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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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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熙沉言出必行。
他松开捏住商侥下把的手,弓一样绷直身体,那双眼睛越发凶起来,却不再动手,只是强硬地开口要求商侥把身上唯一的秋衣也脱掉,浑身只留下一条白色内裤。
十分钟后,夏熙沉再次扔掉手里空掉的喷雾,转身又去开了一瓶,不过来回几步路,额发已经湿了,安静的卧室内听得见他沉重如擂鼓的呼吸声。
但两个人都选择忽视,商侥更是闭上眼睛,仿佛全然置身事外。
他闻着空气中熟悉的木质香,混合着另一种的味道,明明根本不算omega信息素,却真如肖医生说的那样,两者相处得如此融洽。
商侥眉头轻轻皱起,心底渐渐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排斥。
这在他多年坎坷的人生里是极罕见的,因为他太小的时候就习惯了各种磨难,逆来顺受的能力远强于大部分人。
但此时此刻,这种因命运之线被刻意纠缠、绑定后随之而来的不可控感,让他仿佛回到了幼年时深不见顶的衣柜,浑身是不知何时柜门便被打开的毛骨悚然。
好在确实没有进一步的肢体接触。商侥才能维持住神情的稳定,听话地将自己翻了一面,改成趴在了床上。
这个姿势让他的脊背暴露在灯光下,过于窄瘦的身材像一条冒热气的秋刀鱼。
又因为要照顾左手手心的伤口,他不得不双手交叠枕在头下,蝴蝶骨耸起,高热中的肩头如夕阳下橘粉的雪山,中间流淌出一条莹润小巧的脊骨,末端埋入裤边,只凹陷出一根指缝的遐想。
alpha握着喷雾的手抖了一下。
两秒后他毫无征兆地转身出了卧室,再进来时,手里捏着一只针剂。
商侥一开始没认出这东西来。
直到alpha捞起袖子直接粗暴地将针头插进小臂,三两下推光里面的液体,再拔出来随手一扔。
针管掉落在收音地毯上发出闷响,商侥的目光被牵动,停留在那一点上几秒,苍白肩膀颤了颤,最后扭头将眼睛埋了手臂里。
——
这注定是个难忘的晚上。
半夜不知道多少点,商侥睡得朦朦胧胧,感觉有人正从他的额头摸到脑后,力道适中掌心温暖,几下后大概是察觉到他醒了,温热的吐息靠近过来,“醒了,就把退烧药吃了。”
商侥意识不清,昏沉的梦境让他倒回成小孩,抗拒地缩起了脖子。
卧室里温度不高不低,落地窗开了一条手指长的缝——中央调控系统其实能够驱散室内浓稠的信息素,但这样温度就降了下去,所以最后折中调大了暖风,开了窗。
夏熙沉让管家送来商侥的衣服,又把人抱到沙发上,亲自将床上的用具都换成干净的,这才让昏昏欲睡的商侥重新在床上躺下。
地上好几只alpha抑制剂已经被收走,见多识广的beta老管家显然猜到了什么,或许甚至是以为商侥其实是个Omega,神情中诧异又带着点儿欣喜。
但见夏熙沉始终闭口不谈,便也训练有素地退出了房间。
夏熙沉知道管家在欣喜什么。
毕竟在绝大多数人眼里,alpha与omega才是天生一对。
就拿当下来说,如果商侥是个真真正正的omega,即便只接受临时标记,标记他的alpha所释放出的信息素,仍然可以给病中脆弱敏感的omega建立起一定的心理堡垒,有益于omega进入更深的睡眠,得到更好的休眠。
可惜商侥并不是真正的omega。
而且,夏熙沉能感受得到,商侥在排斥他。
商侥作为一个低级beta,活了二十四年,一朝变成一个不伦不类的omega,他根本没能短时间完全理解林洛之前说的“信息素并不是纯粹的某种味道”这句话。
一个足够敏锐,换句说等级足够高的omega或者alpha,是能从信息素嗅出很多东西的。
比如情绪。
即便那并非是真正的omega信息素,但夏熙沉身为顶级alpha,两人的信息素匹配度极佳,alpha自然能模糊地感受出其中细微的情绪。
黑夜最浓时,夏熙沉洗完冷水澡后走到床前,将卷着被子缩成一团的商侥轻轻展开,再把人圈进怀里。
他现在做起这些事情来已经很熟练。
只不过身上的水气冰凉,微湿的发尖不经意扫过商侥苍白细瘦的脖子,惊得人下意识颤了颤,肩膀耸了起来。
夏熙沉伸手,极为耐心地把beta一点点掰软,停顿数秒,尤像不满足般着魔地低头嗅了嗅商侥的后颈。
闻不到了。
他顿了几秒,冷静地将心里的那点儿落差归为alpha本能上疯狂的占有欲,然后心安理得地圈着商侥,从背后把人严严实实地圈进怀里,才闭上了眼睛。
