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倒悬河》酸奶吱

5、请君入瓮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他师父接下这贾府悬赏令至今已失踪近半旬，多少赏金猎人命丧于此才成了这“血诏令”，以他的三脚猫功夫他本不用入这贾府，只待有人拿到赏金，到时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且这府中妖邪才不会管他是不是跟我们一伙的，他只为求师父踪迹又何必入府来白白送命。”

　　江朝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不知小师弟何时也变得这般弯弯绕绕，没想到竟有也猜不透的一天。

　　“但他还是跟着我们入了府，所以在有余力之时照看他一下也无妨，这里不必再葬送一条无辜的性命了。

　　“有时候真相是等不得的，或许那一线生机就在这一息之间。”

　　温羽华不做回答，只是沉默地点点头。

　　“你知晓我为何同意带他入府。”江朝回握住温羽华的手，抬眸紧盯着他躲闪的眼神。

　　“……”

　　“那你为何只说‘我’保障你的安全……”温羽华含糊地说。

　　“什么？”江朝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表情呆愣了瞬间，“保障谁的安全？”

　　“……”

　　一阵气氛凝滞的沉默。

　　温羽华感觉喉咙发干，几乎在开口的一瞬间就后悔了。只是一个代称而已，何必如此大张旗鼓，显得小气又扭捏。

　　“无事，我先回房了。”温羽华快速松开江朝的手，转身就要拉开房门。

　　“等、等等。”江朝拦着他搭在门栓上的手，“你说的是在答应季望尽量照看他的时候？”

　　此话一出，握着的那只手果然不再执着于拉开房门，而是乖顺地任由她牵着。

　　“……你为何不说‘我们’。”

　　“你不是不喜欢他吗？”江朝不由得失笑道。

　　“我没有……”

　　听到这个意料之外的答案，他的心忽然就安定下来，胸口变得轻盈，连呼吸都顺畅起来。

　　嘴角抿起，眸子里漾着光，比星星还亮。只是脸却后知后觉般烧了起来，绯色一路蔓延到耳根，双颊滚烫，为自己刚刚闹的别扭感到一阵羞赧。

　　他明白在师姐心中季望绝比不上自己的位置，但听到她将自己排除‘我们’在外时，心头就像被塞了一团棉花，堵得胸口发闷。

　　“师弟你怎么了，脸突然变得好红。”江朝伸出手想摸他的额头。

　　“我、我没事，师姐我先回去了。”温羽华猛地将脸扭到一边躲开她的手，没等江朝反应过来就拉开门闪身不见了。

　　江朝不解：这是怎么了？长大了情绪这么多变的吗？

　　　.

　　贾府不愧买卖木材发家的，客房的家具都是普通人家少用的梨花木制成的，质地坚硬，纹理美观。

　　进门正对着一张四方桌，桌上放着一套陶瓷茶具，左手边是一张宽大的木榻，右手边是一张罗汉床，除此之外房中只余几盆景观绿植。

　　苏镇靠山，山中雾气大，湿气也重，好处是木材不容易开裂，但房间若是不定期打扫便会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只不过这股气味并不重。

　　江朝站在四方桌前，伸出手指轻轻抚过，又拖出桌下的三足香几，浅黄色的木材看不出灰尘，轻轻揉捻两下，只感觉到一层薄薄的灰尘。

　　江朝在房间里四处转了转，一些地方乍一看干干净净，可是只要仔细看就会发现角落里灰尘遍布。

　　刚刚在贾府宴客厅时仆从如云，井然有序，打扫客房这种事不应出现这种疏漏。

　　除非，根本没有打扫的必要。

　　江朝快步走到罗汉床前，掀开塌具，轻轻敲击床板，果然听见某一处传来闷闷地回响。

　　双指微微闭拢，小心地用灵力包裹试探，没有感受到其他禁制，应是普通的榫卯机关。

　　时间紧迫，没那么多时间研究机关，直接暴力破除最为省事，但此时手中又没有其它趁手的工具，只好抽出凌兮剑，剑身微微倾斜，顺着木板的衔接处往外撬。

　　还没等发力，凌兮剑就不满地发出微弱的铮鸣声，江朝自觉委屈了它，连声安抚。

　　“好凌兮，世界上最厉害的剑，等拿到赏金就给你买灵力最充盈的锻石，帮帮我吧。”

　　她又轻轻抚摸了一下剑身，细小的嗡鸣声这才停下来。

　　江朝干脆利落地下剑，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木板整齐断裂漏出藏在板下的暗格。

　　一张发黄的字条静静地躺在格中，纸张泛黄起皱，不知道是多久之前留下的。

　　江朝展开纸条，字迹歪歪扭扭，上面的墨痕也已经晕开，只能依稀辨认出“丑时”二字。看得出来写字的人应是在十分危急的情况下留下的。

　　.

