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3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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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波炉的嗡鸣声在厨房里低低回荡，牛奶的香气渐渐弥漫，却驱不散空气中那层无形的、沉重的薄纱。白景辰机械地将热好的牛奶倒入碗中，加入麦片，动作看似平稳，指尖却带着细微的、无法控制的颤抖。白景阳就站在他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目光紧紧追随着哥哥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那专注里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担忧。
“哥，你先吃。”白景阳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他看出哥哥在强撑，那份平静的表象下，是汹涌的情绪暗流。
白景辰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将一碗麦片推到他面前：“一起吃吧。”声音有些沙哑。
两人沉默地坐在餐桌旁，勺子碰撞着碗壁，发出单调的声响。食物的味道尝在嘴里，如同嚼蜡。白景辰低着头，几乎没什么胃口，只觉得胸口堵得发慌。父亲决绝离去的背影，那句“你们自己好好想想”，还有弟弟那瞬间破碎绝望的眼神，如同走马灯般在他脑中反复回放。他不是不痛，不是不茫然，只是身为“哥哥”的责任感，让他必须在弟弟面前竖起一道坚固的堤坝，将所有属于他自己的脆弱都死死拦在后面。
可那堤坝，终究有溃堤的瞬间。
“我…我去洗把脸。”白景辰放下几乎没动过的碗，声音有些急促地起身，没敢看弟弟的眼睛，径直走向客用卫生间。他需要一点空间，一点独处的时间，来消化这翻天覆地的变故，来释放那些被他强行压抑的、属于他自己的痛苦和迷茫。
关上卫生间的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白景辰背靠着冰冷的瓷砖门板，身体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缓缓滑坐到冰凉的地板上。一直强撑着的坚强外壳终于碎裂。他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
压抑了一早上的酸楚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垮了理智的防线。肩膀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耸动，滚烫的泪水瞬间决堤，汹涌而出，无声地浸湿了手臂的衣料。他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哽咽的声音，生怕被外面的弟弟听见。那是一种无声的、近乎窒息的崩溃。
他心疼弟弟的身世，心疼他承受的“被遗弃”的痛苦，可他自己呢？那个他以为虽然冷淡但至少存在的“家”，原来早在他童年时就已分崩离析。母亲拿着钱离开，父亲长久的缺席和冷漠，他独自带着年幼的弟弟在偌大的房子里长大……那些被岁月模糊的孤独和委屈，那些他以为自己早已习惯的缺失，在此刻被真相血淋淋地撕开，痛得他浑身发抖。他不是圣人，他也会痛，也会害怕，也会觉得……被抛弃了。
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苍白的脸颊不断滚落。那双平日里温润含笑的漂亮狐狸眼，此刻被浓重的悲伤和泪水浸透，眼尾染上凄艳的红，长睫湿漉漉地黏在一起，每一次颤动都带下更多的水光。他哭得无声无息，却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显得脆弱无助，像一只被雨淋透、找不到归途的狐狸，蜷缩在冰冷的角落里独自舔舐伤口。
他以为门关得很严实，他以为自己压抑得很好。
然而，客厅里的白景阳，在哥哥关上卫生间门的那一刻，心就悬了起来。哥哥那过于平静的离开，那微微颤抖的肩膀，都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他坐立不安地等了片刻，里面却安静得可怕。一种强烈的不安攫住了他。他再也坐不住，悄无声息地起身，走到卫生间门口。
里面一片死寂。
白景阳的心猛地一沉。他太了解哥哥了，越是安静，越是反常。他几乎没有犹豫，伸手拧动了门把手——门没有反锁。
门被轻轻推开一道缝隙。
下一秒，白景阳的呼吸骤然停滞。
