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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宝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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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弟弟的话,周元懵了。
周允执会成亲,这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在他的预想里,从来没有弟弟会离开他这一条。
周允执好似只是随意的说了这句话,就又低头去吹凉了粥,喂到哥哥嘴边。
周元愣愣的,出神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下意识张嘴,一口热粥塞进嘴巴里。
看哥哥发呆的样子,周允执好笑,贴到他的耳边低声,“嚼啊,这也要我教吗,总不至于要我嚼碎了喂你。”
常靖坐在两人对面,听不清两人说了什么,但看两个人亲昵的样子,只觉得一阵牙酸,仰头干了一整碗热水,喉咙里冒着热气的离开了。
被弟弟喂了一整碗粥,又摸了摸肚子,确认真的吃饱了,周允执才点点头,“回去睡吧,不早了。”
周元仰头看着弟弟,坐在小板凳上,伸出手,“那你抱我回去。”
周允执垂眼看他,“会被人看到。”
这里又不是将军府,人来人往的,做什么都不方便。
周元执拗的看着他,“那怎么了,我是你哥哥。”
父母去的太早,周元又是被娇惯着长大的,没有人教他这样是不对的,也没有人告诉他亲兄弟之间也没有这么亲密的。
周允执看了看他,像是有些无奈,又像是满意,满意他的哥哥被他教成这样,像无知的小兽,只知道钻进他的肚皮下,只知道依赖他。
他最后还是把他的哥哥抱起来。
周元弯着眼睛笑了,不知道自己已经落到了猛兽的牙边,还在洋洋得意呢。
他被周允执抱在怀里,把头埋下去,将斗篷的帽子盖上,声音闷闷的,“这样就都看不见我啦。”
周允执挑了一下唇角。
回去的路上,刚刚巧的碰到一队巡逻的守卫,周允执原本想带哥哥避开,谁知道周元是个臭美的性子,腰间挂了好几个玉佩玉环,稍微一动就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守卫目光一冷,“什么人!”
树丛后,一道身影慢步走出来。
待看清来人后,守卫立刻跪下,“将军。”
他忍不住的微微抬头,周将军在京中可是一个传奇人物,年纪轻手段狠,没想到私下里也是很风流啊,连在驿站里都……被周将军抱在怀里的人看不清面容,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隐约能看得出身量纤纤……
守卫忽觉头皮一麻,猝不及防对上将军冷沉的目光,他飞快垂下眼,不敢再看。
周允执抱着人从他身边经过。
守卫鼻子动了动,似乎闻到了一股松香味,这是京中时下最流行的熏香,只不过,多是些公子哥用,难道这位是个男子……他回头看着将军离去的背影,自觉发现了什么秘密。
回到房间里,周允执把哥哥放到床榻上,弯腰给他脱鞋子。周元从斗篷里露出圆圆的脸蛋来,眼睛亮晶晶的,“我刚刚没有被发现吧。”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玩什么偷情游戏。
周允执好笑道,“没有。”
他们只会以为,哥哥是我养的小情儿,所以才会藏的那么严,用斗篷遮住一身的痕迹。
周元没多想,还拍着床铺,热情邀请弟弟,“你同我一起睡嘛,我自己害怕。”
周允执有些迟疑。
这毕竟不是在家中,哥哥害怕也是正常的。
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到不远处那把椅子上,“那哥哥睡,我坐在椅子上守着你。”
眼看弟弟真要起身过去坐一整夜,周元赶紧扑过去抱着他的腰,“不行!你和我一起睡!”
周允执低声,“床太小了。”
“没关系啊,我又不胖。”
垂眼看着哥哥,周允执实在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最后只能解了外袍,囫囵躺在床榻边,微微闭着眼,“行了,快睡吧,自己盖好被子,别往我身上挤。”
这里连沐浴都不方便。
到时候被惹出一身火气,都不知道怎么消下去。
周元撅了一下嘴,弟弟不让他贴,他就偏要。
周允执闭着眼,感受到旁边贴过来软乎乎的热源,身体反应更快一步的,大手一伸,把人搂的紧紧的。
他嘴上说,“不听话。”
手上却一点也没放松。
周元把脑袋靠在弟弟的肩膀上,对“成亲”的事还是耿耿于怀。
“你真的要成亲啊?”
