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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你不要怕 ...

  •   “郁安淮”踉踉跄跄被推至陈韫母女面前,行止间毫无郁安淮那副矫揉造作的世家公子的气度,反而狼狈不知所措。他呆愣愣站了一会儿,终是俯身朝陈韫母女伸出手,意欲将她们搀扶起来。

      这便更不可能是郁安淮了,白落烟心下笃定道。

      她所认识的郁安淮,自负傲慢,玩世不恭,谈笑间轻易断人生死。初见那一日,只一番小小试探,便断定她是剑修卫让的同伙,那时候她连申辩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迫作为活祭直面死亡。若非白落烟神剑本体被他认出,那她早已一抔黄土掩了脸。

      而这一切,不过仅仅起于一个没有依据的怀疑,和一个小小的玩笑罢了。

      郁安淮其人,无论落于何种境地,是断然不肯居于下风,更不可能随意听人摆布。

      话是这么说……白落烟下意识摩挲着藏在袖中的符咒,不合时宜地想起那小狐狸示弱的模样来。

      她明白,威胁是真,但那清俊少年的讨好与爱重不过是镜花水月,她若信了,终有一日会直面藏在深处的獠牙,万劫不复。

      白落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这是她第一次出来办事,谨慎为上,断然不可出差错。

      而那厢,陈韫母女战战兢兢,不敢受大祭司的恩惠,三人连连推让,一时间都陷入僵局。

      这僵局似乎给了“郁安淮”时间。他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换上一副沉静严肃的面孔,显得越发胸有成竹。

      “郁安淮”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道:“小枝,借一步说话。”

      “大祭司可是带来了什么有用的情报吗?”白落烟见招拆招道,“这里都是自己人,无需避开谁。”

      “郁安淮”像是预料到了一样,微微一笑,款款道来:“此处是阴煞之气聚集之处,故此,高家小孙女的魂魄盘桓不去。这阴煞之气极为厉害,可遮生人眼,迷人心智。先前便有一修士不察,竟不知自己枕边人是煞气冒充的,与阴煞之物同塌而眠数日,最后三魂七魄都丢了。”

      睁眼胡说八道!哪有怪力乱神的东西,这纯属是“郁安淮”现编出来吓唬人的!白落烟心神一凝,这是什么招数?“郁安淮”竟然自己揭穿了自己的疑点,难道是猜出自己暴露了?

      “古神殿使者都如此狼狈,连我都没有避开你那一巴掌。可唯独你,一路完好无损,实在是耐人寻味。”那假“郁安淮”的目光骤然染上寒意,向前踏上一步,“小枝,你真的是白落烟吗?”

      “什么……”陆蒲霜捂住嘴,吓得小脸发白,目光惊疑不定地在二人之间逡巡,显然是信了十之八九。

      好一个反咬一口!这招不可谓不歹毒。“郁安淮”取信于她不成,居然妄图离间三人,想让陆蒲霜和陈韫除掉白落烟。

      白落烟遇到变数并不慌乱,她拿出包好的黄符摇一摇,道:“我还当是什么大事。还不是亏了你给的符咒多加护持呀。”

      她有意气一气宋红娇,仰脸故作天真笑道,“喏,你瞧,这么珍贵的东西,我可是贴——身——带着呢!”

      白落烟佯装撒娇,四两拨千斤:“真是的,大祭司法力无边,除去那一巴掌,不是也一路毫发无损吗?得大祭司庇护,我本就该安然无恙才对嘛。”

      说完,她一瞬不瞬地盯着“郁安淮”,支好了陷阱,就等着鸟雀落入网中。

      其实白落烟早就在路上向陈韫探听过此符用处。为了公允,郁安淮给的符咒只是召唤他本人的法咒,遇血即燃,大祭司几息之间就会在火焰中出现。

      这也是她白落烟敢戏耍挑衅假“郁安淮”的底气所在。

      最关键的是,这些陈韫也知晓,若是“郁安淮”被她适才那番撒娇给骗到了,那机警如陈韫也会知道“郁安淮”并非真正的大祭司。

      “……原来如此,我倒是忘了。”那“郁安淮”脸色又难看了几分,险些露出破绽,他赶紧打了个哈哈,不再敢轻举妄动。

      “大祭司日理万机,贵人多忘事也是寻常。”一直沉默的陈韫开口打圆场道:“既然二位冰释前嫌,那我们便再无需相互攻讦。”

      她望向白落烟,温声道:“只是男女有别到底不便,还劳烦神剑大人照料我母女二人。”

      白落烟听她如此说,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明白大局已定。她原本还苦恼如何在“郁安淮”眼皮底下来和陈韫说明真相,没想“郁安淮”机关算尽反而作茧自缚,让她得来全不费工夫。

      “好说。”白落烟就势走到陈韫身边坐下,招呼“郁安淮”道:“既然你也没什么破局之法,那你且听我使唤吧。”

      “郁安淮”木着脸不说话。

      “去把前厅收拾了。”白落烟指使他,扬手一指废墟所在:“总不能指望我们三个弱女子动手吧。”

      “郁安淮”看上去一百个不愿意,奈何假货终究不是本尊,没有那般巧舌如簧,只能干巴巴挤出一句:“为何?”

