老年人用的东西让他带回去给山本刚。这两年山本刚的身体开始出现一些不大不小的毛病,寿司店也不再天天开门了。你们商量着要不要把他接去意大利养老,但是山本刚并不太愿意离开故土。
到将近六点时两人前往提前定好的中餐馆。
这是一家你的老乡在首尔开了好多年的店,沸腾鱼端上来的时候你好像闻到了妈妈的味道。
晚上八点钟你们准备回去休息时,山本武接起一个电话。
你已经对他的电话从早先的一惊一乍到现在的淡定自若了。
绝大多数都是临时工作。
你们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来,你看着山本武听着那一头的汇报,时不时应一声。
没一会电话挂断。
“诶,呦呦。”山本武转过身握住你的手,他看着你的眼中闪着路灯里映出的细碎光芒,他的表情天然地带着安抚你的意味,你似乎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有个事和你商量一下。”
“嗯,你说。”
“其实,是你的生日礼物。”
你一愣。实话说晚上吃过饭,这一茬已经被你忘记了。
“你应该知道,我惯常负责的是家族里清扫叛乱打扫战场的工作。所以我整个部门,除了文职外大半是杀手。”他从不避讳这些,“我出来之前跟阿纲打了神情,希望这次日本的任务,你能来参与。”
他握紧了你的手,表情难得庄重,而你的脸上有瞬间的凝固。
“你还记得我曾经问你的吗,”他慢慢的说道,“你愿意来彭格列做教官吗,鹿老师?”
“虽然因为你目前的情况,这只能称为兼职。”
你脑子迟钝地转起来,慢慢地想起当年在道场上,两个人瘫在地上时山本武说的话。
你以为只是玩笑。
但是他真的记得,记得你的遗憾与挂念。
“教官,也要出任务吗?”你勾起嘴角,“彭格列这么压榨劳动力的啊。”
山本武看着你的笑暗自舒了口气,表情逐渐放松下来,挠挠脸作出一脸无奈,“是啊,你看我不就是个高强度劳动力吗?”
作为彭格列雨守,他的活只能更多,没有更少。
“那我得请假吧?”
话说到这了你才想起来这事,虽然确实可以用探亲的名头,但是真的没问题吗?
“这些事我来处理就好,呦呦只需要把时间腾出来陪我去日本探亲就行。”
第二天晚上,你们坐飞机回日本。落地已是凌晨,雨守部门来接机送你们回基地。
你几乎一夜没睡。
你回忆起你第一次开枪,沉重的后坐力使得枪托狠狠地怼进你的肩窝,你还记得当时的疼痛,就像昨天一样清晰。
你想起你第一次见血,蒙着脸的黑衣人躯干中心炸出一朵血花,红色刺激得你瞳孔紧缩,而隐隐作痛的肩提醒你,这不是演习。
你又想起你后来许多次开枪,许多次见血,许多次将峨眉刺扎进凶狠面相的人的动脉,血沫留在你镀铬的峨眉刺上。
再往后,你交回那把重狙。
回家后,你收起那对峨眉刺。
那是你曾经的勋章,见证过你的荣光,你在尚且懵懂的时候就已经以血肉累起别人永远不会知道的辉煌。
你以为以后就这样了。你未曾想过有人会一直替你记着,记着你曾经也是个战士。
而不仅仅是虽然一身戎装但只是跟对方虚与委蛇的外交官。
你的血管在发烫,皮肉紧缩,无一不昭示着你的紧张与兴奋。
不知几时才睡去。
第二天山本武醒来时,你已经穿好一身黑色工装站在镜子前整理着装。虽然只是一身普通的衣服,但是你郑重得好像在整理军容。
“呦呦。”山本武站起来靠近你,手上拿着一个什么东西,“带上这个。”
你触碰到布袋子的时候忍不住瑟缩。是你熟悉了非常多年的布袋子,包裹着陪伴你多年的武器。
山本武难得强硬地塞进你的手里。你看着他,他目光坚定。
“我会陪你一起去,帮你背枪。但是我想你应该会希望它也在。”
你终于握住它。
这次只是一次非常常规的清理任务。近距离的绞杀和远距离的狙杀交替灵活,山本武在靶场向你说明了任务内容,你大半天都泡在那,中间有人给你送过一次饭,她叫你鹿教官。
待你养护完枪再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吃过饭先睡一觉?”已经过了饭点,山本武穿着西装裹着围裙给你端上来一碗面,他面露担忧,“呦呦昨晚没睡好吧。”
你闻到味才感觉到饿,应了一声匆匆开始吃饭。
山本武解下围裙挨着你坐下,将你垂下来的发丝勾到耳后,凑近了能闻到你身上留下的硝烟味道。略长于下巴的头发下,他看向你圆领t恤露出来的锁骨,有一片肌肤已经由红转乌青。
山本武沉默着站起来,脸上失了笑,手抚上你的肩膀,轻轻摁了摁,你吃着饭忍不住发出疼痛的声音。
“…等回来我给呦呦按按跌打油吧。”
你只是点头。
你摸着手上的枪茧闻着发梢上的硝烟味睡了一觉,凌晨时山本武叫醒了你。
你看着他,再没有比此时更加心定了。
他背起你的枪袋时被你拉住了手臂。他诧异地看向你,你露出一个笑。
“阿武。”你斟酌着,“帮我背到狙击点,你可以不用陪我的。”
他露出困惑的表情。
“我给你找了个观战的好位置。”你眼底迸出光彩,“你陪着我窝在那,怎么能看见我有多厉害呢?”
你开玩笑似的眨眨眼道:“鹿聆,不需要观察手,但是需要观众。”
山本武被你感染,露出笑脸,他摸了摸你的头,手沿着发丝而下,勾起你脸边的几缕头发,他倾下身向你靠来,闻着你身上的味道,你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如此之近。
“山本武会做鹿聆最好的观众。”
一个小时后你卧姿趴在狙击位上,透过准镜观察远处那些稀疏破败的房屋和黑压压的洞口,眼睛离开准镜看向左前方一处毫不起眼的房子,那是你给山本武挑好的观众席。
你无意识地摩挲着枪身,这让你无比地安定,你仿佛能感觉灵魂离开躯体,抛弃名为武官的鹿聆,找回多年前卧在狙击枪旁的那个小鹿。
“呦呦,来了。”
山本武低沉的声音透过耳麦传来,你猛一抬眸,从准镜中能看见有人在小巷里走出。
20%,25%,40%…
你的手指扣进扳机,眸中亮光,随着几个人走动间在心里默数着。
扣下扳机,子弹从枪管中疾速而出,转眼间便进入其中一人的躯体,只在身后迸出一星血,人随之倒下。你没有看他第二眼,准镜迅速套进第二个人的头部,再次扣下扳机。开完两枪后你迅速双手怀抱枪身向左边滚出去两个身位,再次找好位置,开枪。
比起多年前每次开枪时的抽离感,时至今日,你已经不再彷徨于未曾见过的黑暗。或许是你的经历,也或许是山本武的存在,你从未感受过如此心境。
山本武站在你给他找的窗口,他能隐约看见探出来的一点枪口,开枪迅速果断,引得下面一阵人仰马翻。
山本武脸上挂着沉稳自信的微笑。他看着枪口所在的位置,眼里有着盛不下的温柔爱意。
我的爱人将永远强大,没有什么困得住她。
而我将助她走向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