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星星不说话（6） ...
-
高明人生第一次感受到：有时候忙破脑袋，不如别人一句话。
刚才他一路闪电带火花，一边跑一边喊“请留步“，用上了校运会400米跑的劲，总算在院门口追上夫妻俩还有阿英。
瞅着那对夫妇顿住脚、转头看他，高明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下。他双手撑着膝盖，喘息了两秒。缓过这口气，他才慢慢直起身，抬眼就撞进女人那双写满疑惑的眼睛里。
“有什么事吗？”女人上下打量一番高明。
高明的视线越过女人的肩头，落在她手牵着的阿英脸上。见他没皱眉头、也没红眼眶，表情还算平静，他才微微躬了躬身，声音放得又轻又恭顺：“抱歉耽误三位两分钟，我是这里的志愿者。东都大学今晚要在福利院举办一场观星活动，想邀请几位一起参加。”
女人抬手扫了眼腕上的表，指尖在表盘上轻轻顿了下，随即摇了摇头，语气带着点歉意：“真对不住呀，时间不早了，我们想带孩子早点回去歇着，就不打扰啦。”
计划失败……
高明喉咙里滚出一声低低的闷哼，刚落回肚子里的心又悬到了嗓子眼。
不光是想借观星活动委婉留住夫妇俩和阿英、好追回追星镜的计划彻底泡汤，更让他心头发沉的是，他隐约摸透了这个收养家庭里不对劲的相处模式
这女人在家分明是说一不二的主。
刚才一连串问话、抬腕看表、干脆利落地拒绝，自始至终没往身旁的丈夫身上扫过一眼。那男人呢，活像只被忽视的宠物狗，乖乖地戳在旁边，手背在身后，半点儿存在感都没有。
女强男弱？还是入赘上门？
高明甩甩头，埋怨自己净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上瞎琢磨。
真正让他攥紧心思的，是另一点——这家里，孩子的想法根本算不上数，只能跟着大人的安排走。
从头到尾，这对夫妻没问过阿英一句“想不想参加观星活动”，甚至没正眼瞧过孩子一次。可高明记得清清楚楚，刚才他说出“观星”两个字时，阿英的眼睛“唰”地亮了一下，小手还不自觉地往口袋里摸了摸。就这个小动作，让他心里跟敲了锤似的笃定：那追星镜，准在阿英身上！
“如果没有事的话，我们就先告辞了。”女人攥紧阿英的手，身子已经转过去，唯有脸还朝着高明。
可恶……
可他又不能直接说要找阿英。
找人总需要个理由吧？
如果让这对夫妇知道阿英身上有天文社的追星镜，他们会作何感想呢？
或者，换个理由。
抱着最后试一试的念头，高明深吸口气，再鞠了一躬，起身时眼神不卑不亢，直直迎着女人的目光：“夫人，阿英在这儿和其他孩子处得特别好，您看，要不要让他跟小伙伴们道个别再走？况且，阿英的玩具、书本，还有盖惯了的被褥，都还在后院没收拾呢，等把这些东西理好再走，也不算迟。”
旁边的丈夫眼光一闪，似乎有所迟疑，可被女人眼刀一扫，脸又绷紧了。
女人像是很满意丈夫的反应，微微颔首，扭头对高明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何况我们会给他更好的。”
看着阿英的目光像是将息的火苗一般一点点暗淡，一个念头从高明脑海里阴暗爬出——要不直接说出追星镜的事情吧，被这样的家庭收养也不会快乐的。
不对。
他眉头一紧——这样做和小田切森的“代行正义”、这对夫妇“视若无睹”有什么区别？
“再见。”
女人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反手攥住阿英的手腕就往外拽，脚步没半分停顿。
高明瞳孔“唰”地缩成针尖，几乎是本能地往前跨了一大步，声音里带着点急腔：“夫人！您就不问下孩子自己的意愿吗？”
女人像没听见似的，拉着阿英径直往前走。旁边的男人倒是微微欠了欠身，声音轻飘飘的，只丢下句“告辞”，就快步跟上妻子的脚步。
高明看着两人拉着阿英快要走出院门，知道再拦不住就真的没机会了，脑子一热，“阿英！”两个字带着点颤音，猛地脱口而出。
那声喊刚落，被拽着走的阿英身子猛地一僵，紧接着猛地回过头来——眼眶不知何时已经红透了，像浸了水的樱桃，亮闪闪的，眼看就要落下泪来。
一声手机铃打破了焦灼的气氛，女人接起电话：“月岛院长，如果是活动的事情我看还是算……啊？小桥小姐……”
小桥，你终于想到缓兵之策了吗？
正如他之前想的那样，湘子和那对夫妇认识——只是没想到会熟悉到亲切。
“我刚才就在想会不会是你，没想到真的是你啊，湘子！”男人第一次露出笑容，眼角的鱼尾纹挤成一团，“上一次见你，你还是躲在哥哥身后的小娃娃呢！一转眼成女大学生了！”
“你哥哥还好吗？身体还是和以前那样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吗？”女人接上男人的话问道。
“他还行吧哈哈哈……”
高明瞅着湘子刚跑过来，连气都没喘匀，就忙着跟周围人打招呼，忍不住叹笑一声，摇了摇头，随即蹲下身，朝阿英勾了勾手。
阿英那双还红着的眼睛扑闪了两下，眉间瞬间掠过一丝惊喜，小手下意识一松，刚要迈腿朝高明跑过去，手腕却被身旁的女人猛地攥住，力道攥得他肩膀都微微一沉。
这位夫人，也太强势了……
