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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相似相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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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祠堂的牌位后面,发现了被绑着的王青青,甘融蹲下去给她解绑。
留在原地的黎志复生,他睁眼,发现该死的人在这里,跑外面去叫一大堆帮手抓她们两个。
他也是被压迫者,可他的地位偏偏比最低等的王青青高那么一点,于是他也痛快起来。
甘融拉住王青青的手,说:“你死我手里,还是死他们手里?”
王青青说:“恩人,您救走我的女娃就好……”
她怀里抱着的孩子发出被憋坏的气音,甘融定睛一看,吓一大跳。
那是一条畸形的蛇,肚皮里人形正在蠕动。
“这个,呃,也许我不能答应你。”甘融说,“冒昧问下啊,你的女娃是哪两个字啊,哪个wa?你给它名字了没?”
甘融看见王青青瞳孔极度缩小。
她在恐惧我。
……但是,我不是在解救她吗?
“就叫女娃,我没资格给她起名。”王青青眼泪一滴一滴掉下来,给她磕头,“您看,她也有一张嘴巴,一个鼻子,两只眼睛,和我们没什么两样,您就发发慈悲吧。”
“求您啦——只杀我好么?放过我的孩子……”
甘融伸出手来,丝线没有动静。
她也不想杀我,她对我无害。
我才是凶手。
这时,她听见了提示音。
【面板生成中……进度加载完毕!自动适应本作世界观,神秘学调查结果如下:】
【当前状态:坐标已锁定】
【架构身份:路人NPC-04号】
【学派归属:存在性危害】
【融合进度:20%】
【全游玩家共享成就:1%】
【[自定义技能]
收割|1级
触发条件:敌方恶意值波动自动触发
效果描述:斩断万物
副作用:每使用1次,命中率降低5%,最低值0.1%,当前命中率:90%
████|0级
触发条件:未知
效果描述:好感度↑存在感↓
副作用:自身堕落值达到100%被遗忘】
【综合评价:*带我宝剑,今尔何为自低昂?悲丽乎壮观,白如积雪,利若秋霜】
甘融一目十行看下来,总结三个要点:
1.丝线使用次数有限,仅20次
2.她无法离开这,和游戏比命长
3.路人天赋算一个技能,能升级
以及,被锁定为敌方单位的王青青对甘融,真的没有恶意。
甘融说:“你现在不被我杀,也会有别的死法,你的痛苦是白蛇的执念。”
王青青的头上已经流出了鲜血,可是很快就变成了红布。
搞得跟她们俩在拜堂一样。
“我知道、我知道。”
王青青用颤抖的声音跟甘融说,那一天起全都不对了。
甘融说:“四天前我也是觉得我平静的生活被打破,不太对劲,但是好在是编制。”
王青青笑了一下:“您好有趣,让我想起来我的蛇。”
甘融强调:“……我说真的。”
王青青低下头。
她说的也是真的。
她的蛇曾经搜罗话本广听笑话,就为了逗她开心。
后来求她,只要不去死,做什么都行。
可是因为她的心愿,天下苍生一遍又一遍在血水里淌过——
她开始并不知道,她连皇帝下了通缉令都不知道,她只是个被困住的女人。
直到隔壁的四婶家里死了人,她去送葬。
那是个本就活不了多久的少女,前几天还在甜滋滋喊她青青儿,那时她许愿。
要是这个少女没死的话,她的家人又哪里会这样伤心呢?
于是第二天,少女推开钉死的棺材回到了家中。
这究竟是好还是不好,没人知道。
四婶疼孩子,还是养了,对外就说是来投奔的娘家亲戚。
第三天,少女臭了。
先是一块又一块的烂肉掉下来,苍蝇和蛆往骨头里钻,四婶哭天抢地,但她是她的娘啊。
娘总是有法子的。
四婶开始用大量的香料和盐。
劳动人民的智慧就是,肉放坏了就腌制,多放一年是一年。
这是最开始的事,然后是年末的祭拜祖先。
王青青给跪牌位的丈夫送饭跌在门槛上,族老说要罚她。
她惴惴不安等了许久。
又偷偷去看。
整个祠堂连人带牌位都消失了。
她问丈夫究竟发生了什么,丈夫语气平平地解释:
以后不土葬了,改水葬。族老们挖坟,年轻小伙子当送亮人,就这么祭拜。
王青青恍惚回去做饭,白蛇说:
青青你开心吗青青你快乐吗。
青青所有不合你心意的都消失你喜欢的都留下。
青青你想要什么我就做什么。
青青你好可怜呀我要在你身边报恩一辈子直到你死掉。
青青你不会死我的恩情还不完啦。
青青你又在干嘛我也要看我要找到你。
青青我做错了吗可是他们欺负你。
青青青青青青青青青青。
王青青,可怜的王青青,在强烈的憎恨中也还是释怀了的王青青,在不知情的时候,把整个丰都变成了坟墓。
“原来如此,你是大善人。”甘融若有所思,“我杀不了你,你对我没有恶意。”
王青青流着泪:“您、您放过我?”
甘融强调:“不是放过,是我杀不了你,我们跑吧。”
王青青沉默了会:“怎么跑?”
甘融和她打商量:“我抱着你或者背着你?”
