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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暗涌与无声的护航 ...

  •   那顿家宴之后,谭又明和沈宗年之间的关系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不再有冰冷的回避,也不再有不耐烦的推拒。沈宗年会接他的电话,会回他的信息,甚至偶尔会应约出来吃饭打球。表面上看,似乎一切都回到了从前。

      但谭又明就是觉得不对劲。

      那种感觉,像是隔着一层磨砂玻璃看人,轮廓依旧,却失了真切。沈宗年依旧会在他喋喋不休时沉默地听着,在他胡闹时纵容地看着,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某些东西被彻底封存了起来。多了一种刻意的、公式化的温和,一种无可指摘却也无法靠近的距离感。

      就像那次打球,他不小心扭了下脚,沈宗年立刻过来扶住他,动作迅速而专业,检查伤势,叫医生,处理得滴水不漏。但谭又明却莫名怀念起以前他哪怕只是蹭破点皮,沈宗年那虽然嘴上不说、却皱得死紧的眉头和周身瞬间降低的气压。

      现在,沈宗年只是平静地处理着,像处理一件工作上出现的意外状况,高效,却没了那份几乎成为本能的紧张。

      谭又明憋得慌,却又无从发作。难道要质问“你为什么不对我紧张了”?听起来简直荒谬。他只能把那股莫名的失落和烦躁,更多地投入到工作中。

      最近,他几乎把所有精力都扑在了城东那块志在必得的新地皮开发项目——“海湾之心”上。这是谭氏未来几年的重点战略项目,投资巨大,意义非凡。谭又明摩拳擦掌,势要做出成绩,似乎也想借此证明什么,或者…忘记什么。

      项目推进到了最关键的土地招标前期阶段,各种明争暗斗陡然激烈起来。

      这天下午,项目核心团队会议上,气氛凝重。

      “谭总,我们的底价测算模型,好像…被泄露了。”首席财务官脸色难看地汇报,“永业集团那边刚刚提交的融资方案里,有几个关键数据模型,和我们的核心逻辑相似度极高,这绝不可能是巧合!”

      会议室里瞬间哗然。底价模型是竞标的核心机密,直接关系到最终出价和利润空间。一旦被对手掌握,谭氏极有可能在招标中陷入极端被动,甚至可能导致项目流产,损失惨重。

      谭又明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手指扣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查!内部外部都给我彻查!三天之内,我要知道是哪个环节出的问题!”

      他声音冷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整个人像一把瞬间出鞘的利刃,锋芒毕露。此刻的他,不再是那个阳光开朗的谭少,而是杀伐果决的谭总。

      会议结束后,谭又明独自留在办公室里,看着窗外阴沉的天色,眉头紧锁。内鬼…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信任的崩塌比外部的攻击更让人心寒。

      烦躁之下,他习惯性地拿起手机,手指悬在“年仔”的号码上,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烦躁地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算了。找他干嘛?听他公事公办的“嗯”、“哦”、“需要帮忙吗”?自取其辱。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投入到繁琐的排查和危机处理中。

      与此同时,沈氏顶层办公室。

      沈宗年正在听助理例行汇报重要合作伙伴及竞争对手的动态。当助理提到永业集团近期异常的资金流动和与几家境外咨询公司的秘密接触时,沈宗年捻着佛珠的手指骤然停顿。

      “哪家咨询公司?”他声音低沉地问。

      助理报了一个名字。沈宗年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那家咨询公司,以手段龌龊、擅长商业间谍和数据窃取而在地下圈子闻名,而且,恰好与沈家某个一直对谭氏虎视眈眈、几次想插手“海湾之心”项目未果的旁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几乎是立刻,他就将这条线索与谭又明此刻可能面临的困境联系了起来。

      “盯着永业和那家咨询公司的所有资金往来和人员接触。特别是和谭氏‘海湾之心’项目组有关联的。”沈宗年冷声吩咐,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要快,要隐蔽。”

      “是,沈总。”

      助理离开后,沈宗年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城市天际线在阴云下显得压抑。他的明明,此刻一定焦头烂额,以他的性子,怕是又要不吃不喝地死磕。

      他几乎能想象出谭又明皱着眉、抿着唇、全身心投入工作时的倔强模样。一股强烈的想要立刻到他身边去的冲动席卷了他。

      但他不能。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冰冷的决断。他不能直接插手,那会伤了谭又明的自尊,也会暴露自己过度的关注。他只能用他的方式,在谭又明看不见的地方,为他扫清障碍。

