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欲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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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滞留人间的灵魂都有它的执念。
那考场主人的执念是什么？
从进来的那一刻起，奚朔就在思考这个问题。
订单的内容是找回我们……
找的是“我们”，还是我们的什么东西？
而这个“我们”又指什么？
皇帝陛下和小丑是一个人吗？
为什么祂要创造一个黑白颠倒的世界，审判成绩，审判身高，审判体重，甚至……
审判人心？
尚在人世的时候，祂究竟遭遇了什么，才会在死后化为回响，在阴气盛大的农历开启无尽考场？
祂为什么如此执着于羞辱，会是在生的时候，因为成绩，身高还有体重，遭受了来自于他人的羞辱吗？
第一场戏像序幕，第二场戏像承接，祂颐指气使的，虽然也参与其中说两句话，但更像一个出题的局外人，由演员彼此做出抉择，为什么第三场祂要亲自下场去揭穿这一切呢？
而方若悬做出的一个积极向上的鼓舞人心的举动，祂又为何如此激动、愤怒呢？
祂在……憎恨什么？
憎恨周末这种追逐的执着的精神，还是……
自己。
自己的失败、颓丧，还有被同侪或者什么人打击，否定，忽视的痛？
直到听到天空的低语，她终于肯定自己的猜测。
天空在降落，地面在高升。
颠倒的黑与白正在融合，耳边的呢喃，正在侵蚀人的意志。
会死吗？
会死吗？
我们都会死，奚朔看向众人，看向舞台上的方若悬与周末，她们正手牵手，神色无悔，看向光头的、离自己好几排之远的满是慌张之色的左乐，看向身边絮絮叨叨的左音。
我们都会死，但绝不该死在这。
她站起来，捺下心头的紧张，恭维考场的神明，“既然她不珍惜您的恩赐，那能否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成为陛下的‘王储’第一人。”
左音的眼睛瞪了起来。
左乐震惊回头，意外看到自己的姐姐，两个人的视线交汇，弥漫出后悔，还有硝烟。
天与地的交融停滞住，神明两只空洞的，没有任何填充物的眼睛望向她，于是，黑向她涌来，将她包裹。
那些无尽的低语折磨她的魂灵。
“呵，新来的，你胆子不小。”
有别于小丑的嘲戏与嚣张，这位焦黑的神明，声音像浪潮，像山谷间的回音，一重一重又一重，一开口，好像有三层不同的声音重叠，施压，空旷又宏大。
左音吓瘫在一旁，神色呆滞，听到这话，心绪又勉强动了一动。祂……知道我们是新来的？
祂果然知道。
奚朔心下了然，王储们的座位是金色，贱民的椅子是红色，候补是灰色，只有她和左音的椅子是白色。两把白色夹在灰色之间，并不是那么显眼，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区别。
祂从一开始就知道考场来了两个新人。
祂是这个世界的神。
祂怎么会不知道呢？
奚朔的双眉愈发低垂，恭敬且温驯。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神明开口，像高山一样镇压下来，“两个来路不明的人，我凭什么相信你？”
来路不明？
这句话……
奚朔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一个关键信息，但是一时间又琢磨出哪里不对。
她主动上报自己的信息，“我是这附近大学的毕业生，一破送外卖的，”说到这，她苦笑了一声，“这不，送个外卖无意间被拉进了考场。”
“我可以接受您的考验。”
“对于有些人来说，这里可能是地狱，但对于像我这样的，明明学校还不错，但毕业又找不到工作，现实中混得很失败的人，我想这里是……”
她露出憧憬的笑容，“天堂。”
“或许……”
她将目光投向那些烫金衣领的坐在最前排的那几人，“或许对于他们来说，这里也是天堂，这里……”
“这里是我们这些人该待的世界。”
她躬身垂首，真宛若一个行宫婢女。
“陛下，您的战场不应该局限于校园，还应该去到办公楼，去到茶水间，去到农村，去到城市，去到更辽阔的……”
奚朔的眼皮忽地颤了一下，心中那股别扭的违和感忽然有了出处。
