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痕》舒陌

37、转机

　　“别在那儿傻看着了。”老人的声音多了几分苍凉的意味，“她早就已经没有呼吸了。”
　　“师父不是自称神医吗？”南宫伊楚喃喃道，“为什么让她死？”
　　“我不配当这个神医。我的确救不了她。”老人长长叹息一声，“我说了，我会尽最大的努力。但如果她过了七天却还是醒不过来，我也就无能为力了。”
　　“果然不愧是师兄弟，一样的痴情种呢……”老人叹口气，背过身去，侧对着我。
　　南宫伊楚开始沉默，半晌，缓缓站起来，走到窗边，望向天空，好像能看见我一样：“我不相信你就这么走了。我们说好了的，我们一起去海的另一边，我们一起去找你的家，去找你的家人。可你呢，你为什么要逃走？”
　　“李陌然，你不守信用。”所有的思绪一瞬间全部飞回来，击中我全身，心狠狠地一震。我再次感觉到内心最柔软的那块角落重重一颤，原本凝滞住的气息蓦地一转，眼泪已经不知不觉中流了下来。
　　那边的老神医刚好扭头，看见我脸边的泪水，突然爆发出一阵狼哭鬼叫的声音，一副活见鬼的样子狂奔了出去。
　　“你师父只是个神医，不是神仙，怎么可能救得了我？”我睁开眼睛，坐起来，淡淡地看着南宫伊楚。南宫伊楚满脸震惊地转过身，看着我，嘴唇不停地颤动，一开一合，只是，发不出任何声音。
　　半晌，南宫伊楚突然冲过来，抓住我的肩膀一阵猛烈的摇晃。“李陌然，你居然敢装死吗？”南宫伊楚极度暴躁地抓着我的肩膀，“李陌然，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我抬头看着他，淡淡地微笑，说：“如果你的力气再大一点，我就会被你给晃死了。”
　　通常一个人在情绪极度激动时是分不清喜怒的，尤其是面部表情，都会是很狰狞的那一种。至于南宫伊楚现在的样子，他没有用手狠掐我的脖子，我就已经感觉到很庆幸了。
　　“李陌然，你真的是个笨蛋，居然就这样被抓走了。”看得出来，南宫伊楚的情绪极不稳定。我还是抬头看着他，只是微笑，淡淡地微笑。
　　南宫伊楚骂我：“你这头猪，你这个白痴，笨蛋，变态，你很想找打吗？”我忍了，包括那句骂我是猪的话。我还是继续微笑。
　　南宫伊楚也继续骂我：“连话都说不清楚，还要装死骗人，你是不是很久没有挨打，感觉很不舒服啊？”我只能继续好脾气地微笑，我怕我会爆发。
　　“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南宫伊楚的声音有点沙哑，“你失踪了，我满世界发了疯一样地找你。直到那天，我发现你居然被索罗门的人关了起来。可等我找到关押你的地方时，你已经被人带走了。”
　　“索罗门？原来是索罗门？”我一愣，怎么又是索罗门？这个赵彦歌好像跟我有仇一样，干嘛总是这样不肯放过我？
　　南宫伊楚狠狠瞪了我一眼，继续说：“如果不是你突然冒出来那句关于下雨打雷的话，如果不是那么惊世骇俗的话只有你说得出来，我根本找不到你。”我脸上淡淡的微笑终于开始逐渐向着我的招牌傻笑过渡。
　　“不许笑。”南宫伊楚突然抓住我使劲晃了一下，“警告你，从今往后，不准你突然消失，不准你受伤中毒，不准你装死吓人。不然的话，我要你下辈子都得犯到我手里，永世不得翻身。”
　　“好狠哦。”我笑着，眼睛却有点湿润。
　　“想你。”我伸手环住南宫伊楚的腰。南宫伊楚立马愣住，呆呆地站着，看着我慢慢地把脸倚在他身上。“你，你说什么？”南宫伊楚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我缓缓抬起头，看着南宫伊楚，南宫伊楚也正瞪大了眼睛，低头看着我。这个角度真的很好，南宫伊楚的脸低垂着，一种难言的美感把我的视线胀得满满的。
　　我放大音量，一字一顿，清清楚楚地说：“我，想，你。你想我了吗？”南宫伊楚再次完全愣住，呆呆地看了我半晌，突然俯下身，把我紧紧抱住。
　　我把脸贴在南宫伊楚宽阔的肩上，无声地笑。我就喜欢这样，我喜欢逗他，喜欢安慰他，喜欢去引诱他，甚至喜欢调戏他。我不知道我究竟爱不爱他，但至少，我得承认，我真的很喜欢他。这样，就足够了。
　　我们在碧辰山上住了下来。
　　这里的风景实在很好，是现代那些钢筋混凝土永远比不上的，更是那些所谓的自然保护区永远也仿照不出来的。是一种天然的未经雕饰的，一种最原始最古朴的美。
