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顾问》神敏子

12、真相

　　　　——埃菲尔德伯爵府大厅。

　　以新任主理人贝伦斯的名义，一场盛大的“维兰德·埃菲尔德伯爵的追悼会”在埃菲尔德伯爵府举办。王都的贵族、官员以及领地里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济济一堂。

　　暴雨如注，倾泻在伯爵领地之上，湿冷的空气裹挟着雨腥气渗入亮丽的伯爵府邸。明晃晃的蜡烛，好似被暴雨揉碎，晕着雾蒙蒙的水迹。

　　与外边儿不同，大厅里高悬的水晶灯照射着斑驳光影，空气里昂贵的香槟与浓烈刺鼻的香水混杂蒸腾，挤压着渺小到几乎没有的哀思。

　　大厅里一片浮华的喧嚣。

　　大厅正中央，一幅巨大的画像在烛火簇拥下静立。烛火摇曳着，勾勒出那副画像——维兰德·埃菲尔德，前任伯爵，利奥的父亲。

　　伯爵一头火红的头发，在潮湿的空气中笼上一层柔和的雨雾。那细长的碧色眼眸，直扫入了鬓角里去，嘴角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那低垂的眼帘下，似乎有温润的光晕流转，映透着画像主人惯有的沉稳与慈祥。

　　贝伦斯站在画像前，清了清嗓子，声音穿透着大厅：“承蒙各位莅临，悼念我敬爱的兄长维兰德。”他微微欠身，姿态优雅大气，“我代表兄长及埃菲尔德家族，致以最深的谢意……”他的语调沉痛，恰到好处地停顿，喉结滚动，仿佛强忍着巨大的悲痛，“兄长他……是一位真正伟大的人……”声音哽咽，饱含深情。

　　此刻，他戴上了精心打磨的面具，这富丽堂皇的大厅便是他独一无二的舞台。那些悲痛、愤恨、痛苦——于他而言，不过是盛大演出中需要倾情演绎的桥段。

　　这是一场不容有失、此生仅此一次的绝妙表演！

　　“我痛惜兄长的离去……”贝伦斯话锋陡然一转，声音里掺入一丝严厉的谴责，“但他选择的方式，何其自私！何等的不负责任！他…就这样轻易地抛弃了埃菲尔德家族的重担！”他沉痛地摇着头，仿佛在为整个家族鸣不平。

　　随即，他猛地昂起头颅，双臂直直伸向穹顶，声音骤然拔高，激昂声响彻整个大厅！“但请诸位放心！从今往后，我将继承兄长的遗志，肩负起埃菲尔德的荣光！引领家族，走向更辉煌的未来！”

　　完美的演绎！

　　雷鸣般的掌声瞬间席卷了整个大厅，淹没了窗外的雨声。

　　是的，他赢了。

　　贝伦斯微微侧首，目光投向烛光中兄长那微笑的画像。

　　维兰德兄长，安息吧。从今往后，这里只有贝伦斯伯爵。而你，就在这冰冷的画框里，好好看着……看着我如何一步步踏上你未曾企及的巅峰吧！

　　他优雅地举起酒杯，冰凉的酒液滑过喉咙，一丝胜利的笑意，悄然在他嘴角绽放。

　　大厅内，又是一片喧嚣。湿冷的雨气、浮动的酒香、浓郁的香水，还有那被彻底遗忘在角落的的哀思…

　　就在这时，大厅里沉重的大门被重重推响！没有侍者通报，三道身影就这样逆着光走来，瞬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为首的是利奥·埃菲尔德。他身穿一套黑色礼服，红发梳得一丝不苟，碧色的圆眼直盯着前方，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毅。

　　随后是卡洛斯·哈德里安。一身裁剪得当的深色礼服，红丝发带顺带着那束起的黑发在空中高高扬起。他漫步走来，姿态优雅又从容。

　　在水晶灯折射的斑斓光影下那双依旧深邃如夜的暗紫色魔眼，带着属于高贵魔族的气场，瞬间使这喧嚣的大厅沉寂下来。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还有落他半步的简沫·利安。

