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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Chapter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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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刺骨寒意从脊椎迅速窜至颅顶,芙莉僵在原地,头皮发麻。微风拂过长廊一侧的鸢尾花丛,香气很淡,她却几乎无法呼吸。
竟然是塞勒斯做的。
芙莉口舌发干,指尖一片冰凉。他为什么要杀凯伊?又是什么时候动的手?她竟对此完全一无所知。
无形的失控感如同潮水,将她彻底淹没。
眼前的塞勒斯再次敏锐察觉到芙莉的变化,他停下用脸蹭她手心的动作,神色是掩饰不住的担忧,开口问道:“芙莉,怎么了?”
芙莉闭了闭眼,声音发哑:“你刚刚说......是你杀了凯伊?”
“是啊。”塞勒斯握着她的手,仰着头看她,满不在乎道,“谁让她连杯热茶都不给你倒的。”
“所以你就杀了她。”
“嗯。”
真的是他。
他怎么能干出这种事?
凯伊再怎么样,罪不至死。他怎么能杀人......背着她杀人。
恍惚惊异的同时,她感到一阵近乎荒谬的合理——她为什么要对此感到震惊呢,他本来就是邪神。
他并不是人。
只是,他在她面前过于乖顺,让她忘记了这件事。
芙莉强忍着心中冰凉的悚然,强迫自己重新审视起眼前之人。依旧是精致漂亮的熟悉面孔,神色依旧炽热,写满对她的迷恋。
他杀死凯伊的理由是如此简单,甚至对此......毫不在意。
芙莉曾在内心替他解释,或许凯伊无意中得罪了他,或许凯伊背后说她象征厄运被塞勒斯发现了。
结果都不是。
他的理由只是......一杯热茶。
芙莉只觉大脑一片混乱。
除去刚开始的窥视、威胁外,邪神再未令她感到任何不安和惶恐。她不得不承认——塞勒斯忠诚、直率,毫不掩饰对她的在意和迷恋,在某种程度上极大地满足了芙莉微妙的虚荣心。
是她的错。
是她沉溺在这从未经历过的温情和偏爱中。逐渐忘记,自己无意中召唤出的塞勒斯是多么恐怖又强大的存在。
她真是昏头了。
而愈发令芙莉感到悲哀和绝望的是,相比于塞勒斯随意剥夺他人生命,毫无道德的行为,她更在乎的竟然是——作为邪神的主人,她真的能掌控他吗?
她在乎的是他......背着她杀人。
尽管塞勒斯并没有隐瞒她的意思,但如果不是她的情绪过于外露,或许他永远不会主动告诉她,凯伊是他杀的。
她为自以为能完全掌控塞勒斯而感到轻微的难堪和失落。
但她为什么要失落?
塞勒斯分明一直都很乖,他从未违背过她,也从未对她的命令产生过不满。
他......做得很好。
她不应该因为这个对他产生情绪。
可情绪是无法控制的。
芙莉冷淡地抽回自己的手,起身,不再看他:“好了,我们回去吧。”
她骤然冷却的态度令塞勒斯感到不安,他从身后抱住了芙莉,赌气道:“我不要回去。”
邪神的动作强势至极,完全不容芙莉拒绝。
瞬间,独属他的净洌气息将她紧紧包围,有些凉,却格外好闻。塞勒斯埋首在芙莉侧颈蹭了蹭,委屈道:“芙莉,到底怎么啦?你就是在不高兴。”
在外咬人的小狗把尾巴夹了起来。
芙莉莫名心安了几分——在她面前的塞勒斯依旧是条小狗。她心脏一酸:“乖,等回去再说。”
塞勒斯闷闷嗯了一声,依旧呼吸急促,不肯松手。
这处长廊虽然处于庭院角落,却也随时可能会有人过来。况且,现在出了这样的事......芙莉脸色苍白,她愈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塞勒斯的存在。
她不想被审判或是流放。
虽然有塞勒斯在,不管怎样她都能安然无恙,过的很好。
胡思乱想间,芙莉忍不住有些痛恨自己的乐观。她转身伏在塞勒斯怀里,摸了摸他的脸,轻声叹气:“好啦——我们先回去,等会儿有人来了。”
邪神垂眼盯着她,僵持片刻后,指使道:“那你亲我一下。”
芙莉实在不想再和他争执。她垫脚,仰头迅速亲了一下塞勒斯,麻木地催促道:“行了,快走。”
塞勒斯终于肯乖巧地消失在空气中。
回到起居室后,邪神立刻同往常般抱了上来,想要亲她,芙莉则完全没有心情。
塞勒斯的脑子终于反应过来:“你在因为凯伊的死不高兴吗?”