直到又被一丝熟悉的味道唤醒,夏熙沉意识到商侥又开始发烧,又顺着头摸了几把,把人弄醒起来喂退烧药。
商侥喝了很多水,长时间的反复发烧耗费了他所有的精力,四周又是密不透风的温暖,让他甚至没去在意谁在身边,很快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他没发现,夏熙沉在黑暗的卧室里静静注视着他,目光如同巨龙占据宝藏。
他也闻不出,自己随着薄汗散发出来的“信息素”终于因安稳的睡梦而宛如懵懂稚童,毫不设防地围绕在周身,逐渐被另一股强势的alpha信息素撕开裂口,两种信息素毫无芥蒂,快快乐乐纠缠到了一起。
夏熙沉眼底爬上几丝血色,低头凑到商侥颈间嗅闻。
理智告诉他,这层透白的皮肤下只有一个萎缩的,毫无作用的腺体,而且就在几个小时前,他才连续注射过alpha抑制剂,散发出来的alpha信息素水平其实非常有限。
他甚至没有想要露出獠牙,咬破这层皮肤的冲动,于是腺体变得可有可无,根本无法阻止兴奋伴随着餍足感,依旧从四肢百骸,从神经深处如潮水般慢慢翻涌上来。
——
商侥第二天是被热醒的。
卧室的落地推窗严丝合缝地贴回窗框,空调温度也调了回去。他一个人躺在床上,身上是粘腻的虚汗,但空气中却没什么味道。
商侥脑袋空白了几秒,才回忆起了昨晚的事情,然后慢吞吞地拿起床边干净的衣服进了浴室。
浴室中贴心地准备了信息素清除剂,他仔仔细细喷了一身,时间已经直逼十一点。
商侥从不愿饿肚子,虽然很排斥祖宅,却还是准备主动出去觅食,刚推开门,就发现一个小小的身影。
“你怎么才醒呀。”夏欤之瞪着眼睛问道。
小alpha穿着件牛仔外套,鼓着腮帮子从地上站起来,一手扯住了商侥的毛衣边儿。
他在人前“妈妈”来“妈妈”叫得响亮,可单独和商侥在一起时却总是端着点变扭,变成“你你你”,眼珠子又总围着人打转。
眼下,他将beta仔仔细细看一遍,“爸爸说你生病了,你怎么总是生病呀?”
商侥不惊讶小alpha知道实情,平静简短地回答道:“发烧。已经好了。”
小孩子还是比大人好糊弄的。
夏欤之闻言放下心来,扯着商侥的毛衣往前走,兴冲冲地道:“爸爸让我带你去吃饭,你快跟我来,奶奶包的饺子可好吃了。”
他几乎完美地继承了父亲的容貌,又因年纪还小,眼睛圆得像猫,正亮晶晶地看着商侥,嘴角得意地往上翘,大声宣布:
“我知道你喜欢吃饺子,特意让奶奶做的!”
然而商侥不甚感兴趣地看着他几秒,忽然道:“我有话要和你说。”
夏欤之露出疑惑又犹豫的表情,歪着头想了一下,嘟嘟囔囔:“你可以吃早饭时告诉我呀,爸爸说你不吃饭会晕倒的。”
但他的身体还是乖乖跟着商侥回到了套间的小厅,在看到商侥把门关上后,小大人似的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眼睛发亮,“哦我知道了!你是有秘密要告诉我对不对?”
商侥也蹲了下来,刚好到与夏欤之平视的高度。
他的视线却不在夏欤之的脸上,而是落在了小alpha软塌塌的脖子上,露出的那一点牛皮绳子上。
接着,毫无征兆地道:“你可以把我的项链还给我么?”
那是一个,由普通牛皮绳系起来的木制麋鹿角样式的项链,对称的两根鹿角由一个半弧连在一起。
多年时间过去,不仅劣质的香水味消失殆尽,连项链上原本刻意做出的粗糙纹路几乎被抹平。无论怎么看,整条项链都没有任何特点。
但它是陆女士送给商侥唯一的生日礼物。
商侥已经不记得得到它时是从三岁还是四岁,但他很清楚,这个项链是什么时候坏掉的。
五年前那个压抑的病房里,他闭着眼躺平在床上,刚进行完一场腹部疤痕“修复”手术,麻醉一过,便泛起了难以忍受的疼痛。
冷汗挂满他车祸后伤痕未愈的脸,嘴唇带着一丝不正常的青色,整个人毫无生气,仿佛与周遭的空气都凝固在了一起。
但商侥其实没有陷入昏迷。
他只是不确定病房里有没有监控,更不确定病房外有没有人看守。
那些人急着消除他腹部因剖腹产而留下的伤疤,将他送到不止哪里的医院,手术结束后,却根本不说何时将他放了。
商侥从来不相信自己的运气。
这是接近十个月他唯一一次离开那个偏远封闭的别墅,所以无论如何,也必须抓住这次机会离开。
时间在难耐的疼痛中流逝,他耐心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默数着秒数,却突然听见一声开门的轻响。
紧接着,一个颇为熟悉的脚步声慢慢靠近了病床。
商侥极为冷静地闭着眼,十个月密不透风的囚禁生活让他分辨出了是谁,甚至连来者的样貌都清晰地浮现在了脑海之中。
——是别墅里“照顾”他的几个beta之一,一个四十多岁中年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