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离开,再见 ...

  •   第三章:离开

      看到了尸骨头上熟悉的帽子,时暮知道。这是是玛莎婶婶的儿子,那个总爱咧嘴笑、会把打猎得来的野兔偷偷分给孩子们的阿杰。

      时暮的呼吸骤然停住,脑海里冒出了阿木的记忆,耳畔仿佛响起两年前那个清晨。阿杰背着药篓站在玛莎婶婶门口,大声说“娘,我去北坡找株血参,回来给你炖汤”的声音。

      “原来你在这儿。”时暮轻声说。

      时暮从背包里掏出那块玛莎婶婶给的粗布。原本是要用来包草药的,此刻却成了裹尸布。

      他小心翼翼地将骨架一块一块托起,指腹抚过那些磨损的骨缝,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沉睡的人。布片碰到骨头时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咔嗒,咔嗒”,每一声都像小锤子敲在他心上,震得眼眶发烫。

      回去的路上,那包骨头沉甸甸地压在背包底,比他背过的任何一篓草药、任何一堆木柴都重。路过村东头的磨坊时,磨粉的张叔探出头喊他:“小暮,今儿这么早回?我这儿刚磨好的新麦,给你婶子捎点?”

      时暮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没力气:“不了张叔,改天吧。”他不敢抬头,怕眼里的红血丝被人看见。

      玛莎婶婶正在灶台前揉面,面盆里飘出淡淡的酵母香。听见脚步声回头时,她脸上还带着惯常的笑:“小暮回来啦?”

      话没说完,她还看清时暮手里捧着的粗布包,就看见那顶熟悉的她亲手给阿杰做的帽子,笑容突然僵在脸上,手里的面团“啪嗒”一声掉在案板上。

      时暮把布包放在桌上,喉咙像被塞进了团湿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大婶的手抖得厉害,围裙上的面粉被震得簌簌往下掉。

      她慢慢上前,手指颤抖着抚过布包的轮廓,指尖触到肋骨的形状时,突然捂住脸,压抑的呜咽声从指缝里挤出来。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啊……”她反复念叨着,指甲深深掐进粗布的纹路里,“他走那天还说,娘你等着,我马上回来……”

      眼泪顺着指缝往下淌,滴在粗布上晕开深色的痕,像落在干涸土地上的雨。时暮沉默的站在一旁。

      他见过大婶笑着把省下来的麦饼塞给他时的温柔,见过她在暴雨天冒雨和他收晾在外面草药的开心,可从没见过她这样崩溃的样子。

      那些平日里藏在皱纹里的期盼,那些每次有人从森林深处回来时,她悄悄竖起的耳朵,那些逢年过节摆在桌角的、多出来的那副碗筷,此刻全化作碎玻璃,扎得人眼睛生疼。

      他想安慰,却发现所有话都苍白无力,只能沉默地递过一块干净的帕子——那是上次镇上赶集,他用攒了半个月的草药钱给大婶买的,靛蓝色的,带着细碎的白花。

      下葬那天,玛莎婶婶穿上了唯一一件没打补丁的蓝布裙。那是她年轻时的嫁衣,领口处的盘扣早就磨得发亮。她的背好像一夜之间佝偻了许多,走路时需要时暮扶着胳膊,连哭都哭不出声了。

      帮忙挖坑的是村里的老猎户王伯,他挥着锄头的手也在抖,嘴里喃喃着:“阿杰这孩子,小时候总缠着我学射箭……”旁边的李婶端来一碗水,递到时暮手里,红着眼圈。

      傍晚的汤里,婶婶特意多加了两个鸡蛋,蛋白莹白,蛋黄橙黄,漂在奶白色的米汤里,漂亮极了。她把鸡蛋往时暮碗里推了推,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多吃点,看你这几天都瘦了。”

      时暮夹起一个鸡蛋,递回她碗里:“婶,你吃。”

      大婶没接,只是望着灶膛里跳动的火苗,忽然说:“过两天就是你十六了,去分殿测天赋吧。”

      时暮望着碗里的鸡蛋,分殿在镇上,离村子不过半日路程,可他心里装着更遥远的地方,首都。

      那里有最齐全的典籍,有能对付魔兽的高阶法师,如果可以,还能加入法师公会得到制作法杖用到的材料。幸运的话,还能够找到回家的线索。

      在觉醒异能之后,时暮隐隐能够感觉到一些信息。系统在暗示自己在达成一些条件就可以回家。虽然时暮很舍不得这个小镇,但是地球也有着他难以割舍的家人朋友。

      “婶,我不去分殿了。”他抬起头,眼里映着灶火的光,“我想去首都。”