高明伸出去招呼的手猛地一僵，却见湘子及时凑了过来——他暗自庆幸，湘子总算看出了他的窘迫。
湘子歪着脑袋，声音都比平时嗲了几分，拽了拽女人的胳膊：“小川阿姨，这位是我学长，平时待我就跟亲妹妹似的！他和阿英也特别亲，能不能让他们说几句话呀？”
女人攥着阿英的手“唰”地松了，转头看向高明时，眼里先前那点刻薄劲Z全没了，化得像一汪温和的春水：“当然没问题。不过湘子，你这么夸你学长，你亲哥要是听见了，不得嫉妒死？”
这俩家到底是什么交情？高明心里打了个问号，实在好奇。这时阿英已经“噔噔噔”扑进他怀里，他一把搂住孩子，抬眼和湘子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笑。
那边就交给你啦，追星镜我会找到的。
“阿英想跟我们去观星吗？”高明的声音放得比院角的晚风还轻，指尖悄悄帮阿英理了理被拽得歪掉的衣领。
阿英的肩膀猛地一颤，飞快回头瞥了眼不远处正和湘子说话的小川夫妇，又转回来，小脑袋点得又轻又快，耳朵尖却悄悄红了。
高明看着他攥着衣角的小手都在发紧，心里像被猫爪挠了下，轻咳一声，还是把话接了下去：“但哥哥姐姐们现在缺件‘宝物’，没它就开不了观星活动，阿英愿意帮我们找找吗？”
这话刚落，阿英眼里瞬间亮起两簇星子，先前红着眼眶的委屈劲儿全散了，用力点头时，额前的碎发都跟着晃：“愿意！”
“那阿英能不能告诉哥哥，刚才小田切哥哥有没有给你什么东西？”高明的声音压得更低，目光落在阿英鼓囊囊的口袋上——那口袋的形状，分明是追星镜的弧度。
阿英的手“唰”地攥紧，肩膀往回缩了缩，像只受惊的小兽，眼睛也垂了下去，盯着自己的鞋尖。
高明心里了然，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力道放得极轻，怕惊着他：“是小田切哥哥不让你说的，对不对？”
见阿英把脸撇向一边，耳朵却更红了，高明又凑近些，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其实啊，这是我和小田切哥哥的比赛——他偷偷藏了东西，让我来找，阿英愿意当我的‘小帮手’，帮我赢这一局吗？”
阿英猛地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里满是惊讶，眨了两下，小声问：“真、真的吗？高明哥哥？”
“当然是真的。”高明嘴角扯出个温和的笑，搭在阿英肩膀上的手指却不自觉蜷缩了下。
骗小孩确实不对。但他脑子里飞快闪过小田切那副欠揍模样，又硬了硬心肠：要是对手是小田切，我只会说“兵不厌诈”。
阿英小手往口袋里一探，再抽出来时，掌心稳稳托着那架观星镜，金属镜身在灯下泛着冷亮的光，看得人眼睛发紧。
高明只觉心脏“咚咚”撞着胸腔，心底的喜悦猛地被点着，烧得比泼了油的火苗还烈。他的手覆上去，指腹能摸到观星镜冰凉的纹路，牙齿死死咬着下唇，才没让笑意从喉咙里蹦出来：“阿英，小田切哥哥给你这个时，有没有说什么？”
阿英歪着脑袋，小下巴搁在掌心里似的回忆。忽然“呀”一声拍向脑袋，眼睛亮起来：“他说，我以后要是想回来看看，就举着这个喊‘星星落这儿了’，没人会拦我的！”
高明攥着观星镜的手猛地收紧——除了害死他父母的凶手，这世上能让他在一小时内两次想爆粗口的，小田切绝对算头一个。
“他还说……”
高明拳头攥得指节发白，整个脑袋都凑了过去。只听见阿英的声音软软的，带着点没说完的遗憾：“他说风太送我的恐龙礼物，藏在一个大铝箱里，要是我想要，就带我去拿。可我上厕所前，叔叔阿姨都快签完字了，我怕他们等急，就跟他说下次再拿……”
“他答应了？”高明盯着阿英的眼睛，越来越看不透小田切。
阿英用力点头，小脸上还带着点当时的甜意：“他对着我笑呢，说‘我和风太等着你来拿礼物，希望下次见面，我还能认出你哦’！”
还能认出你……
高明反复嚼着这五个字：是等阿英长高长壮，模样变了认不出？还是——
等阿英被金钱、名望和那些缠人的压力裹着，变得面目全非，连自己都认不出自己时，他才“认不出”？
手机铃声又一次尖锐地炸响，思路被拦腰斩断的高明猛地扭头，眉峰不觉蹙起。眼角余光里，湘子正死死捂着手机，身子却像踩了弹簧似的直跳脚，声音都变了调：“什么？本田社长！您说……月岛院长亲自到现场了？还问你为什么活动还没开始？！”
“院长？！”高明瞳孔骤然收缩，像被人兜头泼了盆冰水——他竟犯了这么大的错！满脑子都在盘小川夫妇和阿英的事，压根没顾上本该跟来的月岛院长，早不知落在了哪里！
“学长已经找到观星镜了！本田社长你挺住，我们现在就过去！”电话那头小桥的声音急促地传来。
高明心里“咯噔”一下——小桥，你说漏嘴了……
他抬眼对上小川夫妇投来的狐疑目光，两人眉头皱着，眼神里满是“观星镜是什么”的疑问。高明来不及解释，起身，挽住阿英的手腕：“走，我们现在就去活动现场！”
真是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小田切，可别再整出什么幺蛾子了！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星星不说话（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