——祂并未全知全能！
——考场只能提取学生的记忆和过去，而不能提取大学城以外的人，所以即使进入考场，即使筛选演员，祂也忽视掉自己和左音两人，只在1到1000的排名里进行选择，因为祂只了解他们，只知道他们的爱恨与情仇，而对自己和左音一无所知！
那些负面的，饱含绝望的情绪像一朵浓黑的云，在她身上下雨，要摧垮她的脊梁。
她没有硬扛，顺势将头压得更低，姿势更虔诚。
她在赌，赌一个死后都妄图创造差生才是优胜者的世界的鬼，会喜欢这种“恭维”和“吹捧”带来的快感和自负。
但久久未有回应，那种被审视、被打量、被细剖的感觉却越来越浓——
脖颈像被人骑住。
呼吸陡然急促。
肺里的空气正在变稀薄。
就在奚朔下死心，决定召唤魂枪那一刻，身上压力倏地变轻，耳边是饶有几分兴致的声音，像是小丑返场，淡漠中透着一丝胜券在握的傲慢。
“好，给你一个机会。”
方若悬和周末在眼前消失，左乐在眼前消失，左音在眼前消失，所有的一切的一切都在眼前消失。
一座美轮美奂的华丽宫殿在眼前高高拔起，那么近，那么壮伟，仿佛伸手便可触摸，但一眨眼，宫殿又远去了。
有刺骨冷风刮来。
奚朔狠狠打了个寒颤，腿软了又软。
“1001，看到‘应许之地’了吧，走到那里，‘王储第一’的王冠，我将亲自为你加冕。”
“你脚下这座‘一线红尘’，目前只够你走三步路，请尽情焚烧你内心深处对金钱、权势、地位、认可的渴望，还有将所有轻视你怠慢你的人都踩在脚下让他们仰视你拜服你的欲望，不用不好意思，在这里，贪婪才是你的活命之道。”
那道声音冷漠中透着些许异诡的温柔，三重声音一潮盖过一潮。
“温馨提示，这场戏会死人，一旦你内心的贪嗔痴慢疑无法支撑住这座桥，你会坠下云端，死无葬身之地。现实和考场，都不会有你这个人了哦不会有你这个人了哦不会有你这个人了哦……”
世界在身下颠倒，一条细细窄窄的透明浮桥半横在滚滚的云海之上，乌黑浓郁的云气里，有手指粗细的血色闪电在翻腾、闪烁，黑色像漩涡，红色像匕首，无尽的低语是雷鸣。
而宫殿，是遥远的彩虹。
天空回归无垠的白，天上有一轮黑色的月，定睛一看，月亮上似有密密麻麻的人头攒动，再一看，有几个熟悉的人影在其中。
风一吹，眼一眨，硕大的月亮变小了，舞台上的女生，观众席上的众人也成了月亮表面的白色斑点。
她倒悬在黑天白地的虚空之间，于是黑变成了深不可测的悬崖，白成了一望无涯的天。
后退无门，
前路维艰。
罡风迅猛，拂乱她的秀发和心绪。
过了不知多久，奚朔才驯服发软的双腿，慎而重之地迈出第一步。
透明浮桥载住她全身重量，她高立在悬崖之上，看着仅有两米长的桥，忽地又延伸出一小截。
那是一截由金钱的欲念延伸出的路，熊熊燃烧的对金钱的渴望，筑成了生之彼桥的第一块基石，足够她在三步之后，再走一步。
但那座宫殿——那处‘应许之地’远远挂在天边，远非短短几步路就能踏入、朝拜。
收回遥望的目光。
又踏一步。
脚尖点上透明的一刹，桥身又长出一截——只是延伸速度比方才慢上许多。
这样下去，等到第三步时……
看着那缓缓摊开第五步路的桥，奚朔犹豫一瞬，迈出第三步。
这一次，桥铺出去的速度更慢了，好容易延出半截，那余下的欲念却不够支撑桥继续生长似的，挣扎好几次，终于颓丧垂下头去，没有成功化出完整第六步，只有半步路。
三步路换来两步半——
奚朔第一次知道自己原来不贪钱，她想买车买房，想在整摞整摞的毛爷爷里面躺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想一觉睡到自然醒后又数钱数到困，但这些渴望居然，居然只够勉强延伸出两步半的路。
她站在桥上，桥下是翻滚的恶，无尽的黑，而原本透明的浮桥，也多出一丝嗜血的红。
那是欲念的色泽，迷人、荧惑却又危怠，惊心。
但这些都不够，不够，远远不够，……，宫殿好像越来越远，越来越远，远到自己无论如何都够不着，倏忽之间，却似镜头陡然拉近，庞然大物近在眼前。
不对……不是似乎……
奚朔眨眨眼，发现确确实实就在眼前——雄宏的宫殿中，一道洁白的石阶铺下来，与浮桥相接，一步、两步……自己只要走完那两步半的路，就能登上阶梯，登临大殿。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欲桥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