      白落烟嘿嘿一笑,卖个关子,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你听过‘憋宝”这一说吗?”

      这二字一出,三人皆是满头雾水看向白落烟。

      这是民间广为流传的传说,世家子弟们显然没听过,于是白落烟简短地给她们解释了一遭。

      金银玉石天材地宝,历经岁月多少有些灵气所在,若是埋于地下,便能在宝物所在之地看到些异象。

      或是耄耋老者,或是妙龄美人,或是总角孩童。它们会在夜晚出没,日出消失,而他们消失之处,往往便是宝物埋藏之地。

      陆蒲霜恍然大悟:“还是神剑妹妹见多识广!我就说嘛,这样喜庆的小娃娃,怎么可能是高家怨灵?!”

      “不错。”白落烟点点头,“吹灯之时,这娃娃看似是吹气,实则反而将灯烛烟气吸入她的口中。她的腿不见血肉,也正是因了烟气所化之故。”

      陈韫一点就透,接道:“是了,若那小娃娃在吞噬火与烟……这正合了狻猊的特性。狻猊吞烟,故多被选做香炉图样。这孩子多半是那火狻猊金香炉的器灵。”

      她顿了顿,疑惑道:“可是,这又与我们的遭遇有何干系?”

      “郁安淮”也不笨,跟着恍然大悟道:“凡人修士自有气运阳火在身,若是被狻猊吞噬掉几分,那自然轻则万事不顺,重则怪事连连!”

      至于古神殿的二位所遇的咒法失灵,说难解释也确实难解释,但一言以蔽之,就是倒霉二字。

      这一切皆因气运被夺之故,而不是“郁安淮”说的什么怨灵诅咒。

      三人一时间通透不已,纷纷追问白落烟是如何发现此中关窍的。

      白落烟讳莫如深,此中原因哪里是可以放在台面上讲的?

      为何白落烟敢明断这一点?因为她白落烟,从来就没有“运气”这种东西!

      换句话说,人人都有灵力就她没有,她可是万里挑一的倒霉!

      若怨灵作祟,白落烟第一个就该遭殃了。但若只是区区吞噬气运的火狻猊在捉弄人,那可根本奈何不了她。

      反而是白落烟恨不得即刻抓到火狻猊,把所有霉气都送上去,让它一口气吞走才好,也省得日日倒霉!

      白落烟岔开话题,懒懒一指前厅:“这前厅只吃得蛇王一击便如摧枯拉朽一般,底下必有地道,想必可以从这里入手。”

      …………

      火狻猊固然能吞噬气运,但终究难以阻止人挖地洞。白落烟三人悠然在一旁监工,看“郁安淮”一个人做苦力,施咒清理废墟。他不时因为气运低迷受伤,落了个灰头土脸,连腰都扭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随着轰隆一声,终于让他挖穿了厚重泥土砖石,露出底下的地宫来。

      三人不再迟疑,搀扶着跳下地道,只一个转角,便见石室中央有一宝物静静冒着烟气。

      与其说它是香炉,不如说那是贵族女子袖中香球。它不过铃铛大小,却宝气扑面不容小觑。

      直白得像一个诱饵。

      “郁安淮”大喜,上前几步将它握进手里。然后那“郁安淮”的幻相溃散,现出了一个骄横明艳的女子。

      她一脸得意,道:“白落烟,你输了!我先拿到的,我才是大祭司的未婚妻!”

      白落烟无语至极,找香炉明明是她进入古神殿的敲门砖,何时被传成了争夺大祭司夫人之位的把戏?

      “宋红娇,果然是你!”陈韫冷声,她早有防备,将蛇王咒又捏在指尖,大有一副不让宋红娇走脱的架势。

      谁知宋红娇笑得更得意了。这一下抻到了她的伤腰,笑容一下扭曲起来,她嘲讽道:“这灯笼你们提了一路,滋味如何?你们大可试试看,有谁还能使得出半点灵力来?”