他看到了蜷缩在冰冷地板上的哥哥。那个总是温和从容、仿佛能为他撑起一片天的哥哥，此刻缩成小小的一团，肩膀剧烈地颤抖着，脸深深埋在臂弯里，只有压抑到极致的、细微的抽气声泄露了他的痛苦。地板上，已经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哥……？！”白景阳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惊痛，他猛地推开门冲了进去。
白景辰被突然闯入的声音和身影惊得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抬起头。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白景阳看到了他从未见过的哥哥——那张清俊的脸上布满泪痕。那双总是含着温柔笑意的漂亮狐狸眼，此刻被泪水彻底淹没，眼尾通红，像揉碎了的桃花瓣，里面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悲伤、脆弱和无助，如同被暴风雨肆虐过的湖泊，水光潋滟却破碎不堪。泪水还在不断地从那双盛满星辰大海般的眼眸中涌出，顺着脸颊滑落，留下晶莹的痕迹。
这副模样，脆弱到了极致，却也美得惊心动魄，带着一种让人心尖发颤的破碎感。白景阳只觉得像是被人打了一拳，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哥哥的眼泪，比他自己流血受伤还要让他痛上千百倍！
“哥……”白景阳的声音瞬间哑了，带着浓重的心疼和慌乱。他几乎是扑跪到白景辰面前，高大的身影瞬间将蜷缩的哥哥笼罩。
白景辰慌忙抬手想擦掉脸上的泪水，别开脸，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狼狈：“我…我没事……你出去……”他不想让弟弟看到自己如此不堪一击的样子。
“哥！”白景阳低吼一声，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抓住了哥哥试图遮掩的手腕。他不再给哥哥逃避的机会，另一只手带着几分急切和不容置喙的温柔，捧住了哥哥湿漉漉的脸颊，强迫他看向自己。
指腹触碰到那滚烫的泪痕，白景阳的心又是一阵刺痛。他看着哥哥那双被泪水浸泡、如同蒙尘明珠般的狐狸眼，里面破碎的光芒让他心疼得无以复加。
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任何预兆。白景阳低下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怜惜和笨拙的急切，温热的唇轻轻落在了白景辰沾满泪痕的脸颊上。
不是情欲的吻，而是带着滚烫温度的心疼与抚慰。
一下，轻轻吻去他眼角滑落的泪珠。
又一下，吻在他湿漉漉的、微微泛红的眼尾，那里脆弱得像是最薄的花瓣。
再一下，吻在他因为隐忍而微微颤抖的唇畔上方，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近乎膜拜的珍视。
他的动作有些生涩，却无比专注，无比温柔。每一个吻都像带着灼热的烙印，试图熨平那些悲伤的痕迹，驱散那彻骨的寒意。
“别哭……哥，别哭……”白景阳的唇贴在他微凉的皮肤上，声音低哑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心疼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尖上挤出来的，“我在这里……我永远都在这里……你看，我没被丢掉，我就在你身边……你也别怕，你有我……”
温热的触感和弟弟笨拙却真挚无比的话语，如同最强烈的安抚剂，瞬间击溃了白景辰最后一道心理防线。他强撑的坚强彻底崩塌，一直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呜咽终于冲破了束缚，化作一声破碎的、带着无尽委屈和依赖的低泣：“景阳……”
他不再试图挣脱，反而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赎，身体前倾，额头抵在了弟弟宽阔坚实的肩膀上，放任自己在这个熟悉而安全的怀抱里，释放着积压了太久的脆弱和悲伤。泪水更加汹涌地涌出，浸湿了白景阳肩头的衣料。
白景阳感受到哥哥的依靠，心口又酸又胀。他毫不犹豫地收紧手臂，将哥哥冰冷颤抖的身体完全拥入自己滚烫的怀抱里，用自己年轻而充满力量的身躯为他筑起一道温暖的屏障。他的手掌一遍遍地、极其温柔地抚摸着哥哥单薄的后背，下巴轻轻蹭着他柔软的发顶，嘴里不停地、低声重复着那些笨拙却发自肺腑的安抚：
“我在呢，哥……”
“不怕了，都过去了……”
“你有我，我也只有你……”
“我们永远在一起，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哥的眼睛最好看，哭肿了我会心疼……”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少年人独有的、不顾一切的守护决心，如同最温暖的泉水，缓缓流淌进白景辰冰冷而混乱的心田。