王青青说:“不行,您的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杀了女娃的就是您吧。那个丝线它根本没反应过来,否则您是绝对打不过它的!”
甘融一愣:“我的丝线和缝合线没区别吗?”
王青青咳了两声,又是一条细细的红布条,她扯出来布,又抽出一根丝递给甘融:“您试试。”
甘融握住,发现果然是这样,如果把两种线放在一起,她分不出来。
也就是说梦里她是真可能被杀的。
是她的悍勇让贞子退却。
她由衷感到庆幸:“那我还活着全凭运气啊。”
王青青说:“是的。您第一次为我出头就想说了,但那次我死得太快。”
甘融说:“遗憾啊,不管了我们走吧,少几次命中率,没事。反正我是老倒霉蛋了。”
王青青说好。
对于生命中所有的善意她都不曾推拒,哪怕祠堂外就是甘融设下的圈套,她也照跳不误。
但甘融真的没说谎,她带着王青青跑了,跑到最安全的地方,也就是王荟的家。
她两次都降落于此,王荟也都没赶她。
好巧不巧,遇上王荟正在拿铲子挖坑。
“……哈哈。赏月呢。”甘融装作没看见躺在王荟身边快要巨人观的尸体。
王荟说:“嗯。”
甘融说:“诶?突然想起来我和青青还有点事,该走了。”
“你等等。”
王荟叫住她,把背上背着的竹编背篓扔地上,挺结实的,这都没散。
“扔了,没用。”
王荟结结巴巴地说。
甘融明白她嘴硬心软,让王青青坐进去,背着她和那条该死的婴儿蛇上路。
“恩人、恩人,她在哭啊。”
王荟抱着尸体大哭,嘴里说着“赔钱货”“讨债鬼”,哭声越来越小,她们走得越来越远。
等听不见哭声了,甘融才说:“你知道的,能够说出痛苦也是活着的信号,痛苦就像打水漂,听个响就好了。”
“我一直知道。”王青青抱着蛇,把它举起又放下,被做鬼脸的蛇逗笑,长长的脖子绕了一圈伸到甘融面前,“恩人,我们去哪?”
“去找很多个你,真正在演故事线的不就十个格子吗,我同事处理三个,我处理了两个,还有五个,全杀了就好。”
“我已经被处理了吗?”
王青青拧着脖子,伸出喉咙里长长的红绢:“我还是这样。”
“你那个小祖宗没追杀我,我就当你好了。”甘融往前走,“隔壁格子的你会是什么死法?”
王青青给她数。
有毒死丈夫被杖刑的、放火烧祠堂被关在大牢的、自缢的。
最有可能是在刑场上被凌迟。
她苦闷:“毕竟陛下的命令才是一切呢!”
“观棋你认识吗?”甘融在她漫游思路畅谈死法的时候突然这么问了一句,“可能是条狗。”
“不认识。恩人,我就只认识您的那些……嗯,同事!”王青青笑起来,“早就没什么狗啦,后来城外来了义军,封城围困,您知道丰都毕竟有护城河,粮食从水上运不进来,活着的全被杀光了。我想起来,在北边的时候,我被活活吃掉了。”
“这样你都不恨啊。”甘融想摸一下王青青的额头,被她躲开。
“恩人,我全身要变成布了,您别碰我。”
她果真如她自己说的那样,脖子已经染上青花的色彩。
“我以前也没有怨怼啊,我只是不甘心,我的血溅在我自己身上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可是别人的血溅在我身上的时候,我好痛。”
“我也不是善良,我只是日思夜思,总想着有颗石头般的良心在我胸口那里跳,硌得我心慌慌……其实我早就不想过下去了,可是幸福的日子过得好幸福,好像痛苦也没那么痛苦,就像您说的那样,打水漂就好了。”
“我以前,大概就是我妹妹死掉的那个年纪,我就只要偷我爹案板上的油腻子,哪天文大户买的少,可以捡到一丁点肉沫。我给白蛇,它就吃。”
“蛇吃东西很有意思的!除了有花灯看的大节日,我就在家看蛇吃东西,它就一口全吞下,我会想吃这么快会把肚子撑破吧。”
“哈哈。就是那样的日子,我重温了七十一次。”
甘融说:“听到了一些不该听的往事,对不住你。”
她借力把背篓往上抬了些,这样王青青的眼睛就和她对视:
“听着,青青,创世纪里是这么说的:
*神对蛇说:‘你既做了这事,就必受咒诅,比一切的牲畜野兽更甚;你必用肚子行走,终身吃土。
我又要叫你和女人彼此为仇;你的后裔和女人的后裔也彼此为仇。女人的后裔要伤你的头;你要伤他的脚跟。’
大恩怎么不算一种仇恨,也像一种永世不得超生的诅咒。”
王青青延长手臂摸了摸脚踝,那一块皮肤忽然疼痛起来。
“我未曾听过这样的话,您不愧是探花呀,才华有八斗那么多的米呢。”
“谬赞。”甘融推辞道,“青青你要知道,它曾无数次向你讨封,都没有成功,而我本就是人的同事却成功了。”
“这说明什么呢?”王青青的下半张脸已经变成精美的绣品,但她还是看着甘融。
“说明畜生就是畜生,永远没办法变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