      接下来的几天,海市的商界暗流涌动。

      永业集团那位负责与咨询公司对接的副总,突然被爆出多年前经手的一桩违规交易旧案,被监管部门请去“喝茶”,彻底断了与外面的联系。

      那家龌龊的咨询公司核心数据库遭遇不明来源的黑客攻击,大量内部交易记录和客户名单被加密锁死,索要巨额比特币赎金,公司内部陷入一片混乱,根本无暇他顾。

      与沈家旁支有牵连的几个账户,莫名其妙地被境外金融机构冻结审查,资金流瞬间断裂,惹得一屁股骚,自顾不暇。

      所有指向谭氏、指向谭又明的暗箭,在尚未发射之前,就被一只无形的手精准地、狠戾地逐一掐断于黑暗中。

      谭又明这边的调查却陷入了僵局。内部排查没有明显进展,而外部最大的嫌疑方永业集团和那家咨询公司却接连自身难保,仿佛老天爷都在帮他。

      “谭总,真是邪了门了,”手下人汇报时一脸不可思议,“永业那边出了大事,那个咨询公司也瘫了,好像…好像有人抢先一步把麻烦都解决了?”

      谭又明站在办公室的白板前,上面写满了各种线索和可能性。他盯着那些被打上叉号的障碍,眉头却越皱越紧。

      太巧了。巧得不像话。

      这雷霆万钧、精准打击的手法…这熟悉的行事风格…

      一个名字几乎要脱口而出。

      但他立刻否决了这个想法。不会是他。沈宗年最近明明…那么疏远。而且他没有任何理由如此不声不响地帮自己,这不符合他如今“保持距离”的作风。

      大概是哪个想巴结谭家或者与永业有仇的对手暗中出手了吧。谭又明只能这样告诉自己,压下心头那点荒谬的期待和更深的困惑。

      危机似乎解除了,项目得以继续推进。但谭又明心里那根刺,却扎得更深了。他赢得并不痛快,反而有一种被人暗中操控、却又无从质问的无力感。

      几天后,一个必要的商业合作签约仪式上,谭又明和沈宗年不可避免地相遇了。

      两人作为重要嘉宾,先在休息室等候。谭又明百无聊赖地玩着领带,看到沈宗年推门进来,眼睛亮了一瞬,随即立刻故意板起脸,重重地“哼”了一声,扭过头去,用后脑勺对着他,像个被抢了糖果的小孩,浑身上下写满了“我不高兴,快来哄我”。

      沈宗年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纵容和无奈,随即面色如常地走到沙发另一侧坐下,拿起一份流程册翻阅,仿佛没看到他这副气鼓鼓的样子。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了几分钟。

      谭又明先憋不住了。他像只坐不住的猫,蹭地一下从自己的沙发弹起来,几步蹿到沈宗年坐的那张长沙发,毫不客气地紧挨着他坐下,两人大腿外侧几乎贴在一起。他故意把脑袋凑到沈宗年正在看的流程册前,几乎挡住了所有视线,语气带着夸张的抱怨和撒娇:“喂,年仔!你看到我没有?我这么大个人坐在这里生气你看不见吗?你最近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狗了?消息不回,饭也不吃!”

      沈宗年被他挤得微微歪了一下身体,拿着流程册的手稳如磐石,但低垂的眼睫却轻轻颤动了一下。那熟悉的、带着阳光和淡淡雪松气息的温度毫无保留地侵袭过来,几乎要击溃他连日来用冰冷筑起的堤防。他极力维持着平稳的呼吸,目光仍强行固定在纸页上,声音低沉听不出波澜:“没有。在看流程。”

      “流程有什么好看的?比我好看?”谭又明不满地嘟囔,得寸进尺地伸出手指,去戳沈宗年紧绷的手臂肌肉,“我跟你说话呢!你理理我嘛!我都快被永业那帮王八蛋气死了,你也不来安慰我一下,就知道看这破纸!”他的语气娇憨又委屈,仿佛受了天大的欺负,只有沈宗年能给他撑腰。

      沈宗年感到太阳穴突突地跳,被戳中的手臂肌肉瞬间绷得更紧,那轻微的触碰却像带着电流,一路窜进他心里,激起惊涛骇浪。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在看不懂一个字的流程册上,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空着的那只手伸出去,不是推开谭又明,而是精准地拿起旁边茶几上果盘里一颗饱满的葡萄,递到谭又明喋喋不休的嘴边,试图堵住他的话,也转移他的注意力:“甜的。”

      谭又明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张嘴叼住了那颗葡萄,清凉甘甜的汁液在口中爆开。他鼓着腮帮子嚼着,心里那点因为对方没有推开自己而升起的小得意,又被这不着痕迹的回避和投喂弄得有点迷糊。他咽下葡萄,哼唧道:“…别以为一颗葡萄就能收买我。下次打球你必须让我十个球…不,二十个!”