　　她依旧是那套的记者服装，只不过羽毛和亮片稀疏了些，显得更为简练。

　　她抬头瞧见站在画像前的贝伦斯，眼球慢悠悠地转动，随后扬起笑容，灿烂地向贝伦斯打了声招呼：“亲爱的贝伦斯先生，我们又见面啦。”

　　“利奥？还有……你们？！”贝伦斯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三人，脸上一白。随即他立刻迎上，一面揩揩冒出的冷汗，一面强挂起笑容，说道：“两位，这是来莅临兄长的追悼会吧？护卫怎么也不通知一声。对二位招待不周，恕贝伦斯失礼了。”他微微欠身，头颅低下，阴影处那堆起的笑容却愈发僵硬。

　　“护卫？”说罢，她卷了卷发尾，嘴角漾起弧度，语调端着散漫：“估计……在某个角落里数金币呢。”

　　大厅外。

　　白蜡蜡的火花，在空旷的走道里跳跃，投下暗沉沉的身影。几个佩戴着锐剑的护卫正呆楞地看着那堆金灿灿的钱币，眼神空落落的，从喉咙里缓缓挤出几道模糊的话语。

　　“一枚……两枚……”

　　“对对就是这样，要数完一亿遍才能结束哦。”简沫对着被‘撒币’控制的护卫们温柔地说道。

　　回到现在。

　　水晶灯摇晃着，点点光斑明晃晃地在地面乱跑。卡洛斯慢步走到大厅正中央，抬头面向漫漫人海。

　　“诸位，今日我们并非擅闯，而是应利奥·埃菲尔德，埃菲尔德家族唯一合法继承人的请求，在此召开一场听证会——关于前任伯爵，利奥的父亲，维兰德·埃菲尔德伯爵的死亡真相！”

　　“什么死亡真相！维兰德兄长是自杀的！证据确凿！”贝伦斯面如土色，他紧紧攥紧拳头，掌心微湿，高昂的声音试图掩盖一切。

　　“证据确凿吗？有点意思。”简沫拿出早已备好的魔法记录仪，指尖处汇聚魔力，在空中骤然浮现出伯爵书房的投影。“那么，就让大家好好看看这些确凿的证据吧！”

　　“人人皆知，维兰德伯爵自杀的地点是坐在书桌后的椅子。”她手指轻点，那影像骤然聚焦在宽大书桌后的背椅上，“根据官方记录，维兰德伯爵就是坐在这里，左手握紧匕首刺进自己心脏而亡。”

　　“但是。”简沫放大影像，光幕中的地毯瞬间清晰地勾勒出几条无法掩盖的拖拽痕迹，从靠门的位置一路延伸至书桌后的背椅！

　　“大家请看！明明伯爵是坐在椅子上自杀，那书桌前那块地毯上的拖拽痕迹又是怎么一回事？”

　　大厅内哗然一片。

　　简沫扭头看向脸色铁青的贝伦斯，微带些笑意，开口道：“贝伦斯先生，作为伯爵先生最亲近的弟弟，你有何感想啊？”

　　贝伦斯愣了半响，冷汗浸湿了他的前额，他顾不上擦汗，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影像，“不……不对！这是假的！是伪造的！”

　　“看来贝伦斯先生情绪有些不稳定呢，但是没关系，我们还有大把大把的证据没放出来。”简沫扶额微笑，眼睛逐渐咪成亮黄的弯月。

　　卡洛斯在旁补充道：“我们拜访了被辞退的老管家罗丁，据他所言，维兰德伯爵生前为了救失足落马的利奥少爷，左手受了重伤，连握笔都极为困难，更何况紧握匕首完成一场致命一击。”

　　简沫也不愣着，运转着魔法记录仪，浮空的光幕显现出老管家罗丁的证词影像。

　　他看向贝伦斯，人群中低低的议论声愈发透亮。他继续道：“更令人费解的是，现场打翻了一瓶气味浓厚的烈酒，意图营造酒后冲动的假象。但根据所有熟悉伯爵的人所证实，维兰德伯爵生前最厌恶喝烈酒，那书房里那瓶打翻的烈酒……又是谁带来的？”他顿了顿，暗紫色眼眸若有若无地飘向贝伦斯。

