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男的新衣》土豆殿下

11、被撕碎的梦

　　高中同学聚会上，我享受着同学们的夸赞。
　　工作是我8年如高三熬出来的，爱情是我真诚对待老太太换来的，现在享受夸赞是应当的。
　　不一会儿，一个短发女子挽着老外进来：“抱歉抱歉，刚回国不认路，这些年家乡变化太大了。”
　　几个人围上去和她攀谈起来。
　　同桌的A与我咬耳朵：“你知道J现在在做什么吗？”
　　我摇头。
　　“她在漂亮国做了编剧，据说最近拍的一部电影还拿了什么奖呢。”
　　我心头蓦地打响一声霹雳。
　　A说：“在学校那会儿她就喜欢写小说嘛，家人就送她去美国念了这个专业。”
　　我觉得有根铁杵直插进了自己的头顶：“她当时成绩在全校都是拔尖的，我以为她家人会让她念名校、念热门专业。”
　　“所以说她父母开明啊，当时国内没有专门的编剧专业，就送她去美国学这个专业。”A回忆往昔：“想当年，学校的范文栏里一半是她一半是你，难怪那时候老师说会写文章的人都是优秀人才啊，真羡慕你们这种成绩好的学生啊！”
　　我看向J，她笑盈盈向我打个招呼。
　　我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撕碎了。
　　她成为了她想成为的人，而我，看似爱情事业双丰收，其实已经不是年少时梦想要成为的自己。
　　如果我的志愿表没有被撕碎，如果我和J学习的是同类专业，我会像她现在一样笑容里充满自信和热情吗？
　　我不甘心，但不得不用实用主义说服自己。
　　J是白富美，做编剧是否成功都可以风风光光的白富美，而我的家庭没有她那样的实力，所以要从实际出发，必须脚踏实地，所以我当年的妥协是正确的，是为自己好，是为家人们好。
　　——
　　某一天，和佳佳约了高中时期互助学习小组成员下午茶。
　　和佳佳卖关子道：“你们猜，前几天我在这个商场遇到谁了？”
　　杨峰问：“哪个明星吗？”
　　“不是。”和佳佳朝我眨眼睛。
　　我心想，该不会是销声匿迹的宋宇？
　　穆然提高音调：“宋宇？”
　　所有人的视线都射在了我身上，再听到这个名字，我还是不免尴尬。
　　“不是啦。”和佳佳公布答案：“是余朵。”
　　我以为，凭借余朵当年的成绩，现在作为消费者出现在本市高端的精英商场不足为奇。
　　“她竟然在这里做服装售货员。”
　　我：“怎么可能？”
　　穆然：“她是——品牌经理微服私访？”
　　杨峰：“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
　　和佳佳对于我们的诧异表情十分满意：“我那天正在逛街，偶然听到有人喊这个名字，然后就看到她在店里服务一个女顾客，我都没敢上前，躲在墙边看了好一会儿，确实是在那里卖衣服。”
　　和佳佳晃了晃手机：“我想起咱们班有个同学当年跟余朵是住一个小区的，就打听了一下。”她停顿几秒，吊足了我们的胃口才说：“原来她高考后家里出事了，据说是家里没钱供养两个孩子，他妈就让她休学打工供养弟弟。”
　　我奇怪：“咱们大学那会儿助学金、助学贷款已经很普及了，以她的成绩不可能申请不到吧？”
　　穆然问：“以前从来没听说她还有个弟弟呀？”
　　杨峰道：“要么是超生藏农村，要么是二胎政策开放的时候，这样算那孩子当时可就只有一两岁了。”
　　和佳佳解答：“是二胎，她爸进去了，妈又不管，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带着一两岁的弟弟，怎么上大学？”
　　杨峰一语道破：“难怪你今天约我们来这里。”
　　和佳佳伸出食指朝上：“就在楼上。”
　　我们几个跟着和佳佳上楼，躲在墙后观察，此时，余朵正在给客人讲解衣服。
　　我亲眼看着她眼睛里曾经的桀骜不驯如今化作谦卑拘谨。
　　和佳佳用胳膊推了推我，脸上有点暗爽的样子：“怎么样，你有没有大仇得报的感觉？”
　　“我是俗人，乍一听是有点暗爽，但现在替她惋惜。”我照实说了。
　　和佳佳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我以前是讨厌她，但同为女性，她确实不应该遇到这种不公平的对待。”
　　沉默片刻，穆然问：“要不要去跟她打个招呼？”
　　“还是别去打扰她了，我想她不会愿意看到我们。”我朝向和佳佳：“还有你，别跟其他同学说了。”
　　她吐吐舌头：“已经说了几个了。”
　　“那就到此为止，记得提醒你告诉的那几个，不要外传了。”
　　“好吧。”
　　——
　　初入职场时，带教的老大夫语重心长地教导我，医生不能太过共情病人，你的善良有可能会变成刺向你的利剑。
　　我当时不明白，只觉得病人有需要，我能帮就应当尽量帮，孟威的奶奶不就是这样被我搞定的吗？
　　直到某一天，我违反了规定，帮助了一个经济状况不佳的患者，我想，普通人对于规定没那么清晰，我想，她是实实在在的受益者，就算知道也不会举报我。
　　所以，当我被叫到纪委办公室见到她，见到我给她的药材时，眼睛差点瞪出来弹她脸上。
　　“以怨报德”，我以为这四个字只是成语，只是典故，现在才知道，时代滚滚向前，但人性，准确说是部分人的人性是不变的，因此，典故和成语才会流传下来警示后人。
　　可惜当我明白过来时，代价已经太过惨烈。
　　我工作不保，家里鸡飞狗跳到处求人，方菲嚷嚷着让父母帮忙。最后医院给了一份体面：自行离职，不记入档案。
　　——
　　起初，父母和颜悦色说：“慢慢来，挑一个更心仪的医院。”
　　起初，孟威说：“大不了我养你！”
　　起初，我以为凭借曾经的优秀成绩不会缺少好机会，直到屡屡碰壁，友好的同事们私下提醒我，这个圈子里消息已经传开了。
　　我以为重新就业可以让生活渐渐好转，没想到“不愉快号”开关再次启动。
　　我开始被父母无缘无故找茬，打扫的规矩是1234，我按照1234做却被斥责为什么不是1423，吃饭的规矩是abcd，我按照abcd做却被斥责为什么不是dcab，诸如此类。
　　我生气了会去找方菲诉苦，我们单纯的以为是无缘无故的找茬，当时的见识还不足以让我们明白，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找茬，他或是想让你不快，或是在刺探你的深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