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藏在角落的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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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藏在角落的星
林夏把改好的粉色方案轻轻放在张姐办公桌的一角，指尖还残留着银灰色马克笔的凉意。方案封面是客户要的“亮堂”——从浅粉到淡紫的渐变铺底，烫金的“青芽记”三个字在晨光下泛着细碎的光，右下角缀着片蜷曲的卡通小芽，芽尖带着点嫩黄，像刚从土里冒出来。只有她自己知道，小芽最顶端的那点黄色里，藏着个针尖大的星点——昨晚改到后半夜，台灯暖光斜斜落在绘图板上，她捏着0.1mm的细头马克笔，屏住呼吸描了三笔，才把那点“私心”藏好。
“这次倒机灵，知道按客户的来。”张姐翻着方案内页，指尖在粉色底纹上轻轻滑过，语气里带着点难得的缓和，“就按这个版本打样，客户下午三点来确认细节，别出岔子。”林夏点点头，转身回工位时，脚步轻得像踩在云絮上，可心里却空落落的——那本画满星轨的深蓝色草稿本被她锁进了抽屉，钥匙串上挂着的小铜星吊坠，是大学时攒了半个月零花钱买的，此刻硌着掌心，有点发疼。
“夏夏姐，你看我带的糖！”小雅端着水杯跑过来，手里捏着颗薄荷糖，糖纸是银蓝渐变色，迎着光看，上面的纹路像细碎的星子在闪，“我妈昨天在超市买的，说这糖纸像星空，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你画的星星了。”林夏接过糖纸，指尖摩挲着上面的纹路，薄荷糖的清凉味透过包装纸渗出来，突然想起昨夜改方案时，抽屉缝里漏出的草稿本边角——那页画着奎宿星轨，七颗星连成展开的书卷形状，旁边用铅笔写着“若有书店，当如此”，字迹被台灯照得发暖，还留着不小心蹭到的咖啡渍。
她剥开糖纸，把薄荷糖放进嘴里，凉意瞬间在舌尖炸开。抬眼看向窗外，写字楼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阳光，远处的天际线被雾霾遮得模糊，不像外婆家的夜空，总能清楚看到北斗的轮廓。“对了夏夏姐，”小雅趴在她的工位边，压低声音说，“我周末在老街看到一家旧书店，叫‘云卷书堂’，你猜怎么着？他们家窗上贴的窗贴，跟你草稿本里画的奎宿特别像，淡墨色的，像把书摊开在窗户上。”
林夏捏着糖纸的手顿了顿，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之前在网上搜过“老街书店”，大多是网红装修，摆着ins风的绿植和打卡道具，从没见过有人用星象做窗贴。“你有照片吗？”她忍不住问，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小雅立刻掏出手机，点开相册里的照片——木质的书店门楣上挂着块旧木牌，写着“云卷书堂”四个字，字体是温润的楷书，窗户上贴着淡墨色的图案，细看果然是奎宿星轨，七颗星连起来像翻开的书页，旁边还绕着几道细云纹。
“听说老板是个特别喜欢古天文的老爷爷，”小雅翻着照片，语气里满是兴奋，“下周咱们轮休，一起去看看呗？说不定能给你新灵感呢。”林夏点点头，把糖纸叠成小小的星星形状，塞进工位的笔筒里，心里那点空落落的感觉，好像被填满了一小块。
“客户到了，林夏过来一下。”前台的声音从办公室门口传来，带着点拘谨。林夏赶紧起身，跟着张姐走向会客区。穿米白西装的男人坐在沙发上，手里捏着杯冰美式，杯壁凝着水珠，滴在茶几的玻璃面上，晕出小小的圈。他看到林夏拿来的打样稿，眉头轻轻舒展开：“这粉色够嫩，符合我们品牌的少女感定位，年轻人肯定爱拍。”张姐笑着应和，眼角余光瞥向林夏时，带着点“果然如此”的得意。
男人的手指在小芽图案上轻轻点了点：“这个小芽能不能再圆一点？现在有点尖，不够可爱，像刚冒头的那种，圆滚滚的才招人喜欢。”林夏拿出随身的笔记本，笔尖在纸上顿了顿——她原本想建议，把小芽换成简化的奎宿星轨，星轨绕着“青芽记”的字样，像书页裹着茶香，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好的，我调整一下弧度，保证圆滚滚的”。男人没察觉她的犹豫，又指着包装内侧说：“这里空着可惜，印句热词吧，比如‘喝口春天，烦心事散’，网上现在都兴这个，能带动传播。”
送走客户，张姐把打样确认单递给林夏：“下午一点前把修改后的电子版发给印刷厂，别耽误了工期。”林夏接过单子，指尖在“包装内侧文字”那栏停了停，突然鼓起勇气问：“张姐，能不能……换句古诗？比如‘星子落杯，春水煎茶’，既贴合‘青芽记’的古风定位，又比热词耐记，说不定能成为记忆点。”张姐愣了愣，随即笑了，指尖在她的额头轻轻点了一下：“你呀，还惦记着你的星星呢？客户要的是流量，是能让年轻人随手发朋友圈的噱头，谁会停下来琢磨一句古诗是什么意思？”