是,也不是。
芙莉没有回答。
她将塞勒斯轻轻推开:“你是什么时候......杀的凯伊?”
塞勒斯紧盯着她:“忘了,好几天了。”
停顿一瞬后,他补充道:“芙莉,她对你不好。”
芙莉叹了口气。
她拒绝了邪神的亲近,也拒绝了他替她准备午餐的请求,选择了侍女从厨房送来的餐食。
拒绝午餐并不是赌气。
而是她切切实实地开始害怕旁人察觉到塞勒斯的存在。
或许是已经被塞勒斯养挑剔了,这些在过去的她看来极其华丽的菜色,竟有些索然无味。
午后,有专人为芙莉送来了过几天成年礼的礼服,首饰。端庄华丽的金白色天鹅绒宫装,缀满珍珠和细小的宝石,外侧织锦上是繁复的火焰太阳纹章。
华贵,美丽。
可惜并不彻底属于她——这件礼服属于莱斯特家族。
芙莉对着镜子随意转了一圈,并不为此感到失落,她原本也不期待这场成年礼,她现在更为紧张在意的是塞勒斯。
当天,有人死于黑魔法的事如野火般迅速引燃,传遍了王宫。
整个王宫气氛紧张压抑,一波又一波的宫廷魔法使和术士被秘密带进死亡室,前往分辨凯伊身上黑魔法的来源。
艾斯黛拉在知道此事的第一时间便亲自来到了芙莉的起居室。
这是芙莉预料中的事。
她的叩门声轻缓却不容忽视。芙莉的心脏止不住地狂跳,她无法解释自己满屋的金币和华美珠宝,也无法准确地答出任何有关凯伊嬷嬷的问题。
她难道要说实话——是的,我无意召唤出了邪神,邪神自作主张把凯伊杀了。
没人会信。
某种程度上,她已经和塞勒斯牢牢绑在了一起。
塞勒斯杀了凯伊。
没人能审判塞勒斯,人们只会审判她芙莉莱斯特。
芙莉神色如常地和艾斯黛拉说着话,手心渗出一丝黏糊糊的冰凉汗意。
自己真的能瞒过艾斯黛拉吗?