      沈宗年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嗯”,算是答应了他这无理取闹的要求。只要他不再那样毫无防备地靠近,别说二十个球,两百个他都认。

      这时,工作人员敲门进来提醒仪式即将开始。谭又明立刻跳起来,习惯性地转身非常自然地替沈宗年理了理其实本就一丝不苟的领带和衣领,动作熟练得像做过千百遍,嘴里还念叨着:“好了好了,该上台了,帅一点年仔,别板着脸,吓到小朋友…”仿佛刚才那个闹别扭的人不是他。

      沈宗年身体微微一僵,站在原地没有动,任由那双灵活的手在自己领口动作,垂眸看着谭又明近在咫尺的、专注的眉眼,呼吸都放轻了。这亲昵的、毫无界限感的动作,是他戒不掉的毒,也是悬在他头顶的刀。

      整理完毕,谭又明退后一步,上下打量一下,露出一个灿烂的、满意的笑容,仿佛完成了什么重要任务,刚才那点小别扭早已烟消云散。他阳光开朗的一面再次占据主导,很哥俩好地拍了拍沈宗年的胳膊:“走吧!”

      两人并肩站在台上,面对媒体的闪光灯。西装革履,风度翩翩,一个笑容耀眼如太阳,一个清冷矜贵如月光,站在一起便是全场焦点。

      交换文件时,谭又明趁着镜头转向别处,飞快地用指尖在沈宗年手背上挠了一下,像小猫爪子轻轻掠过,压低声音,带着点小得意和狡黠的试探:“哎,年仔,永业那边倒大霉的事你听说了没?真是老天开眼!也不知道是哪位田螺姑娘暗中相助,帮我解决了大麻烦,你说我要不要登报感谢一下?” 他紧紧盯着沈宗年的侧脸,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试图从那张万年冰山上找出点破绽。

      沈宗年签名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流畅地写下自己的名字。手背上那一下轻微的、带着亲昵和试探意味的触碰却像电流般窜过,让他心脏骤然紧缩。他侧过头,目光平静无波地看向谭又明,仿佛刚才的小动作和听到的消息都无关紧要,眼神深邃得像不见底的寒潭,完美地掩盖了所有惊涛骇浪。

      “嗯,听说了。”他的声音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恶有恶报。” 语气没有一丝起伏。

      四目相对,谭又明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看不到任何一丝一毫的破绽。没有关切,没有询问,没有做了任何事后的细微波动,只有一片完美的、冰冷的平静。

      仿佛那些暗地里的腥风血雨,真的与他毫无干系。也仿佛刚才在休息室里那短暂的纵容和投喂,都只是自己的错觉和对方出于礼貌的应付。

      谭又明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那点微弱的期待和试探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失望和…冰凉。

      原来,真的不是他。他真的,一点都不关心,也…不在乎了。

      签约完成,按照流程,双方需要握手示意。谭又明压下心里的涩意,脸上重新挂起无可挑剔的商业微笑,向沈宗年伸出手。这一次,他的笑容标准却未达眼底。

      沈宗年看着那只伸过来的、骨节分明的手,停顿了半秒,才伸手握住。他的握手一如既往的坚定有力,却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恰到好处的力度和持续时间,一触即分,没有丝毫多余的留恋,冰冷得像在触碰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指尖残留的温热瞬间被空气带走,只剩下冰冷的触感。

      谭又明脸上的笑容差点没挂住。他下意识地蜷了一下刚刚被握过的手指,那里空落落的,还带着一丝对方指尖的凉意。

      台下掌声雷动。媒体镜头疯狂捕捉着两位年轻巨头“友谊”的瞬间,将这看似亲密无间的一幕定格。

      没有人看到,在那片光鲜亮丽之下,一颗太阳般明亮的心正在缓缓下沉,被冰冷的失望笼罩;而另一颗早已沉入深海的心,则在无人知晓的黑暗里,被无声的巨浪反复拍打、撕裂,却连一丝痛苦的涟漪都无法溢出表面。

      沈宗年站在一片虚浮的热闹中,看着谭又明完美却疏离地应对着各方恭维的侧影,指尖在口袋里,死死抠住那枚已然出现裂痕的佛珠,仿佛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护航者永远沉默地藏在深海之下,承受着所有的暗流与压力。而他所守护的航船,沐浴在阳光之下,或许终其一生,都不会知道那些曾经擦身而过的惊涛骇浪,也不会明白,那个看似冷漠的舵手,曾用怎样巨大的、近乎自虐的力量,才克制住了想要触碰、想要靠近、想要将他的太阳拥入怀中独占的疯狂本能。

      这无声的护航,是他唯一能给出的、最绝望的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暗涌与无声的护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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