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太液池边的忘忧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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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太医院时，廊下的晨露已被日头晒得半干。陆蘩刚把药箱搁在案上，陈梅桑就掀着帘子进来了，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糖画，见了她就咋咋呼呼道："你可算回来了！一早听人说你被李太医揪去东宫，是不是见着皇太孙殿下了？他那心悸好些没？"
陆蘩正低头用布巾擦着银针，闻言动作顿了顿："还没查出症结。"
"我就说他那身子骨瞧着虚，"陈梅桑凑过来，压低声音，"你是不知道，昨儿夜里太医院的灯亮到后半夜，王太医出来时脸都白了，说脉象怪得很。对了，你在东宫没撞见旁人吧？"
"皇后娘娘也去了。"陆蘩将银针一根根插进针囊，金属碰撞的轻响在静悄悄的药房里格外清晰。
陈梅桑"嘶"了一声："那你可得当心些。听说皇后娘娘对当年那位'药疯子'娘娘的事忌讳得很，谁在她跟前提半个字，准没好果子吃。"她忽然凑近，鼻尖几乎要碰到陆蘩的鬓角，"你说，皇太孙的病，会不会跟他生母有关？"
陆蘩没接话，目光落在案上那本从青水村带来的医案上。封皮边角磨得发卷，上面还沾着今早没来得及擦的墨渍，恍惚间竟与东宫药庐里那本"青囊经"的模样重合了。
"对了，"陈梅桑忽然一拍脑门，"方才见着库房的刘管事，说你要的那几味药材到了，让你去清点呢。"
陆蘩应了声，起身往库房走。穿过回廊时，迎面撞见几个药童抱着药篓匆匆而过，嘴里念叨着"快些快些，东宫又来催药了"。她心里一动，脚步不由自主地放慢了些。
库房里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刘管事正踮着脚往高处的架子上摆药罐，见了她便直起腰："陆太医可算来了，你要的紫苏和薄荷都在这儿，刚从城外药圃采的，新鲜着呢。"
陆蘩蹲下身翻看药篓，指尖抚过紫苏的叶片，忽然想起今早在东宫暗门后闻到的草木气。她抬头问："刘管事，可知春分日的晨露，哪里能采到最干净的？"
刘管事愣了愣："晨露？太医要那东西做什么？要说干净，怕是得去御花园的太液池边，那里少有人去，沾的尘埃也少些。"他忽然压低声音，"不过太医可别忘了，那池子边是禁地，寻常人靠近不得。"
陆蘩点点头，没再多问。付了药材钱转身要走，却被刘管事叫住："对了陆太医，前几日你托我找的那本《民间验方集》，我给寻着了，就是纸页有些受潮，你要不嫌弃......"
"在哪儿？"陆蘩心头一喜。那是那位女子提过的书，据说里面记载了不少偏门的解毒法子，她找了许久都没找到。
刘管事从角落里拖出个旧木箱，翻了半天抽出本泛黄的册子："你瞧瞧，是不是这个？"
陆蘩接过册子，刚翻开第一页，就被上面的字迹惊住了。那娟秀的小楷，竟与她十年前在齐云寺见过的那位白衣女子的笔迹一模一样！她指尖微微发颤，翻到最后一页，右下角果然有个小小的"蘅"字印章。
"这书......"她声音有些发紧，"是从哪里收来的？"
"前阵子清理旧库房找着的，"刘管事挠挠头，"听说是早年一位娘娘宫里的旧物，后来不知怎么就流到库房了。怎么，有什么不对？"
陆蘩摇摇头，将册子小心地揣进袖中："没什么，多谢刘管事了。"
走出库房时，日头已升到半空。廊下的药草被晒得蔫蔫的，陆蘩望着东宫的方向，忽然觉得那扇紧闭的暗门后，藏着的或许不只是萧天赫母亲的往事。
回到药房时，陈梅桑正趴在案上打瞌睡，嘴角还挂着糖渍。陆蘩放轻脚步，刚要坐下，就见李太医急匆匆地进来，脸色比早上更难看了："陆蘩，跟我再去趟东宫，殿下的心悸又犯了，这次比昨夜还厉害！"
她心头一紧，抓起药箱就跟着往外走。穿过宫道时，见不少内侍宫人都神色慌张地往东宫跑，隐约听见有人说"皇太孙殿下晕过去了"。
暖阁里的气氛比今早压抑得多。太医们围着榻边，个个面色凝重。萧天赫躺在榻上，双目紧闭，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却泛着诡异的青紫。陆蘩挤上前，刚要诊脉，就见他忽然睁开眼，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吓人。
"药......药庐......"他声音微弱，气若游丝，"木盒......"