“这话不是哥哥自己说的么,到了年纪,都要成婚的。”
周元一噎,闷闷不乐的,“我是随口说嘛。”
“那你要结婚了,我们还能睡在一起吗?”
周允执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怎么睡?你夫人和我夫人睡两边,咱们俩睡中间?满京城也没有能睡下四个人的床吧。”
周元费力的想了想,吭哧半天憋出一句,“那我们都不成婚了好不好?”
周允执眼睛都没睁,一口否决,“不好。”
他才不想就这么偷偷摸摸,藏于人后,他就要正大光明,他就要天下人都知道。
周元憋了一肚子气,把脑袋转过去。
成婚成婚!!
他也成!
他找十八个!!
有什么了不起!!
生着气睡觉,难免脑袋里会想乱七八糟的。
周元梦到了弟弟成婚,府上张灯结彩,但他却抱着一个小包袱,要被赶出门去了。
弟弟一身绯红的喜袍,冷漠的对他说,“我要成婚了,不能再同你住在一起了,你走吧。”
周元哇哇大哭,发誓要去找匠人做一个最大的床,可以睡四个人的那种。
一觉醒来,屋子里还昏暗着,天刚蒙蒙亮。
周元难得醒这么早,身边的周允执还没醒,一手揽着他的腰,把人紧紧的搂在怀里。
一想到梦里的场景,周元就气上心头,他腾的坐起来,一脚把弟弟踹下去。
周允执猛地惊醒,从地上爬起来,皱着眉,“怎么了?”
他还以为哥哥哪里不舒服,伸手要去摸,却被周元红着眼睛把手打掉了。
周元瞪着他,“你早就想赶我走了吧!”
大早上被踹醒的弟弟,“???”
*
周元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
周允执虽然不知道哥哥梦到了什么,但哥哥变得更加粘人了,他还是十分满意的。
回京后,周允执变得更忙了。
经常早出晚归的,有的时候,周元都呼呼睡着了,弟弟才回来,再轻手轻脚的把他抱进怀里。
这一个月内,太子的私产接连被查。
皇帝震怒,勒令太子在府中闭门思过,暂停一切朝中事务。
而周允执身上的担子更重了。
太子党一部分人下了诏狱,皇帝将审理的工作交给了周允执。
诏狱阴冷,血腥味弥漫。
周允执懒散的坐在椅子上,身上披着大氅,手边还有一个小桌,上面放着一盏热茶。
这样的场景,和对面血淋淋的样子相差极大。
“啪!”
又一鞭子抽下去。
对面的人不断哀嚎咒骂,骂周允执屈打成招,骂周允执不得好死。
周允执捧着热茶,吹了两口气,而后淡声笑了笑。
他抿了一口茶,才慢条斯理的开口,“我怎么死就不用郑大人关心了,毕竟你也活不到那个时候。至于喊冤……郑大人,你真的是冤枉的吗?”
周允执放下茶杯,慢吞吞的走过去。
鞭打声暂时停下。
“郑大人除了给太子殿下做的私帐外。周某有一件小事,还请郑大人帮着给回忆一下。”
“十年前,江南,白城绸缎,郑大人可知道?”
被绑着的男人瞪大眼睛,喉咙里发出“嗬嗬嗬”的声音。
“你……你……”
话没说完,他就脑袋一歪昏过去了。
周允执冷下脸,语气淡淡,“用水泼醒。”
“是,将军。”
说话的功夫,路远快步跑过来,走到周允执身边,压低声音,“将军,公子过来了。”
周允执沉下脸,“胡闹,谁让他过来的!”
路远把头压的低低的。
他也没想到,这个小祖宗胆子这么大,居然敢跑到这儿来。
诏狱啊这可是。
常人路过都要绕着走的地方。
周允执脸色沉沉的难看,快步走出去,走到门口,又顿住脚步,“你让他去隔间等一会儿,我先去更衣。”
这里身上难免沾上了血腥味,他不想让哥哥闻到。
周元的想法总是和常人不一样。
别人会觉得,诏狱阴森可怕,不吉利,但在周元眼中,这里是弟弟在的地方。
那和家里也没什么区别。
坐在椅子上等了一会儿,周允执才推开门走进来,他匆匆换了套衣服,怕哥哥等急了,险些连扣子都扣错了。
只有周元,能让他有这样匆乱的时候。
“怎么过来了?”
