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脉语

1、第 1 章

　　在南希第十九个生日，她收到一个包装严密粉色盒子，盒盖胶带缠绕，中心贴着白纸。

　　上面随意相交的两条粗红线分不清写的是字母x，还是大大的叉号。

　　南希愣了一会，慢慢拆开表面贴了几层的胶带。

　　等她撕掉最后一层，拿掉盒盖，留在半空手肉眼可见的颤抖。

　　里面静静躺着的是一块老化屏幕，现在早已过时，像是上世纪的遗物。

　　上方标有“2519”四个数字，中间凹陷部分已经落了灰。

　　她蹲在地上，迟迟没放下那个盒盖，眼睛有些干涩。

　　十二点的钟声响起。

　　客厅中央的摆钟准时发出dingding响，抹灰屏幕生涩的光亮照入眼底。

　　“---生日快乐，我的伙伴---- 3026.”

　　潮水般的记忆回涌，南希颤颤拿起那块屏幕。

　　眼角湿热，泪水不受控制地落在地上。

　　零零碎碎的，像敲碎的玻璃散开。

　　虽然说是生日，但这个特别的日子只有她一个人度过。这座房子里也只存在过一个人的生活痕迹。

　　南希没有父母。

　　在这个名为M264的星球，她是一个不为人知的外来者。

　　准确来说，是一名外星人。不，是一个外星机械生命体。

　　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个从生到死都没有感受过太阳的伙伴。

　　3026

　　这个不算名字的名字被她封尘在记忆里，直到今天才小心翼翼的第一次拿出来。

　　作为H3890星球上唯二的两个人造生命体，她们的出生代表着这片土地上最高的科学技术。

　　南希的代号是3025，年龄上算是3026的姐姐，形象借助了H3890久远神话大地女神的外貌。

　　金瞳黑发，身材高挑丰腴。

　　除了感情，她几乎拥有所有人类该有的特征。

　　而3026不一样，他没有实体，有的只是数据意识，被承载在计算机内。

　　他是超越所有计算机的终极形态，拥有在所有的计算网络里自由穿越的能力。

　　网络就是他的全部世界。

　　3026可以出现在每一处有网络的地方，最基本的手机，电脑，以及用于测算研究的大型计算机。

　　她们在科学家的期待下诞生，是这个星球最先进技术的代表。

　　可惜，这些人们还没有来得及欢庆，突如其来的灾难却直接降临。

　　一颗小行星“造访”这片土地，高速运动带来的能量穿透了地心。

　　岩浆在小行星留下的地洞喷涌而出，熔化着地面上所有的东西。灰尘遍布空气，传达窒息。

　　这场毁灭来得猝不及防，所有人都在意外中被夺取生命。

　　星体爆炸的最后一刻，白发科学家焦急地把她们塞进为数不多的跃进飞船。

　　两个出生还不到一年的人被作为临死之前的科学家认真叮嘱。

　　“飞船只能在太空中运行十年。”

　　“十年之后，要找到新的地方生活。”

　　“把我们的文明，传承下去。”

　　他同时按下跃迁按钮和截断按键，3026即刻被传输禁锢在飞船的大屏幕中。

　　飞船的舱门随即重重关闭。

　　驶离地面的最后一刻，南希面无表情地看到这位创造了他们的科学家脸上露出的宽慰与释然。

　　虽然，她并不明白这是什么。

　　飞船飞进太空，火光覆盖住曾经高度发达的星球，诉说覆灭。

　　玻璃颤颤震动。

　　南希不知道她即将开始长达十年的流浪，双眼和3026对视。

　　那是一块大黑色屏幕，上面有着简洁线条画出来的人脸五官。

　　会动。会说话。

　　听说也是和她一样的人造生命体。

　　两个人有了第一次交流。

　　“你好。”

　　黑屏上的线条立马跳动起来。

　　“你……好”

　　深入的对话很快让她们熟悉起来，成为冰冷的太空中彼此的慰藉。

　　除了聊天，她们唯一能做便是阅读那位科学家留下的资料。

　　他细心地做成了书籍的形式，避免了枯燥。

　　南希一边看着窗户上无边无际的璀璨星海，一边瞧着这位与她“血缘”亲密的人。

　　在3026还没出生的时候，南希便从科学家口中听到了制造她的消息。

　　只可惜实体材料不够，只能将意识寄存在计算机内。

　　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干脆放弃，把目标转移到数据生命体的研究上。

　　闲暇之余，研究人员也会在她面前提起这个使用同一个底层代码的……亲人。

　　“那孩子很活泼，话非常多。”

　　她总能听到这么一句话，那时候只觉得陌生，不以为其中有什么含义。

　　南希连自我意识都十分淡薄，一个代号背后的东西自然提不起一点感情。

　　可真正见到本体，她不免心里触动。

　　“会思考的电脑。”

　　还是第一次见到的南希趁着她在待机多看了两眼。

　　白头发科学家留下的书涉及多个方面，南希对人文不敢兴趣，每次都从里面专门导出科技类资料阅读。

　　电子书转出记录是共享的，飞船上就两个人，剩下那些文化类资料当然是3026读过的。

　　短短一天内她眼睁睁看着几百本书显示已读标志，第一次对数据人工智能体有了实际了解。

　　3026不会感到疲惫，似乎......是的。

　　话很多，喋喋不休地和她讲着她出生后穿梭在各个网络世界的见闻，情绪激动的时候，南希甚至可以屏幕背后的机箱在砰砰震动。

　　像人脖子上起起伏伏的喉咙。

　　这时她会放下那块已近温热的小电子屏幕，望向透明玻璃窗外暗无光亮的星空，静静听着3026那些小小的事情。

　　时不时回应几句。

　　在南希出生以来的两年里，迎接她的不是针管就是实验机器。

　　目光所及是让人恍惚的机器灯，白色衣服的科学家，以及手臂上大大小小的针孔。

　　能坐在这里没有负担的说着无关实验的事情是她想象力到达不了的海岸。

　　她第一次完完全全的松下肩膀。

　　飞船里没有食物，只留了发动机的燃料。

　　燃料转电，两人靠着电维持生命体征。

　　时间在窗外永恒不变的光景下 一年年流逝，发动机即将停止的最后一年，两个人在近三年的观测中检测到了一颗具有液态水的星球。

　　她们推断其中很可能有生命的存在。

　　3026想知道这片土地上是否有文明诞生，发射了探测电信号，很快就收到回应。

　　她和电信号产生反应，强烈的震感波及了飞船。

　　南希摇晃中担心地看着屏幕上一闪一闪的花白，代表着3026脸庞的线条忽隐忽现，痛苦闭上眼睛。

　　终于在几分钟的颤抖后，飞船回归安静。

　　机箱里传出3026气喘吁吁的声音。

　　她十分确定那颗星球上有着相当发达的科技文明。

　　同时她们作为外星人，被发现的概率会更加高。

　　但是两人没有选择，燃料还有不到一年即将耗尽，到时候飞船爆炸失控，等待她们的是化为宇宙残骸的结局。

　　即使南希3026没有完全拥有人类的所有特征，可创造之初留在基因中的生存本能不会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