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男的新衣》土豆殿下

3、爱好突变

　　隔壁新搬来了一户人家，一男一女外加一个与我同龄的男孩子。
　　从父母的只言片语中，我得知那男的叫宋普，是父亲提拔的下属，他每次与我说话都会蹲下身，女子是一个家庭主妇，经常做各种小吃送我，我很喜欢他们。
　　至于那个与我同龄的男孩子，名叫宋宇，我不喜欢他，莫名其妙觉得他是来者不善、居心不良。
　　他经常帮我父亲跑腿买东西，遇上母亲下班，会殷勤地接过手提包道一句“阿姨辛苦了”。
　　他与我同校不同班，据说被评为年级草，是女同学们经常讨论的对象。
　　他是成绩榜上的名人，我在班里排前十，但上不了年级成绩榜。
　　他表示可以辅导我作业。
　　“我有补习老师。”
　　父亲说：“从小上补习班还考不过宋宇，人家可从来不上补习班。”
　　我不服气地嘟着嘴。
　　直到某一天，宋宇在饭桌上转着圈儿地端茶倒水，父亲酒后随口说起有宋宇在眼前穿梭，仿佛自家多了一个儿子，同桌人纷纷起哄，结果就是父亲酒宴后回家宣布：他已经收宋宇做了干儿子。
　　母亲很不高兴，但据说酒宴上已经那么多人见证了，不认也得认。
　　父亲醉醺醺地说：“家里还是要有儿子啊。”
　　不知道为什么，我身平第一次隐隐感觉到我的中心地位发生了动摇。
　　或许是因为自有记忆以来，偶然听到父亲调侃舅舅生意做的大却只有两个女儿，没有儿子继承家业等于替外人打工，偶然听到父亲酒醉后抱怨母亲早年生病流产了第一个儿子，导致万家没有了正支正源的儿子。
　　疑惑的种子一旦埋下，就会无穷无限地、反反复复地拿出各种事例来作证，证明我是真正的、万家最受喜爱的中心。
　　矛盾的爆发源于一只闪闪发光可遥控的玩具飞机。
　　父亲去香港公干，半夜回家拿出了礼物，父母争执的声音将我从睡梦中惊醒。
　　“这么好的玩具凭什么给你那干儿子？”
　　“孩子优秀啊，咱们现在好好培养感情，将来可以靠他做顶梁柱。”
　　“胜男是你亲生的，不比干儿子靠得住。”
　　“毕竟是女孩子，迟早嫁出去，儿子才能做顶梁柱。”
　　“你要是敢送给你那干儿子，我现在就砸了它。”
　　我从卧室出来，看到母亲高举着一架正在闪闪发光的玩具飞机。
　　我不喜欢宋宇，已经抢走了父亲的注意力，现在还要强玩具，我和母亲的想法一致，不论我是否喜欢，不论是不是男孩子的玩具，我即使砸了，也不允许它被人拿走。
　　“这是男孩子的玩具，”父亲看向我：“你也不问问胜男喜不喜欢？”
　　母亲转过头看向我，把玩具飞机递到我面前，强忍着怒气的声音问：“这是你爸从香港带回来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玩具飞机的红蓝灯光下，我仿佛看到母亲的脸发生了扭曲。
　　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他们的争吵，不知道玩具飞机原本是要给宋宇，我假装惊喜：“哇！一闪一闪的好漂亮！”
　　母亲把遥控器递给我，语气转为温柔：“这个是可遥控的，这里是控制前后左右方向，这个键是亮灯，这个键是音乐。”
　　我按照她教的操作起来，玩具飞机向左转，又向右转，灯光一闪一闪。
　　我装作很喜欢的样子挤出笑：“哇，好好玩！谢谢爸爸！”
　　没有错过父亲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不知道他是不是惊讶于我会喜欢男孩子玩的飞机，毕竟我房间里堆的全是毛绒小动物玩偶，他蹲下身：“你喜欢就留着玩吧。”
　　我假装饶有兴味地操控着飞机倒着转圈。
　　母亲说：“看，谁说女孩子不能玩男孩子的玩具，不是玩得很高兴嘛。”
　　第二天，宋宇笑嘻嘻接过父亲手里溜溜球的时候，我特意操控飞机围着他转圈，特意开大了飞机的音乐。看在他父亲夸我遥控得好的份儿上，仁慈地没有告诉他溜溜球只是飞机的赠品。
　　我好像保卫住了什么，又好像失去了什么。
　　——
　　我把宋宇当做头号敌人，他帮长辈跑腿干活，我就学着电视里的操作帮长辈捏肩捶腰，他在学校里受女生欢迎，我凭借着帮女生教训捣蛋男生的武力值同样受女生欢迎，唯独成绩榜，母亲把电子琴班、舞蹈班一类的兴趣班都换成了补习课，我还是比不上他。
　　母亲说坚持就是胜利，只要功夫下的深，迟早胜过他。
　　某个午后，班主任让我站起来，我环顾被我教训过的男生们，莫非是谁告状说我坏话？
　　“恭喜胜男同学，这次参加作文比赛拿到了第一名，大家鼓掌！”
　　事先声明，我写的可不是《我的市长（区长、村长）父亲》，是语文课本里的题目。
　　方菲边鼓掌边说：“真羡慕你这种好学生，我三个小时都写不出三百个字，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实话实说：“就是想到什么写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在大多数同学痛苦挤牙膏的时候，我总是轻松的写出文字，并且能从中享受到畅快的情绪。
　　方菲又说：“我课间被老师叫去办公室骂成绩，听到宋宇被语文老师骂他作文写得像屎。”
　　我更爽了。
　　期末，我凭借着作文加分挤进了成绩榜，父亲看着校园墙上的范文栏，里面半数都是我的名字，喜形于色：“文章写得好，这是遗传了我呀！”
　　母亲认同：“真是天赋，数学上那么多补习可就是不好，作文没教过她，反而轻轻松松拿奖，看来以后要扬长避短。”
　　父亲问我想要什么礼物，我想起家中客厅里的玩具越野车，那是宋宇参加奥数拿奖，父亲打算在他生日时送出的礼物。
　　“我要越野车。”我笑眯眯地看向宋宇，嘴角不怀好意地歪了歪。
　　父亲有些为难：“可那是奖励小宇拿奥数的礼物。”
　　母亲指着范文栏：“这还不够吗？随便给他个什么不就行了，你干儿子这么懂事不会计较的。”
　　此后，宋宇在小区踢球时，我就会开着玩具越野车满小区转悠。
　　宋普夸奖说：“想不到女孩子也可以操控好方向盘。”
　　父亲得意的说：“别看是女孩子，尽喜欢男孩子的玩具，性格也跟男孩子似得，像我。”
　　——
　　我把玩具飞机、汽车变形金刚、小赛车分享给同小区的孩子。这些玩具在当年属于夺目的标杆，小伙伴们十分羡慕。
　　“你爸对你真好！”
　　偶尔也有聪明孩子问：“你爸为什么给你买男孩子的玩具？”
　　我心虚却大声地说：“玩具分什么男女，我喜欢，他就给我买啦！”
　　我不需要喜欢，我只需要拥有，它们是战利品，是我用无数补习课的夜晚和遗传父亲的天赋赢回来的父亲注意力的风向标。
　　至于我偷偷用稿费买芭比娃娃，二十年后还寄存在方菲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