周允执先是摸了一下周元的披风,“太薄了,今天下雪,怎么没多穿点?”
周元不满的开口,“这件是我新做的,好看!”
周允执才不管那些,皱着眉,屈指敲了一下哥哥的额头,“谁准你过来的,快回去!”
“不要!”
周元委屈的开口,“你天天那么忙,我都看不见你人,过来找你怎么啦!”
他指了指桌子上的食盒,“我给你送汤过来了,你尝尝,我煮的。”
周允执闻言,脸色更难看,“你下厨了?”
他一把攥住哥哥的手腕,仔仔细细的看两只白软的小手,翻来覆去的检查,“受伤没有?谁让你做这些的?”
“诶呀我没事!”
周元推着他,“那你快尝尝看。”
哥哥做一点活,周允执就快要心疼死了,他拧着眉头,又捏了捏哥哥软软的掌心,低声道,“答应我,下次不许了。”
“好嘛!”
周允执无奈,做到了桌子上,食盒里放着一碗色香味具无的排骨汤,就这么看,和涮锅水也没什么区别。
但周允执甚至有点舍不得喝。
这可是哥哥做的啊,他手那么软那么嫩,怎么能拿菜刀呢,万一切到手怎么办。
周允执忍着不舍,喝了一口,只觉得浑身都舒畅了。
他家哥哥真是长大了,都会做汤给他喝了。
周元托着下巴,坐在他对面,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弟弟,“好喝吗?”
周允执笑了一下,“好喝。”
周元把脑袋凑过去,“那给我喝一口。”
周允执赶紧伸手护住,“哥哥不是做给我的么?”
小气鬼!
周元哼了一声,又坐回去,不过想到此行的目的,又弯着眼睛笑起来,“鹤明,你还要这样忙多久啊,天天府里就我自己,可无趣了。”
想到这些天确实冷落哥哥了,周允执心底愧疚,软下声音,“快了,忙过这些天就好了,过几日带哥哥去庄子上玩好不好?”
周元眨眨眼,“那倒不用,我今日收到了一封江南来的信,你猜是谁的?”
一听江南两个字,周允执脸上的笑意淡下来。
周元轻轻咳了一声,“就是阿澄嘛,他将要进京赶考,提前几个月过来,想在京城的书院温书。”
林澄是周元的表弟。
当时周家逢难,周允执带着周元过了大半个月逃亡的日子,后来周元生了重病,实在不能再颠沛流离了,便带着周元借住在林家。
周元也是那个时候和林澄熟络起来的。
不过他知道,弟弟一直都不怎么喜欢林家的人。
看着周允执沉下来的脸,周元赶紧说,“你不要这样嘛,我们那个时候也住在林家呀,让阿澄来我们家住住也没什么。”
周允执冷声,“叫他去别院住,不许到府里来。当初住在林家,我早就给过钱了。”
周元不乐意,“你怎么这样,阿澄住在家里,也能陪我玩呀。”
“我说不许就不许!”
周允执再看看桌子上的汤,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就是为了他才做汤给我吧!”
“你看你!你又说这样的话!你又冤枉我!我明明就是做给你喝的!”
路远守在门口,听见屋子里传来的吵闹声,默默抹了一把汗。
敢这样拍桌子和将军吵的,也就是这个小祖宗了。
周允执板着脸,忍耐着脾气,缓和下语气,“好,是我说错话了,但是不许林澄住进来。”
周元只知道他们暂住到林家,却不知道是怎么住进去的。
林家与周家平时来往不深,周家又遭了祸事,林家怎么也不肯让他们登门。
那个时候,周元已经烧的人事不知了。
周允执抱着哥哥,就跪在林府的门口,求他们先给哥哥找个地方住,他会自己去找大夫的。
但林府大门紧闭,无人管他们死活。
那天下了很大的雪,他们身上一文钱都没有了,周允执身上还穿着单衣,所有的厚衣服都裹在哥哥身上了。
他不知道磕了多少头,偏门总算开了个缝隙,林澄偷偷跑出来,把周元接进去了。
周允执没有钱,又怎么能请来大夫呢,他最后把身上的玉当了,那块玉,是当初周夫人认他为义子时给他的,他和哥哥一人一块。
平时都戴在身上不舍得离身的。
但这个时候,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
他请了大夫后,把剩下的钱给了林夫人,算作食宿费。
周允执并不恨林家,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后来他封了官职,还让人包了银子送去林家。
只是不恨,并不是原谅。
他不想让周元再和林家有来往。
欠林家的,他早就还清了。
不过这段恩怨,他从来没有和哥哥说过。所有的事,他记得就好。
哥哥可以永远无忧无虑。
看着气呼呼的周元,周允执语气淡淡,“你也说了,人家是来京城温书的,若是住在府里,天天陪你玩,耽误了人家考状元怎么办。”
“还是说,你想和他一起去书院?”