话没说完就又晕了过去。陆蘩心里咯噔一下，想起今早那几片缠心草，难不成是有人在他的药里动了手脚？
"快！快施针！"李太医急得直跺脚。
陆蘩定了定神，取出银针就要往他虎口扎去，忽然瞥见他颈侧的青痕比早上深了许多，像条蜿蜒的蛇。她手一顿，改而将银针往他膻中穴刺去。这是急救心悸的法子，虽不能解毒，却能暂时护住心脉。
银针入穴的瞬间，萧天赫的眉头微微舒展，呼吸也平稳了些。陆蘩松了口气，刚要收回手，就见皇太后带着一群人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位须发皆白的老太医。皇太后已经年近九十，走路也颤颤巍巍，需要人扶着。
"怎么样了？"皇太后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落在萧天赫脸上时，竟有几分心疼。
"回娘娘，暂时稳住了。"李太医躬身道。
皇太后点点头，目光扫过满室的太医，最后落在陆蘩身上："你就是陆蘩？方才是你施的针？"
"是。"
"哀家听说你医术不错，"皇后缓缓道，"从今日起，你就留在东宫照看殿下，直到他痊愈为止。"
陆蘩一怔，还没来得及回话，就见皇太后身边的老太医哼了一声："娘娘三思，一个乡下来的女医，怎能担此重任？还是让我们这些老头子来吧。"
"无妨，"皇后淡淡道，"哀家瞧着她顺眼。况且，太医院这么多太医都束手无策，换个人试试也好。"
那老太医还想说什么，被皇太后一个眼神制止了。她转向陆蘩："你可愿意？"
陆蘩望着榻上昏迷的萧天赫，想起他今早在药庐里说的话，又摸了摸袖中那本《民间验方集》，点了点头："臣遵旨。"
皇太后满意地点点头，又叮嘱了几句便带着人走了。暖阁里顿时安静下来，李太医拍了拍陆蘩的肩："你且小心，东宫不比太医院，说话行事都要谨慎。"
陆蘩点点头。待众人都散去，她坐在榻边，看着萧天赫沉睡的脸，忽然发现他眉骨处有颗极淡的痣，与齐云寺那位白衣女子眉梢的痣几乎在同一个位置。
她轻轻叹了口气，从药箱里取出纸笔，开始记录他的脉象。窗外的日头渐渐西斜，暖阁里的炭火烧得正旺，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忽长忽短，像个解不开的谜。
陆蘩心中有一个大胆的猜想，可这也说不通啊……
不知过了多久，萧天赫忽然动了动手指。陆蘩连忙凑上前，见他缓缓睁开眼，眼神还有些涣散。
"水......"他哑着嗓子说。
陆蘩忙倒了杯温水，小心地喂他喝下。他喝了几口，精神好了些，望着她道："我......是不是又发作了？"
"嗯，"陆蘩点点头，"皇后娘娘让我留下照看你。"
萧天赫愣了愣，忽然笑了："看来，老天都在帮我们。"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陆蘩按住。
"你身子弱，先躺着吧。"她顿了顿，"今早的缠心草，是不是被人动过手脚？"
萧天赫的眼神暗了暗："我让人查了，药庐的锁是被人撬过的。看来，有人不想让我查母妃的死因。"他忽然抓住陆蘩的手，"那本《民间验方集》，你找到了吗？我记得母妃说过，那里面有缠心草的解法。"
陆蘩心头一惊："你怎么知道我找这本书？"
"猜的，"萧天赫笑了笑，"你父亲既然知道缠心草，肯定也知道这本验方集。"他忽然压低声音，"我怀疑，当年给母妃下毒的人，就在宫里，说不定还位高权重。"
陆蘩想起皇后那双锐利的眼睛，又想起库房刘管事的话，心里乱成一团。她忽然想起袖中的册子，忙取出来："你看，是不是这本？"
萧天赫接过册子，翻了几页，眼睛越来越亮："是这本！就是这本！"他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字道，"你看，这里写着缠心草的解法，跟你说的一样，要春分日的晨露和紫河车。"
陆蘩凑过去看，只见那页的空白处有几行小字："晨露需采自太液池边的忘忧草，紫河车需配当归三钱，黄酒冲服。"字迹娟秀，正是那个"蘅"字。
"忘忧草......"陆蘩喃喃道，"太液池边是禁地，怎么才能采到？"
萧天赫笑了笑："这你就不用管了，我自有办法。"他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脸色通红。
陆蘩连忙给他顺气，心里却越发不安。这深宫之中，他们的对手究竟是谁？而那位早逝的"蘅"娘娘，又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暖阁里点起了宫灯。陆蘩坐在榻边，看着萧天赫沉睡的脸，忽然觉得这漫漫长夜，才刚刚开始。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太液池边的忘忧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