白景辰紧紧抓着弟弟后背的衣服，将脸更深地埋在他的颈窝，汲取着那份令人安心的、带着阳光和青草气息的温暖。弟弟的怀抱那么有力，那么温暖，那些笨拙却真挚的话语，那些带着怜惜和心疼的亲吻，像是一双温柔的手，一点点将他从冰冷绝望的深渊里拉了出来。弟弟的体温透过衣物传递过来，驱散了他灵魂深处的寒意。那有力的心跳声，如同最安心的鼓点，一下下敲打在他的耳膜上，告诉他：你不是一个人。
时间在无声的拥抱和低喃的安抚中静静流逝。卫生间里弥漫着水汽和沐浴露的清新味道，混合着泪水的咸涩和一种劫后余生般的、互相依偎的温暖气息。
白景辰的哭泣声渐渐低了下去，最终只剩下偶尔的抽噎。紧绷的身体在弟弟温暖的怀抱里彻底放松下来，像是漂泊已久的船终于驶入了平静的港湾。白景阳感受到哥哥情绪的平复，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实处。他没有立刻松开，而是继续抱着他，轻轻拍抚着，像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
过了许久，白景辰才微微动了动，从弟弟怀里抬起头。他的眼睛依旧红肿，像两颗熟透的桃子，眼尾的红痕未消，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泪珠，但那双漂亮的狐狸眼里，浓重的悲伤和茫然已经褪去大半，虽然还有些水光氤氲，却重新映出了弟弟清晰的身影，带着一种被泪水洗涤后的清澈和……全然的依赖。
他看着白景阳近在咫尺的、写满担忧和心疼的脸，看着他肩膀上被自己泪水浸湿的一大片深色痕迹，心头涌上一股强烈的暖流和一丝赧然。他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弟弟的嘴角——那里刚才吻过他的泪痕。
“傻小子……”白景辰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却终于有了一丝温度，嘴角努力想扯出一个笑容，却因为哭太久而显得有些僵硬，“哭得丑死了吧？”
白景阳立刻摇头，眼神专注而认真，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不丑！哥怎么样都好看！”他顿了顿，看着哥哥依旧泛红的眼尾，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点占有欲，“狐狸眼是拿来勾我的，不是拿来哭的。以后不准哭了，我看着难受。”
这直白又带着点孩子气的话语，让白景辰心头一酸，却又忍不住泛起一丝暖意。他轻轻吸了吸鼻子，抬手想揉揉弟弟的头发，却发现自己的手还紧紧抓着弟弟的衣服。他松开手，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帘。
白景阳却顺势抓住了他的手，握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力道坚定而充满保护欲。他扶着哥哥站起来：“地上凉，起来。”
白景辰借着弟弟的力道站直身体，双腿因为久坐和情绪激动还有些发软。白景阳立刻稳稳地扶住他的腰，像支撑着一件易碎的珍宝。
两人走出卫生间。客厅里，那两碗早已凉透的麦片还摆在桌上，提醒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但此刻，萦绕在两人之间的氛围，已经不再是冰冷和沉重。一种更加紧密的、在共同经历了脆弱和互相抚慰后产生的深刻链接，无声地流淌着。
“饿吗？麦片凉了，我去重新弄。”白景辰看向弟弟，声音还带着点沙哑，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温柔底色，只是更多了一层被泪水浸润后的柔和。
白景阳摇摇头，目光依旧锁在哥哥脸上，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满足和毫不掩饰的关切：“哥，你想吃什么？我去做。”他顿了顿，补充道，“虽然…可能做得不太好。”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笨拙的、想要照顾哥哥的急切。
看着弟弟这副认真又带着点忐忑的样子，白景辰心头最后一点阴霾也被驱散了。他轻轻笑了，虽然眼睛还肿着，但这笑容却是由心而发的温暖：“好，那我们一起做。”
他主动牵起弟弟的手，走向厨房。这一次，不是他走在前面，弟弟跟在后面，而是两人并肩而行。指尖相扣的温度，传递着无声的承诺和力量。
风暴带来的裂痕或许仍在，但此刻，他们正用彼此的体温和信任，一点点地弥合它。在泪痕与亲吻交织的废墟之上，一种名为“彼此唯一”的、更加坚韧而纯粹的情感，正在破土而出，迎向未知却也充满希望的明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