她是天生的领导者,对事物的洞察和敏锐程度简直难以想象。
好在艾斯黛拉并没有进入芙莉卧室的打算,也并未多提凯伊的事。她温声安抚着芙莉,只说会让人给她换一个新嬷嬷。
没过一会儿,艾斯黛拉低头看了看怀表,伸手拥抱她:“好了,我该走了。这个点罗德尼该在书房等我了。”
芙莉微微松了口气。
艾斯黛拉拍了拍她的后背,将她松开,唇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她轻声道:“芙莉——无论遇到什么事,你都可以试着相信我。”
芙莉呼吸一滞。
还未来得及再说些什么,艾斯黛拉便带着她的侍卫迅速离开了。
照顾她饮食起居的新嬷嬷名叫玛佩尔。她负责至极,看向芙莉的神色带着止不住的怜爱。
因为芙莉一整天的反常和冷淡,塞勒斯一直处在无声的焦躁中。
芙莉也不喜欢这种感觉——她讨厌失控的事态,讨厌塞勒斯的自作主张,她更讨厌塞勒斯会......不听她的话。
她无法控制自己阴暗隐晦的想法。
她竟莫名觉得,在这段关系中,自己才像是离不开对方的那个。她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并不比塞勒斯少。
这让她感到痛苦。
芙莉自暴自弃般冷落、忽视着塞勒斯,并从他的反应中得到隐秘的安全感。
她很想将他视作一个......没有感情的玩具,随意指责,摆弄,命令他听她的话。但她不能。
邪神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在发现芙莉真的不打算搭理他之后,他依旧冷着脸,焦躁地陪着芙莉沐浴,睡觉。
不得不说,塞勒斯的态度让芙莉感到非常满意。好像不管她怎么对他,他都是她最乖最听话的小狗。
当晚,芙莉罕见地有些失眠。
艾斯黛拉那双和她极为相似的淡金色眼眸,还有唇角的笑意总是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是否发现什么了?芙莉感到隐秘的......不安,但艾斯黛拉态度如常,又好似并未发现丝毫异象或端倪。
她的预感并没有错。
在从芙莉的起居室离开后,艾斯黛拉径直去了书房。她的面孔骤然变得凝重,而等在书房的并不是罗德尼,而是一名捧着水晶球,身材细瘦高挑的黑袍女子。
幸运的是这件事发生成年礼之前。
发生在艾沃尔的外交航船抵达这个国度之前。
为了不引起惶恐,几天后,宫廷魔法使和术士对外统一口径——凯伊在小教堂时不小心了使用了某种魔法道具的半成品,最终遭到反噬。
王宫众人松了一口气。
芙莉也松了一口气。
此时的她已经和塞勒斯冷战了好几天,单方面的冷战。
芙莉试图像过去教导他其他常识般教导他——他没有任何权利剥夺任何人的生命,这种行为不符合人类社会的道德准则。
做出这种事的他,道德低下。
停顿一瞬后,芙莉冷漠地补充,除非是得到她的允许和命令。
这句话才是她的目的。
然而塞勒斯完全听不进去。
他只知道芙莉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卑贱人类对他态度冷淡——皱眉,发火,露出厌烦的表情,甚至......还不许他上床。
他满心充斥着委屈,愤怒。
完全无法忍受芙莉这样对他。
因为芙莉,他的心脏灌满冰冷的风,大脑却处于诡异的涨热——他无时无刻不想和芙莉亲吻,交-缠。他想看她主动向他伸出双臂,看她的表情因他而变化。
懵懵懂懂诞生于混沌的邪神游离于一切之外。
他拥有的一切都是芙莉给他的。
芙莉让他学会思考,拥有情绪。这具躯体的反应,呼吸,愤怒,好奇,近乎疯狂的在意......所有的一切都来源于芙莉。
还有此刻时不时传来细噬绞痛的心脏。
仅是芙莉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都令他难以忍受。更别提芙莉连他做的饭都不吃,甚至根本不搭理他,只是自顾自地阅读,散步。
就好像......她将他从自己的生活踢了出去。
睡前,芙莉默认了塞勒斯陪她沐浴的请求,却在他想抱她出浴池时,毫不犹豫地选择推开他。
她自顾自地随意擦了擦头发,换上睡衣。
邪神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他神色冷漠,带着点怒意,俊美精致的面孔仿佛结着一层薄冰。他盯着芙莉,恨恨地冷声质问:“芙莉,你一直在拒绝我。”
芙莉没理他,自顾自地爬上床,打算睡觉。
在发现自己跟塞勒斯说不通后,她就彻底放弃和他沟通。塞勒斯始终无法理解她为什么不高兴,也无法理解她隐秘的不安,他关注的点始终都是——芙莉因为别人这样对他。
盛怒之下,她懒得搭理塞勒斯。
看着邪神那张因强忍委屈,愤怒而微微扭曲,却小心翼翼观察她神色的脸,芙莉的心中迸发出惊人的快意和满足。
这种快意过于剧烈,过于残忍。
让她愉悦的同时又忍不住感到微微的歉疚。
他因她而情绪失控,因她的态度而焦躁难安。这让芙莉产生诡异的安全感——就像塞勒斯仍在她的掌控范围之内。
芙莉看着冷脸质问她的塞勒斯,将自己缩进蓬松的软被,淡淡道:“这是惩罚。”
他咬了咬牙:“你现在是为了别人在惩罚我?”
