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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藤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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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铮诧异且怀疑地看了眼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简珀,果断地说:“不用,你躺着吧。”
简珀闻言往后躺,眯了眯眼,看上去确实被黎铮说动,即将陷入床褥间的诱惑的样子。
但在最后一秒,简珀还是强打起了精神。
“那不行,”简珀掀开被子,“走吧,扶我一下。”
黎铮看他行动艰难的样子,犹豫片刻,还是上前扶住了他的手臂。
简珀借着力爬起身,刚靠着床沿准备站起来,他就皱眉“嘶”了一声。
简珀僵在原地许久,缓过疼痛,才略带尴尬地对黎铮说,“麻烦帮我推个轮椅过来,谢谢。”
黎铮看他有气无力的样子,很不忍,“这又不关你的事,辛苦爬起来做什么?”
简珀叹口气,“我也不打算管的,谁叫你给我做面了,算我欠你的好了。”
黎铮推着简珀停在门口,打开了门。
沈安见到坐在轮椅上的简珀,那张娴静秀丽的脸上出现了些许惊讶地表情,“阿珀,你身体还没好,怎么自己出来了。”
简珀回答得滴水不漏,“你和爸都来了,我总不能躺着连你们都不见一面。”
沈安伸出手,“真是的,你现在应该多躺躺,妈妈推你回去。”
简珀却操纵轮椅往外开,硬生生挤开两人,“怎么了,你忘记自己儿子是上校了?哪有那么娇气。”
被挤开的沈安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黎铮,尔后看向了身旁的中年男人。
简明德沉下脸,开口,“你妈妈说得对,你现在这个样子乱跑来做什么。”
“好了,你少说两句。”沈安拍拍简明德的肩膀安抚。
继而她笑着抬跟上简珀,“我们找小黎说点话,你倒是宝贝人家,说点话都不乐意。”
简珀岿然不动,“那真是冤枉我了,我只是想表现下孝心,多和你们谈谈心。”
管家提前安排人打扫了会客厅,还在桌上摆放了新鲜水果。简明德坐在正厅中的沙发上,而在另一侧,黎铮瘦削的身影几乎要被盆栽景观树完全遮挡住。
他坐在沙发上,脊背虽然是笔直的,嘴唇和脸却都泛着不正常的白,双手呈一种紧张的状态交叠着放在膝头。
简明德全程冷着脸,相比较而言,沈安态度温和许多。
“小黎,你们快结婚了,你也知道阿珀身体不好,婚后好好照顾阿珀是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明白吗?”
沈安含笑面对黎铮,“你爸爸也和我们说了,你一直都是个乖孩子,至于你家里想要的那个项目,你不需要担心,只要阿珀病好了,你们想要什么都可以。”
简珀听完,抬脸看向身旁坐着的黎铮,想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黎铮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
简珀对他有点失望,默默叹了口气,忍不住开口,“我们家最近资金链有出问题吗?”
“怎么了?”沈安疑问,“没问题呀。”
“哦,”简珀弯起嘴角,“我以为家里没钱了,请不起保姆和医生了。”
简明德不悦,看上去又想发作,简珀扶住额,“唉,我头又晕了,即然话都说完了,黎铮麻烦你送我回去吧。”
“上校。”黎铮在背后很小声地叫了一声,简珀递给他一个眼神,示意他快站起来。
黎铮刚站起身,沈安就叫住他,“等下,小黎,这盒补品你拿去吃。”
沈安从随身带的包里拿出一盒包装好看不出任何品牌标识的礼盒。
“你那么瘦,看得让人心疼。”沈安拆开包装,拿出里面一管透明玻璃装的药剂,打开递给黎铮,“这补品一天喝一管,不要忘记了。”
黎铮伸出手,还没接到就被简珀拉下。
“这是什么补品,我可以吃吗?”简珀问。
沈安也没有隐瞒他的打算,“阿珀,这是治疗腺体障碍的药,你不能吃。”
简珀看着她手里的药,也很直白,“药也不能随便乱吃吧,特别是有关腺体的药。”
简明德用力拍了下桌子,“你什么意思,你把爸爸妈妈当成什么了?”
沈安两难,无奈地说:“阿珀,你不要再惹爸爸生气了,爸爸妈妈最近因为你的事情已经很累了。”
“我们也是希望你能马上好起来,本来今年是你升职最重要的一年,如果不能马上回到战区……”
简珀迎着沈安眼中殷切的目光,语气毫无起伏地问:“哪一年不是最重要的一年?”
沈安哑然,眼圈登时红了一半,显得尤为可怜。
简明德彻底爆发,“你怎么说这种混账话,自从你变成这样,你妈妈为你哭过多少回了。”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简明德指着简珀,手指颤抖,“终日只能躺着,能成什么事!”
简珀刚想说话,肩膀就被人碰了一下,他偏过脸,黎铮目光怯怯,握住他肩膀的手却很有力道。
“简先生,”黎铮轻柔地说,“前几天你们亲口和我说,只要上校能醒过来,你们什么要求都没有,让你们做什么都愿意。”
“现在上校醒过来了,你们最大的期望已经实现了。”
简明德一怔,没想到一向温顺的黎铮会反驳他。
不算激烈的一段话,却敏锐戳中他内心最不愿触及的一处,一时无话接上。
“你们想做什么,可以直说,不用防着我。”
“我答应你们的都会做好,”黎铮放下手,转而握住轮椅把手,“不是为了你们允诺的钱或是害怕你们的权势,只是为了救人一命。”
说完,黎铮举起手,拿过沈安手上的药。
“你别喝!”