      大婶愣了愣,随即笑了一下,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掌心带着常年做家务的粗糙,却暖得像阳光:“想去就去吧。首都好啊,路宽,房子高,比咱们这穷村子强。”

      说到最后几个字,她的声音哽咽了,赶紧低下头喝汤,勺子碰到碗沿,发出“叮叮”的轻响。

      时暮点点头,用力咬了口鸡蛋,咸涩的味道混着眼泪咽进肚里。他知道,经历了阿杰的事,婶婶早已将他看作自己的儿子。可如今,连他也不得不离开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第二天就传遍了整个村子。

      清晨去溪边挑水时,洗衣的陈婆婆拉住他的桶绳,往他兜里塞了把炒南瓜子:“去了首都,别舍不得花钱,饿了就买个热包子。”她的手抖得厉害,瓜子撒了好几颗在地上,“我那远房侄子在首都做木匠,实在难了就去寻他,这是地址。”

      时暮捏着那张泛黄的纸条,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沉甸甸的暖意。

      路过铁匠铺,老李师傅正在打铁,见他过来,猛地把烧红的铁器扔进冷水里,“滋啦”一声腾起白雾。随后从墙角拖出个布包,往时暮怀里一塞:“拿着。”布包里是把剑,剑鞘是普通的黑木,却磨得光滑,“这是我年轻时用的,劈柴砍魔兽都趁手,比你那把破铜片子强。”

      时暮想说不用,老李师傅却眼睛一瞪:“咋?嫌我这老东西的玩意儿不好?”他顿了顿,声音软下来,“首都不比村里,人心杂,带着它,壮壮胆。”

      中午去晒谷场帮张婶翻谷子,她偷偷往他背包里塞了块腊肉:“这是去年腌的,能放久。别总吃干粮,对胃不好。”张婶的儿子去年去了军队,她说,“出门在外,得自己疼自己。”

      傍晚时分,一群半大的孩子堵在玛莎婶婶家门口,羊角辫女孩捧着个布包,涨红了脸递过来:“时暮哥,这个给你。”布包里是几颗用彩色糖纸包着的糖果,有两颗已经化了一半,黏糊糊地粘在一起,“这是我们攒的,甜的,你路上吃。”

      最小的丫丫拉着他的衣角,仰着小脸问:“时暮哥,你还会回来吗?我娘说,去了首都的人,都不回来了。”

      时暮蹲下身,揉了揉她的头发:“会的,等丫丫长到能梳辫子了,我就回来,给你带首都的花头绳。”

      孩子们都跟着红了眼,虎子梗着脖子说:“阿木哥,你要是在首都受欺负了,就回来,我们帮你打架!”

      时暮笑着点头,眼眶却热得厉害。他在这里只住了一年,但是淳朴的村民,夹杂着关心的物品,让时暮永远也不会忘记。

      出发那天清晨,天还没亮透,东边的天空只泛出一抹鱼肚白。时暮背着沉甸甸的行囊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玛莎婶婶往他包里塞了个油纸包,里面是热乎乎的烤榛子,还带着她手心的温度。

      “路上饿了就吃,别舍不得。”她伸手替他理了理衣襟,“到了首都,找个干净的客栈住,别跟不三不四的人搭话。。”

      玛莎婶婶眼角的皱纹里还藏着没擦净的泪。时暮看着她鬓角新添的白发,突然想起前几夜,他起夜时总能看见婶子屋里的灯亮着,窗纸上映着她低头抹泪的影子,她从没在他面前掉过一次泪,却把所有的难过都藏在了黑夜里。

      “婶婶,我会回来的。”他吸了吸鼻子。

      “这是……这是那傻小子留下的钱,本想等他回来娶媳妇用的,你拿着,首都花销大。”

      风卷起地上的尘土,迷了时暮的眼。

      走了很远,回头望去,还能看见大婶站在老槐树下,身影被晨光拉得很长,像株守在原地的老槐树。村口的方向,似乎还能听见孩子们的喊声:“时暮哥,一路顺风——”

      时暮停下脚步,朝着村子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挺直脊背,一步一步往前走。

      手上的油纸包还带着温度,烤榛子的香气钻进鼻腔;腰边的剑沉甸甸的,是老李师傅的嘱托;行囊里的腊肉和糖果硌着后背,是张婶和孩子们的心意。

      这些温暖像细密的网,兜着他沉甸甸的不舍,也托着他走向远方的勇气。

      路的尽头,是陌生的城镇,是未知的挑战,是他必须去探寻的真相。而路的起点,会永远在他心里。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