“......随你怎么想,”她微微阖着眼,困倦至极,“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我讨厌的是你自以为是,擅作主张。”
塞勒斯:“你讨厌我?”
芙莉:“......”
明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她到底还跟他废话什么啊。芙莉绝望地想,他简直比狗还听不懂人话,比狗还倔。
“笨死了。”
她懒得理他,彻底转过身。
而塞勒斯却再也忍不住,他欺身向前,不管不顾地扶着芙莉的后颈,强迫她和自己对视,焦躁地吻了上去。
唇齿相触,他的吻近乎是啃咬。
他想,他会因为痛苦而死掉,会因芙莉的态度而痛苦到彻底消散,陷入沉睡——如果芙莉的“惩罚”一直继续下去的话。
塞勒斯的神情因激烈的情绪有些扭曲,艳丽精致的面容交织着怒意和难以自抑的欲色,显得格外动人。
他近乎疯狂地扣住芙莉,和她抵死亲吻。他贪婪,毫无章法地搅-弄,吮吸着她的舌,似乎只有这种粗鲁,近乎掠夺的亲密才能缓解他内心可怖的不安。
芙莉吃痛,渗出一丝泪意,抬手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巴掌。她丝毫没有收力,打得手都痛了。
塞勒斯却毫无反应,躲也不躲。
他呼吸有些不稳,耳根、眼圈都染着一丝薄红。像是看穿了她,塞勒斯立刻伸手替她揉了揉手心,又啄了下芙莉的唇角,就仿佛刚刚被打的那个人不是他。
“你打我,骂我都可以。”
他凑上前,又拉起芙莉的手心吻了吻。
“芙莉......”呼吸交错,令人窒息的静默中,那双狭长的暗红色眼眸写满濒临崩溃的绝望,“不要讨厌我,不要不理我。”
芙莉的唇舌隐隐发痛。
舌尖始终还残留着那可怖的吞咽,被吮吸感。
一巴掌远远不足以发泄她因塞勒斯的行为而产生的怒意和后怕。她甚至充满恶意地想,反正塞勒斯是她的所有物——无论怎么对待他,怎么在他身上发泄情绪......都可以。
不会有任何人指责她。
不会有任何人知道,她很安全。
然而芙莉却无法不被他的反应取悦——他做的,说的,无一不令她感到满意,感到......安全。
塞勒斯的痛苦因她而来。
她的一举一动,她的态度,都牢牢牵引着他。
塞勒斯神色破碎,浑身散发着焦躁和不安,死死盯着她,像一条......即将被弃养的小狗。
芙莉心软了。
她隐隐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
甚至罕见地陷入反思——她原本就没打算用人类的行为准则,道德底线去要求塞勒斯,无论如何,他的出发点是为了她,她绝不会站在制高点批判,指责塞勒斯。
在她心里,凯伊远远比不上塞勒斯。
她只是愤怒他自以为是,自作主张,只是惶恐于......自己掌控不了他。
“以后不许再擅作主张了。”芙莉伸出手指按了按塞勒斯的唇。
眼前之人正垂眼俯视着她,恍惚间,她却觉得他正跪在自己的眼前,向她祈求一切。他眼圈泛红,呼吸凌乱的脆弱模样令她挪不开眼。
心跳撞得芙莉胸腔发痛。
下一秒,她听见自己冰冷的声音毫不受控地响起。
“塞勒斯,你的世界就该围着我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