简珀想站起来制止,却没有成功,黎铮直接仰头喝尽。
趁着二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黎铮推着简珀离开了休息室。
走廊上,光可鉴人的瓷砖倒映着轮椅驶过的轨迹,安静得只剩下轮子转动的声音。
“天哪,你刚刚好帅哦,”简珀打破寂静,“我好感动,真想以身相许。”
“别贫嘴。”黎铮冷淡地打断他。
简珀捂住胸口,“真让人伤心,我夸你你还不开心。”
“我没有不开心,我只是不明白……”
黎铮吞下了后半句话,在这条医院的走廊上,沈安曾那么用力地捏住他的手,连带着肩膀都在颤抖,请求他一定要救救自己的孩子。
黎铮之前对简珀有隐隐的羡慕,羡慕他有一对爱护自己孩子的好父母,如果躺在病床上的是他,黎钟岳估计不会管他,放任他自生自灭。
但是从今天看,简珀和自己父母的关系似乎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好。
“我也不太明白,”简珀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在轮椅上,“这样时刻紧张,任何时候都不被允许松懈,不断加压内卷的目的何在。”
黎铮将轮椅停在床边,简珀先是用双手撑住轮椅把手,企图把身子撑起来,但试验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全身止不住发软。
于是简珀选择了不太体面的方式手脚并用爬回了床上。
“哎哟,累死我了。”好不容易回到床上的简珀感慨。
黎铮收好轮椅,转头就见简珀已经躺得笔直,大有一副准备躺死在床上的架势。
过了几秒,躺得安静的简珀突然抬起头,像一条挣扎在岸边的咸鱼一般,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黎铮被向下的力道带了一下,膝盖磕到床沿,“你干嘛?”
简珀照旧还是躺着,三指搭在他的手腕上,“我给你摸个脉,看看你怎么了,脸咋那么白。”
“你也真是,”简珀不赞成地看着他,“都说药不能乱喝了,你还全喝了。”
“你是医生吗?”黎铮怀疑他的能力。
简珀不回答,只凝神摸了片刻,很快得出结论,“你脉细无力,如轻刀刮竹,血流不畅,应该是长期贫血虚弱营养不良,但是……”
“又有浮大中空散乱无根的迹象。”他手上加了些力道,变了神色,皱眉正经道:“这药你以后还是别吃了,补过头你身体受不住,只会伤害到自己。”
“你不要那么听话,他们给你吃乱七八糟的药,你偷偷含在嘴里吐掉就好了。”
黎铮正是烦闷的时候,被简珀盯得心烦,但是一想到简珀的身体,不由自主放缓语气岔开话题,“你居然真的会摸脉?”
果然,简珀很快就被转移了注意力,“这有啥,很简单的,我可以教你。”
他伸出手,叫黎铮照葫芦画瓢,也放三根手指在自己手腕处。
黎铮摁实之后,简珀说:“是不是感觉很难找到脉在哪,摸到了也没什么跳动?”
黎铮实际上没摸出什么感觉,手指一偏,小指节触碰到一道凸起。
是简珀手臂上的一道旧伤疤,颜色已经变得很淡,但仍能看出曾经的伤势严重。
黎铮不知想到什么,走神几秒,意识到对方还在等他的回答,才慌忙“嗯”了一声。
“脉位深沉,微弱难寻,”简珀牵起嘴角,微微一笑,“这是油灯尽枯,人之将死的脉象。”
黎铮触电般缩回手,埋怨般悠悠看着他。
“你看看你,气血不足还那么爱生气。”简珀先发制人。
“……”黎铮垂下眼睫,纤长的眼睫毛在眼下留下一道暗色的阴影,掩盖住他所有的情绪,“你不怕吗?”
简珀眨眨眼,“怕什么?”
“死。”黎铮眼睫轻轻一颤,水光光的眼波随之暗涌。
“对于我来说,活着也可以,死了也还行吧,”简珀不太正经地说,“死了还可以一直睡,我觉得十分好,希望这次睡着了不要再有人把我叫醒了。”
黎铮沉默,嘴角平直地抿着。
“那你呢?”简珀反问,“你愿意为了治我的病,就被人这样随意摆布吗?”
黎铮掀起薄薄的眼皮,白净的脸庞上露出些许迷茫的神色。
“你想成为Omega吗?”
“我……我……”黎铮坦诚地说,“我不知道。”
简珀理解,在他所知的有限剧情里,黎铮在他眼里是个很模糊的人。
虽然是主角,但他在小说里没有多少朋友,没有工作,甚至没有自己鲜明的喜好。
他的结局也不过是从一个Alpha怀里逃到了另一个Alpha怀里,获得了一个由婚姻链接起的被冠名属于自己的家庭。
因为这是从小不受家庭重视的他最想得到的,所以这本小说被标为好结局。
他会这样回答,完全在简珀的意料之中。
简珀认真地看着他,平和地说,“你可以现在开始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