林夏没再说话，抱着确认单走向茶水间。冷水扑在脸上时，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底还有点熬夜的淡青，眼里的光比早上暗了些，像被云遮了一半的星。她想起大学时，图书馆的老管理员拿着本线装的《步天歌》跟她说：“星象是老祖宗刻在天上的浪漫，可惜现在的人脚步太快，没时间抬头看了。”那时候她还不服气，说要把星星“拽”到地上来，画进日常里，让大家不用抬头，也能摸到星光。可现在，她连在包装上印句带“星”的诗，都没勇气坚持。
“夏夏姐，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没休息好？”小雅端着杯热牛奶走过来，把杯子塞进她手里，“别听张姐的，我觉得‘星子落杯’比‘烦心事散’好听多了，有画面感。”林夏握着温热的牛奶杯，暖意从指尖慢慢传到心里，眼眶突然有点发潮——原来不是所有人都觉得，她的星星是多余的。
下午去印刷厂送最终版文件时，林夏特意绕了段路。老街的青石板路凹凸不平，两旁的老房子爬满了爬山虎，绿得晃眼。她按着小雅给的地址找过去，转过一个拐角，就看到了“云卷书堂”的木牌——比照片里更旧些，木牌边缘有些磨损，上面的字被雨水冲刷得淡了点，却透着股让人安心的沉淀感。书店的木门虚掩着，缝隙里飘出淡淡的旧书油墨香，混合着点檀香，像外婆家老衣柜的味道。
林夏犹豫了一下，轻轻推开门，门上挂着的风铃“叮铃”响了一声。书店里很静，只有老式挂钟的滴答声。书架很高，几乎顶到天花板，摆满了泛黄的旧书，阳光从天窗漏下来，在地板上投下圆形的光斑。靠窗的位置摆着张藤椅，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上面，手里翻着本线装书，戴着老花镜，神情专注。
“姑娘，随便看，有喜欢的书可以拿下来翻。”老人抬起头，声音苍老却温和，脸上的皱纹像老树皮，却带着点书卷气。林夏点点头，目光落在窗户上——淡墨色的奎宿窗贴果然和她画的很像，七颗星的位置分毫不差，连星与星之间的连线弧度都几乎一样，只是窗贴边缘有些磨损，还留着被雨水打湿的痕迹。
“您这窗贴……是奎宿吧？”林夏走到窗边，指尖轻轻碰了碰窗玻璃，声音有点发颤。老人笑了，放下手里的书走过来：“小姑娘也懂星象？这是我年轻时画的，奎宿主文章，贴在书店正好，配着书香味。”他指着窗贴中间的那颗星：“这颗是奎宿一，像书的装订线，旁边几颗星散开，就是摊开的书页，老辈人都这么说。”
林夏的心猛地一震，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通了——她画奎宿时，也是这么想的，把星轨当成展开的书卷，只是没敢跟任何人说，怕被笑“不切实际”。“我也喜欢画星轨，”她小声说，从包里拿出那半张《天官书》碎片，递到老人面前，“可总有人说，没人懂这些，太小众了。”老人接过碎片，眯着眼睛看了看，上面“北斗七星，天之诸侯”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边缘还留着她当年画的小圈。
“懂的人少，不代表没有。”老人把碎片还给她，语气很认真，“我这书店开了三十年，每天来的老主顾，都爱摸一摸这窗贴，说看着心里静。去年有个学设计的小伙子来买书，看到窗贴，跟我说要把星象画进文具里，现在他开的文创店，就在街那头，生意好着呢。”他转身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泛黄的《中国古天文图录》，翻到奎宿那一页：“你看，这些星星在天上亮了几千年，自然有它们的道理，不用所有人都懂，只要有一个人觉得暖，就值得画。”
离开书店时，老人送了她一张奎宿窗贴的小样，是用宣纸画的，墨色很淡，摸起来粗糙却有质感。“姑娘，别因为别人不懂，就把心里的星星藏起来。”老人站在门口，风吹起他的衣角，像吹动书页，“星星不管有没有人看，都会亮着。”林夏点点头，把窗贴小样夹进草稿本里，走在青石板路上，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身上，像外婆当年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回到公司，林夏打开打样文件，在“包装内侧文字”那栏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敲下了客户要求的“喝口春天，烦心事散”。但在保存文件前，她用淡灰色的细字，在文字下方加了行几乎看不见的注解：“星子在杯底，悄悄亮着呢”。字体小到只有放大十倍才能看清，像给懂的人留的暗号。
下班时，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林夏没直接回家，而是绕到公司附近的文具店，买了本靛蓝色的新草稿本，封面印着暗纹的星空，摸起来有凹凸感。回到家，她把新本子摊开在书桌上，拿起银灰色马克笔，在第一页画了片完整的奎宿星轨，旁边写着：“云卷书堂的窗上，有颗懂我的星”。笔尖划过纸页，沙沙的响，像星星在耳边说话。她知道，现在还不能让星星住进“青芽记”的包装里，但总有一天，她会把云卷书堂窗上的星，画进更多人的日常里——画在书签上，画在书脊上，画在每个需要温暖的小角落里。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