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秋雨》江浙雨

6、塞钱

　　晨光如同融化的金箔，透过层层叠叠的梧桐叶，碎成斑驳的光点，跳跃在布告栏那张崭新的处分通知上。墨印的“沈乐川”、“叶疏影”两个名字并排而立，末尾“检讨”二字显得格外刺眼。空气里弥漫着夏日清晨特有的潮湿草木气息，混合着泥土被昨夜雨水浸润后的腥甜。
　　沈乐川漫不经心地嚼着从叶疏影那里抢来的最后半块曲奇，酥脆的声响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他斜倚着冰凉的瓷砖墙，目光扫过布告栏，忽然从鼻腔里挤出一声短促的嗤笑，用手肘撞了撞身边那人：“喂，他们说我们在器材室……”
　　“闭嘴。”叶疏影耳尖那抹未褪尽的红晕骤然加深，他面无表情，甚至懒得瞥一眼布告栏，只是精准地将一张印着卡通图案的创可贴，“啪”地一声按在沈乐川后腰那处刚刚结痂的烫伤上。动作算不上温柔，带着一种习以为常的粗暴关切。
　　沈乐川夸张地“嘶”了一声，嘴角却咧得更开。一阵晨风掠过，鼓动着满墙郁郁葱葱的爬山虎，叶片翻涌成绿色的波浪，簌簌作响。惊起一群栖息其间的白鸽，扑棱着翅膀冲向湛蓝的天空，羽翼划破晨霭，留下几片盘旋的绒羽，缓缓飘落。
　　那风也拂动了布告栏上最新贴出的那份检讨书，纸张边缘卷起，发出细微的哗啦声。并排的签名，墨迹似乎还未干透，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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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标题：【热】最新进展！处分下来了！但好像有哪里不对？
　　发帖人：匿名
　　时间：08:15 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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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照片：布告栏处分通知特写，两个名字紧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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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是一起检讨？器材室到底发生了什么需要两个人一起写检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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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点是检讨内容吗？重点是并排签名啊姐妹们！（尖叫扭曲爬行）
　　午后的阳光变得毒辣，炙烤着塑胶跑道，蒸腾起扭曲的热浪。教学楼巨大的阴影投下，将操场切割成明暗两半。知了在看不见的树荫里声嘶力竭地鸣叫，搅得人心烦意乱。
　　沈乐川翘掉了枯燥的政治课，晃到教学楼背阴的后巷。这里与光鲜的操场判若两个世界，墙角堆积着枯叶和废弃的建材，空气中漂浮着灰尘和淡淡的霉味。配电箱嗡嗡作响，是这片寂静里唯一持续的低音。
　　他果然在那里。
　　叶疏影蹲在那个熟悉的潮湿墙角，背影瘦削，蓝色的发丝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有些黯淡。他正小心翼翼地掰开一个猫罐头，放在那只警惕的三花母猫面前，旁边几只半大的小猫跌跌撞撞地凑过来。角落里用旧纸箱和破毛巾搭了一个简陋的窝，勉强算是遮风避雨。
　　空气里混杂着猫粮的腥味、泥土的土腥和垃圾桶隐约传来的酸腐气。沈乐川踢开脚边一个空罐头盒，金属撞击水泥地的声音惊得猫咪们瞬间竖起耳朵，警惕地望过来。
　　叶疏影回过头，眼神是一贯的淡漠，仿佛只是被无关的声响打扰。
　　“哟，二十一太子太傅？”沈乐川咧嘴，走过去，学着他的样子蹲下，也不管昂贵的牛仔裤沾上污渍。他伸手想去摸那只最胖的橘猫，却被对方呲牙哈气逼退。
　　叶疏影没理会他的调侃，只是看着那只三花猫小心地舔舐罐头肉汁，喉间发出满足的呼噜声。阳光勉强挤过狭窄的巷道，在高墙投下冰冷的长影，将他们和这群小生命笼罩在一小片相对温和的光晕里。巷子外传来操场上的哨声和隐约的欢呼，遥远得像是另一个世界。
　　“它们活不过这个冬天。”叶疏影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几乎被猫舔食的声音盖过。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右手腕上已经淡化的牙印，那里还残留着紫药水的黄色痕迹。
　　沈乐川愣了一下，随即嗤笑：“说得跟你自己能活得多好似的。”他环顾四周，看到墙角堆着的空罐头盒又多了不少，“喂，你钱够用？别他妈又饿晕在考场。”
　　叶疏影没回答，只是沉默地看着猫。一只瘦弱的小黑猫蹭着他的裤脚，细声细气地叫着。巷口吹来的风带着操场上热烘烘的塑胶味，卷起几片落叶，打着旋儿落在积水洼里。
　　沈乐川啧了一声，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猛地站起身：“走了，老头子的烟钱还没‘借’到呢。”他踢踢踏踏地往外走，脚步声在空巷里回响。
　　走到巷口，他脚步顿住，头也没回，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皱巴巴的零钱，看也没看，反手扔在叶疏影脚边那片还算干爽的地面上。硬币撞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捡的。便宜你了。”说完，他双手插进口袋，晃着肩膀融入了巷外灼热刺眼的阳光里，身影很快被蒸腾的热浪扭曲模糊。
　　叶疏影垂眼看着地上那堆明显是刚刚凑出来的、面额不一的纸币和硬币，良久，他弯腰，一枚一枚地，仔细地捡了起来。硬币冰凉，还带着某人手心的汗湿。那只三花猫吃完了罐头，亲昵地蹭着他的手背。
　　远处教学楼传来下课铃声，悠长而空洞。阴影随着太阳的西斜，慢慢拉长，逐渐吞噬了墙角那一小片光晕和温暖。黄昏的风开始变得凉爽，吹动着他的蓝发，也吹散了地上零星的猫毛。他攥紧那把带着体温的零钱，靠在冰冷粗糙的砖墙上，闭上了眼睛。夜雾，似乎提前从地底弥漫开来，带着沁骨的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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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标题：！有人看到校霸在后巷给学神塞钱了！
　　发帖人：匿名
　　时间：17:45 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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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景模糊照片：沈乐川离开，叶疏影蹲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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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又是什么剧情？保护费？
　　3L（楼主）
　　回复2L：不像！校霸扔下钱就走了，学神…愣了好久，然后捡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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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息量过大我CPU烧了……所以器材室之后是直接进入经济共同体了？
　　夜色彻底吞没了城市，晚自习的灯火将教学楼变成一个个巨大的、发光的格子间。而在这片规整的光明边缘，后巷沉入更深的黑暗，只有远处路灯的一点昏黄余光，勉强勾勒出废弃纸箱和那个抱着膝盖、蜷缩在猫窝旁的蓝色身影轮廓。空气冰凉，尘埃落定，只有偶尔响起的、细微的猫叫，和少年压抑的、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