      这灯笼里有毒药!白落烟忙把它丢开。

      陈韫二人连忙施咒,果然什么也现不出来。来不及思索,四周凭空生出无数藤蔓,如绞索一般紧紧勒住三人的脖子!

      宋红娇走到白落烟身边,摸出她袖中的符咒查验:“哦?遇血即燃啊……”

      白落烟心道不好。果然,宋红娇眼神骤然狠厉,“那我就让你尝尝,被勒死的滋味。”

      白落烟喘不上气有口难言,但她并不怕,还有神剑做后手。等她失去意识,神剑自然会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可还没等她昏过去,一个少女的冷漠的声音在石室深处响起来。

      “宋红娇,善恶到头终有报。”

      石壁上暗门忽然打开,一只粗糙的满是伤口的手轻轻一招。

      “好烫!”宋红娇尖叫,香炉脱手,径直飘入那少女手中。

      少女的眼里一片死寂,声音仿佛自幽冥而来那般冷冽:“今日,你的气数就此尽了。”

      下一刻,陆蒲霜咳呛出来,舌上伤口崩裂,一口血正溅在宋红娇手中符上!

      紫色业火猝然在黑暗中燃起,化作郁安淮的身形。

      业火席卷而来,焚尽藤蔓,郁安淮扼住宋红娇的脖子,冷冷道:“你可知,行刺大祭司亲眷,是灭族之罪。”

      宋红娇怕得发抖,却强撑道:“表哥!我姑母可是郁家主母,她告诉我,前任郁家主早就为我们定过亲了。家主故去,可主母尚在,我才是你真正的家眷!”

      “呵,我为何未曾听闻过?既如此……”郁安淮勾起唇角,“那不如,你下去替我亲自问问他吧。”

      宋红娇脸色惨白:“大祭司饶命!”

      “自然不是现在。”紫焰翻涌,夺去了她的神志,郁安淮哂笑道,“我怎敢让小枝看见脏东西。”

      宋红娇软倒在地,无声地昏了过去。

      ……

      郁安淮眸中点点业火辉光尚未熄灭,他转向白落烟问话,言语间没有什么不悦:“你打宋红娇了?”

      “是又如何,你不会心疼了吧?心疼也没用,我可是不懂怜香惜玉。”白落烟总算是松口气,揶揄道。

      “你吃醋了。”郁安淮不以为忤,反而燃起几分鲜活的笑意。

      “那我呢,我的惩罚呢?”他话锋一转,面上闪过难以言喻的嫉妒与期待,似笑非笑问道。

      这并非是一句随意的玩笑话,而是打定主意要向她讨要,白落烟愕然,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郁安淮并不急,他抬起那只适才刚刚翻覆生灭的手,缓缓执起她僵硬的手,引着它覆上了他的脸颊。

      白落烟像是被那抹温热触感烫伤了,身子活生生打了个冷战,登时便要把手抽走。可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挣脱不开郁安淮的钳制。

      “不,我……”她想辩解,唇却被他以指封住。

      郁安淮笑意未退,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颈上勒痕,眸色晦暗难明:“我没有保护好你,你那么爱我……怎么能不生我的气呢?”

      “小枝,你骗我。”

      白落烟被他这样子震慑,瞳孔微缩,忍不住向后退去。

      她退一步,郁安淮便上前逼近一步,直到她的背重重抵在冰冷的石壁上才罢休。

      郁安淮俯下身,把她逼到了墙角,阴鸷带着三分疯,哑声道:“你答应做我的未婚妻不过只是权宜之计。其实,你心里根本一点都不在乎我,对吗?”

      她仿佛误入了猛兽的巢穴,本以为大限将至,猛兽却对她露出最脆弱的逆鳞,露出獠牙逼迫她触碰上去,实在是荒唐得过分了。

      白落烟进退维谷,只得闭眼挥落一掌。

      “啪——”

      然后,她听到一声轻笑,僵冷的指尖被他轻轻捧起来,贴在温热的唇上。炽热的气息纠缠而过,一如神堕那一日业火拂过残剑的余温。

      白落烟又是一颤,心底一阵恍惚。

      她竟然在这荒诞中触碰到了郁安淮藏在谎言与疯癫之下的东西,那些无处安放无法言说的脆弱。

      原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祭司,也会自责,会害怕,会患得患失。

      鬼使神差地,她没有如往常一般将手抽回,反而伸出另一只手,颤抖着抚上他的脸颊。

      业火猝然一暗,旋即燃得更加炽烈。

      “神剑战无不胜。”白落烟无畏撞进那片无人触及的火海,低声道:“你,不要害怕。”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你不要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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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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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