一听最后一句话,周元立刻老实了。
“那算了,住别院就住别院吧。”
周允执哼了一声。
对付哥哥,轻轻松松。
一整碗汤,周允执喝的一滴不剩。最后甚至严肃的问周元,“锅里还有吗?”
周元懵了,“还……还有吧。我只盛了一半。”
“剩下的留着,我晚上回去喝。”
周元震惊,“这么好喝?”
天啊,难道他是厨神。
他就说么!
人怎么可能什么都不会!
虽然他诗书不好,虽然他骑射不通!
但是他会做饭啊!
舌头被咸的发木,周允执面不改色道,“不许偷偷喝,回去我会问管家的。”
“……”
周允执不想让哥哥在这儿待太久,亲自拿着斗篷给他披上,低声哄着,“乖,我今晚尽量早点回去,林澄的事你别管,我会让人收拾别院出来。”
周元闷闷的“哦”了一声。
披风是才做的水天蓝的颜色,衬得周元一张小脸白软的像是透着光一样,周允执努力忍耐着才没有亲上去。
他哑着嗓子,“乖点。”
宝宝。
他在心里这么念着。
他的哥哥,他的宝宝。
.
周元回去以后,立刻铺着大纸给林澄写回信。
他字迹潦草,遇到不会写的就画了个圈,最后洋洋洒洒的也写了五六张纸。
周元把信给管家,叮嘱他给林澄寄过去。
管家笑眯眯的答应了。
只是转头,这封信就落到了周允执的桌案上。
晚上回来的周允执看着信,心里不爽到了极致。
五张纸!!
哥哥都没给他写过五张纸的信!!
周允执当然不可能让哥哥亲手写的信落到别人手上,他反复看了看,仔细的封存好放到箱子里,转头给林澄写了八个大字。
别院有房,勿来府上。
写好后,他让管家原样寄出去,自己则换了衣服,去抱着哥哥用晚膳去了。
这封信历经磨难,总算是到了林澄的手上。
彼时,他刚到渡口,拆了信,看到这字迹,冷笑一声。
小厮陪着笑,“周公子可是高兴坏了吧,从前在咱们府上,周公子就同少爷最好。”
林澄冷嗤,“元元哥当然是好的,只是他身边还有一个周允执,跟头狼似的,盯得紧呢,小时候就那样,现在也没有长进。”
只怕比小时候还严重,现在连封信都不许周元给他回。
林澄想起来当初在林府,第一眼看到周允执的时候。
漫天大雪,他抱着人跪在门口,却脊背挺直,不见一丝卑微。
林澄小时候和周元见过,自然是不忍心的,偷偷跑出去把周元接过来。
那个伶仃的少年,把人护在怀里,紧紧抱着,看了一眼林澄,似是不舍似的,到最后还是把人递过去。
哑着嗓子,“求你,照顾好他。”
林澄看了一眼周允执,犹豫了一下,“你要不要一起进来,暖和一下。”
周允执摇摇头,随着风雪,一瘸一拐的走远了。
他不知道周允执是怎么求大夫来的,又是怎么说动母亲,同意两个人住进来。
当晚,他去看望周元。
隔着珠帘,他顿住脚步,看到周允执半跪在榻上,拿着帕子给周元擦脸,最后微微弯腰,把头抵在周元的手上。
那个时候,林澄就知道了。
周元。
就是周允执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