　　卡洛斯一边拿出封信，一边说道：“而这一封信，是维兰德伯爵在书房里留下的遗书。”他面向人群，高高展示着这封所谓的遗书。

　　“但经我们仔细对比伯爵生前大量的真迹手稿，”简沫立刻投影出放大对比过后的字迹细节。“诸位请看，这第一封信，是书房里留下的遗书，而这第二封信，是维兰德伯爵去年写给利奥少爷的生日信。”

　　简沫探出脑袋，指尖指向光幕，“是不是字迹非常相似？”大厅内传来喧哗，稀稀拉拉的话语声一阵接着一阵。

　　“字迹的确非常相似呢。”简沫盯着投影的光幕，扭过头，慢悠悠地抬起眼眸，“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写字习惯，笔顺、着力点、力度，尽管字迹再相似也会有细微的区别。”

　　她指着第二封信上的‘you’，说道：“这个‘y’的最后一笔是勾起来的，并且顺畅地圈了个圆，”她又指向第一封信，“而遗书上面的‘y’的最后一笔是平直的，虽然也圈了个圆，但是太僵硬了，感觉……就像在刻意地模仿。”

　　“那么，模仿者是谁呢？”

　　白蜡烛灯闪烁着火星子，一骨碌地往外冒。贝伦斯铁青的脸仿佛马上要撕裂开来，额上的汗滴如同一汪汪黯淡的死水，慢慢地，划过他紧缩的瞳孔，缓缓沉浸，深渊此刻在他眼里绽开了。

　　简沫的目光再次回到他苍白的脸，“我这里……刚好有一封独特的信呢。”她缓缓掏出那精致的签名薄，在手中摇晃。“贝伦斯先生，您不觉得有些眼熟吗？”信封刚好遮住她的下半张脸，顺着信封而上，那双笑眯眯的眼睛正攀上贝伦斯的脸。

　　卡洛斯不禁嗤笑一声，“不必紧张，贝伦斯先生。”他微微侧身，笑容在他唇角悄然绽放，他深邃的眼眸仿佛是一个空落落的黑洞。“几天前，我们冒昧地以记者的身份拜访了贝伦斯先生，并有幸获得了他的亲笔签名。”

　　贝伦斯不禁退后几步，他感觉自己的脸上攀爬着毛骨悚然的粘稠枝条，慢慢地，缠绕着他的整个脑袋，他觉得他不能呼吸了…

　　“诸位。”卡洛斯将贝伦斯的亲笔签名和遗书并排投影放大。那些刻意加重的起笔，写字时的着力点，平直回勾的收笔，在魔法记录仪里的放大下简直一模一样！

　　“高度吻合呢，贝伦斯先生。”

　　卡洛斯指着光幕上的文字，微微歪头，“这种一致性，连最精密的魔法复制卷轴都难以做到呢。”

　　“轰——”全场哗然！

　　贝伦斯堆起的笑容彻底裂开了，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鬼魅般猩红，肩膀一耸一耸，面部扭曲起来：“污蔑！这是污蔑！”

　　他指向简沫和卡洛斯，额头上的青筋暴起，仿佛随时要炸开：“是你们！是你们用了邪恶的魔法伪造的！卫兵！快叫卫兵！杀了他们！杀了他们这些异族！”

　　卡洛斯笑容一僵。

　　他面上仍挂着淡笑，可眼底却冷得骇人，脸色阴沉得如暴雨前黑压压的云。指腹缓缓摩挲着，他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了，喧哗的人群再次陷入死寂。

　　贝伦斯怔住了。他呼吸一滞，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连吞咽都变得困难。微小的汗珠从额角渗出，大脑被齿轮卡死，霎时一片空白。双腿像是被灌了沉重的铅块，他无力地跪下，颤颤巍巍地仰看着卡洛斯。

　　半响，他轻笑一声，嗓音如淬了毒的冰。他缓步向前，轻靠在贝伦斯旁，他微微低下头，视线坠落在贝伦斯脸上。

　　“需要我帮你永远闭上嘴吗？”

　　他又恢复到平时温柔的样子，唇角绽出笑意，笑咪咪地朝贝伦斯笑。

　　贝伦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