　　南宫伊楚的师父申辰原来也是个妙人，没有一点高人架子，甚至还有点小孩子脾气。我只用几顿好菜，就轻而易举地夺得了南宫伊楚觊觎了很久的那套剑谱。不过我不是个自私的人，所以我打算和南宫伊楚玩个双剑合壁，一起学那套剑谱。
　　接下来的日子，南宫伊楚倒好像成了外人。南宫伊楚不爱说话，申辰每天就总缠着我和他谈论武学。我哪里懂这么高深的东西，就干脆篡改各大名家的武侠小说，满世界胡侃。申辰倒也听得很有兴趣。
　　我也常给申辰和南宫伊楚讲些现代的东西，当然，都说成是海那一边。两个人却总是听得云里雾里，被我嘴里那些什么计算机，网络，信息，市场经济，商务，现代化建设之类的东西弄得头昏脑胀。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平静地滑了下去。冬雪来了又融了，转眼过了年，就到了初春。
　　今天天气真好。我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那几间小茅屋前面晒太阳。这几天我的心里很乱，是时候该下山去了。
　　江湖上风头最盛的四大世家公子，卫家的卫楚歌早已死在索罗门，韩家只剩下残疾的韩靖禹。而如今，南宫伊楚又突然无故消失好几个月，不知江湖之中又会是什么样的反响。还有云谦之，如果我猜得不错，云家现在也一定正是一团糟。
　　想起云谦之，我的心里还是会有那么一点点震动，但也只有一点点了，很淡很淡。不知究竟是因为南宫伊楚，还是因为我李陌然本来就是个没肝没肺的人。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远处晃动，好像是两条人影。我眯了眼睛，伸长脖子去看，却还是模模糊糊地看不清。这该死的近视眼，早知今日，当年就不该看小说看得那么投入。
　　等那两条影子渐渐近了，我这才看清，原来竟是一个黑衣男子抱了一个乳白色衣裙的女子，正往山上一路奔过来。
　　那个黑衣人的轻功好的出奇，远远看过去，就像一只鹰在林间穿梭。只晃了几晃，已经距离茅屋很近了。我忍不住站了起来，紧张地看着下面。没有什么事情的人，绝不会无缘无故跑来碧辰山，更不会这么准确无误地一路冲上山顶。
　　等那一袭黑衣飘近了些，我这才猛然看清，那人竟是欧容。几个月没有看见，他晒黑了不少，整个人却柔和了很多，没有了以前那样毕露的锋芒。
　　欧容看见我，也愣了一下，冲我微笑着点了点头，把怀里抱着的女子轻轻放下。“小陌，你居然会在这里？几个月没见，我挺想你的。”欧容说话够直接。
　　“对啊，妹妹我也很想你啊。”我也笑，眼睛看向欧容身边。
　　女子大约十七八岁年纪，云鬓高挽，眉目间全身温婉秀气，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这时，她抬起头打量我了几眼，那长相，那眉眼，竟分明是我的样子，只是肤色十分白皙，秀丽得多。“云妆？”我愣了一下。
　　“对，李姑娘。”云妆冲我微微一点头，笑了一下，果然温柔得很。我上下打量她几眼，与我胖瘦相仿，只是我比她高了有半个头，肩也宽了些，也就比她少了好几分温婉之气。
　　申辰听见外面有动静，总算从他的小药房里钻出来，呆呆地看着欧容，竟然愣住了。
　　“师父，我回来了。”欧容上前一步，跪在申辰面前，连磕了三个响头。师父？我被噎了一下。原来南宫伊楚和欧容居然是师兄弟，原来他们竟然有这么深的关系。原来欧容竟是派去索罗门的卧底。难怪南宫伊楚在索罗门时要救他了。
　　“好，好，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啊。”申辰笑得满脸的皱纹都皱在一起，说不出的好笑。申辰把欧容扶起来，上下打量他几遍，不住点头，眼泪都流了下来。我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的申辰，也许，这才是真正的申辰吧。而不是那个孩子气，只会笑的傻老头。
　　原来，这世上的每个人都会伪装的。只是有的人伪装了自己的坚强，有的人伪装了自己的温柔。
　　于是，世上便多了两个形容词：前者叫做外柔内刚，后者叫做铁骨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