　　季望：“丑时会发生什么事吗？”

　　季望和温羽华两人围坐在江朝房中的四方桌前，烛火摇曳，字迹模糊的纸条平铺在桌子中间。

　　温羽华双指并拢，默诵口诀，抬手布下隔音咒。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处偏僻的客房院落就是贾家精心献给那邪祟的祭品，这客房应该人没有能睡到第二天。”江朝回应时还在右边的木榻上翻看有没有其他线索。

　　“至于为何是丑时，丑时对应鬼道，那时正是阴气最重，也是人一天当中最困倦疲惫，放松警惕之时。”

　　“原来如此，丑时……阴气最重……”季望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支开裂的秃毛笔飞速记着。

　　“在宴厅时贾氏夫妇的态度就十分奇怪，询问到关键部分时总是顾左右而言他，言语间皆是拖延之词，为的就是让我们住进这客厢。”

　　温羽华随手拢住一只空茶杯，骨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地沿着茶杯的边缘缓慢摩挲。

　　“拦着不让我们去为贾少爷诊断，还有刚刚来的路上老管家的话，那贾少爷怕是藏了什么不该藏的东西。”

　　“既如此，我们不妨顺着他们的意，在客房中设下禁锢法阵，来个请君入瓮。”江朝抬眸，眼中闪过一抹狡黠。

　　“神了！难怪那时温道友让我别说话，原来是将计就计。”季望正好记完，听到这话猛地把本子拍到桌子上，连带着倒扣在桌上的茶杯都“哐啷”震动了一下。

　　忽然又想起什么正声补充道：“只是那一脚我到现在都还隐隐作痛，下次还请温道友轻些。”

　　“扑哧——”江朝被季望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

　　“师姐我没有……”温羽华微眯着眼，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季望的注意力却已不知跑到何处去了，并未收到这一记眼刀。

　　“已是亥时，还有两个时辰。”她看了看窗外高悬偏东的月位，回到桌子前坐下，冲二人摇摇头，示意没有找其他线索。

　　“那我们便等到丑时。”季望已经兴冲冲地翻起了腰间的储物袋，正往外掏一些形状各异的木头小块。

　　江朝对着正在埋头组装木块的季望道：“对了，忘了问你，你是剑修吧？”

　　“我？”他抬起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其实我是傀修。"

　　“那你这腰间的这把剑是？”

　　“我师父说了，傀修，最重要的就是出其不意，隐藏你的水平，才能让敌人放松警惕，一击即中，所以我还辅修剑法。”

　　“的确出人意料，那我猜你能无视悬赏令上的反追踪术跟你的傀儡术有关系吧？”江朝笑着回道。

　　“江道友还真是聪慧过人啊。”

　　“只是曾在书上见过类似的术法罢了，就是不知究竟是什么原理，所以到时还得请季道友多多赐教。”

　　“其实是因为我只会用灵线和符纸操控傀儡，若是近身攻击我恐不敌，所以师父要求我一定要辅修剑法。”季望苦笑一声，“只是如今......”

　　“你师父会没事的。”江朝明白他的未尽之语，但到现在也没发现有关季望师父的线索，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为何不给它开脸？”意识到氛围有点凝重，温羽华转而问起了傀儡。

　　“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傀儡，若是开脸，容易被对手记住。”

　　没一会，一只约四指高的傀儡便立在桌上，人偶身体线条流畅优美，面部没有雕刻五官，但无论是脚踝还是手指关节都雕刻得十分流畅顺滑。

　　“这是你自己做的？”温羽华摆弄了下傀儡能灵活扭转的脚，扫了一眼脚底，”身上的花纹很特别。“

　　“连木料都是我自己找的呢！”季望眉毛一扬，颇为自得地回应道：“这可是我在墨山找到的百年乌木，就算是抵抗元婴中期的全力一击也不在话下。”

　　“墨山？那不就是在药谷所在的山界吗？”

　　“......的确是药谷附近。”季望没想到温羽华竟然知道药谷也在那里，面上闪过一丝尴尬，他干笑两声，生硬地转移话题。“这傀儡不仅能战斗还能探听消息。”

　　“不，今夜定不太平。”江朝两指轻轻捏起纸条，“为免得打草惊蛇，在房中设好禁锢法阵后，让傀儡守在你身边。

　　“你近战稍弱，若是那邪祟先选择攻击你，也能拖延到我们来。”

　　“此法确实更稳妥些。”

　　季望双手合十，快速翻转结印，口中默诵法诀：“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以观其复！”

　　随着咒语落下的是傀儡脚底亮起的微型阵法，结构小巧精妙，几秒后又渐渐消失。

　　与此同时，原本紧紧缠绕在季望的十指间操控傀儡的灵线也一同隐藏起来。

　　“好了，现在只要对它下达指令即可。”季望抽出一张符纸，又拿出刚刚那支毛笔，随意放进口中润了润就下笔画符。

　　江朝虽然只见过师兄沈瑜画符，但如此随意的画法还真是闻所未闻，但看着季望手法娴熟的样子，应是十分有把握。

　　季望将墨迹半干的符纸贴上傀儡的后背的一瞬间，仿佛被注入了灵魂一般，动作灵活地翻下桌子，一溜烟就从半开的窗子前消失了。

　　温羽华站起身，跟季望一同走出房门，转身将门合上前，看向江朝，抬起手轻轻在胸前点了点。

　　注：“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以观其复。”出自老子的《道德经》第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