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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间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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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没办法啊。”傅里叶轻笑一声,吐了吐舌头,声音里满是故作无辜的调皮,“要准确无误地向每个人传达消息,只能用这种方式了不是吗?——直接、干净、便捷。”
白枭看着他,片刻才平静地问:“你也跟上层甲板的说了?”
傅里叶耸肩:“嗯哼。不过上层的人很少,所以我就一个个进他们脑子里说啦。给他们讲了同样的话。只不过他们比较谨慎,嘴上都说不需要我的‘帮助’。”他眨了眨金色的眼。
“说来你现在已经可以变人形了?”白枭侧头看他一眼,语气里带着一点冷淡的讥讽,“你之前不是说还得在我的脑袋里住着?”
傅里叶摊开手,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那也没错啊。”
他做了个鬼脸,金色的眼眸在光下微微发亮,“能量确实够我变一阵子人,但也仅仅是几个小时的时间罢了。等能量耗尽,我还得乖乖回到你脑袋里继续苟活。”
“住我脑袋里?”白枭冷哼一声,淡淡瞥他,“你说得倒轻巧。”
“哎呀,别用那种语气嘛。”傅里叶一边说,一边伸手去理自己卷乱的黑发,“严格意义上,我算是……你的共生体?”
白枭沉默,眼神轻轻一偏:“你不是。你顶多只是条寄生虫”
“嘶——”傅里叶夸张地吸了口气,装作被刺了一下似的捂住胸口,“好狠。连神明的尊严都不给留一点。”
白枭斜他一眼:“你哪还有神的样子?”
“啊…那也倒是。”傅里叶凑近他,笑容像火光一样亮,“不过比起那副神躯,还是现在这副皮相,才能勉强让你多看我两眼。”
白枭的表情没有变化,只淡淡地说:“多说一句废话,我现在就让你从我的脑子里滚出去,尸骨无存。”
傅里叶立刻比出“嘘”的手势,假装乖顺地退了一步,但金色的眼睛却始终没离开白枭的脸。他低声笑了一下:“别这样凶我嘛,白枭。”
白枭不再理他。他坐到床沿,垂着头,指尖抵着眉心。傅里叶靠在墙边,静静地看着他。那双金眼在黑暗中微微闪着光。
“呐,你在想什么?”
白枭没回答。
傅里叶笑了笑,轻声说:“我可以看见你的记忆,也可以读你的心哦。所以你对我隐瞒什么都是没用的。”
“你能?”白枭抬起眼,声音促地低下去,“那你…不恨我?”
“当然恨了。”傅里叶叹气,靠近几步,俯下身,看着白枭的侧脸,“毕竟你可是完全背叛了我呢。我那时明明想解放你的说。”
“那你可以趁现在就杀了我。”
“但你是不死身吧?”傅里叶微笑,“杀了你,又有什么意义呢?何况我们现在还是命运共同体。”
“不过…放心。在你失去所有价值之后。”他舔了舔嘴唇,“我会让你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
“那我希望那一天会早点到来。”白枭起身,将床头的灯调暗,只留下昏黄的一盏。他脱下靴子,整个人缓缓倒在床上。
傅里叶静静站在原地,看着那熟睡的背影。那双金色的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随后,他哼笑一声,高举双手后迅速将双手缩回胸前,与指挥家才会做的结束动作如出一辙。同时,房间的灯光彻底熄灭。
“晚安,白枭。”
傅里叶低声呢喃。下一秒,他的身影缓缓消散,化作一缕金色的光,重新没入白枭的意识中。白枭的呼吸渐渐平稳。
昏暗,潮湿。
几位士兵押着一个肮脏的囚犯从监狱窄小的走廊走过。囚犯低垂着脸,白色的长发盖住了他的面容。那几个士兵虽不是有罪的那方,但从他们紧绷的肌肉,稍显凌乱的脚步就可以看出,他们很紧张。他们正在恐惧着些什么。
穿过走廊,来到尽头,他们中的一位向另一位示意,而那一位则从兜中掏出了一把破烂的钥匙。于是,一开始的那位士兵深吸了一口气,将钥匙插入了面前那扇厚重铁门的锁口。随即——三,二,一,他们把铁门打开了一条小缝,随即把囚犯扔了进去。
白发的囚犯滚在地上,狼狈地稳住身子,踉跄几下后站起身来。透过沾了泥污的长发,他看见前方放着一张电刑椅,一个白发美人坐在上面。
他的姿势很随意。右腿搭在左腿上,右脚一点一点,有节奏地晃动着。
他的右手撑着下巴,左手放在大腿上。军帽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黑色的军装紧贴着身形,线条利落,给予人极强的压迫感。
白枭未说话,只是微微抬眼,寒刃一般瘆人的眼睛死死盯住了地上的囚犯。那双眼睛没有情绪。他将背靠在椅背上,像是坐在自己的王座上,左手食指轻轻敲上椅子把手。
沙——。
像是一场猩红的大雨降下一般,血迹铺满了整间房。
囚犯像是被撕碎的破布一般,铺在地上。
白枭站起身,动作优雅。他伸出戴着黑色皮手套的左手,掐住囚犯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血液从皮革上流下,蜿蜒在白枭冰白的手腕上,缓缓落下。白枭所看见的,囚犯的五官,却像是刻意被模糊了一样,看不清。他眼底的冷意一点点攀升。
“你是谁?”白枭问。声音很轻,却压得人喘不过气。
“哦,你知道的。”囚犯说。他的嗓音有点沙哑,但是白枭却莫名觉得熟悉。
白枭拔出军刀,在囚犯白色的脸上划下一道深红的印记。他手势极稳,像在描绘一件完美的作品。
“你是谁?”他又问道,声音比之前冷厉了不少。
囚犯哈哈大笑。血泪从他的面庞滑下。他就这么跪着,上半身向后倒去,露出斑驳的伤痕。
小的大的新的旧的,让他的身躯如埋在土里一万年的文物。
白枭居高临下地看着,眼神一动不动。
笑完,他的身子却长虫般游移到白枭面前。脖子软糖般伸长,骤地贴近白枭的脸。白枭根本来不及反应,下意识地往后仰,手却仍紧握着军刀,没有完全放松。
“我就是你啊。”囚犯说。
哦,是啊。白枭终于能看见了。白色的脸,白色的眼,这不就是自己吗。他凝视着那张脸的瞬间,嘴角勾起一抹极轻的笑,那笑带着冷漠,也带着一种快感。
然后就是一阵奇妙的感觉。
他连人带椅向下坠落。
那个白枭的脸越贴越近,最后融入了他。随着两个白枭化为一体,近乎折磨的疼痛袭来。
那是囚犯所经历的疼痛——近乎三分之一的肉被削去,指甲被剥掉,后背被鞭打,滴在前胸的蜡烛油,加倍的还到白枭身上。在地狱的业火中彷徨的滋味也不过如此。
“!”
白枭猛地睁开眼。
天花板一片黯淡。舱壁的灯光闪烁着微弱的白光,像是在嘲笑他的失态。
他垂下眼,看见掌心的皮肤泛着细微的红痕。是梦啊。他恍然。白枭抬手,拂过额前湿透的发丝。汗水顺着鬓角流到下颌,又被他随意擦去。他坐起身,靠在床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白枭低下头,指尖缓缓滑过自己的左手腕。他微微收紧手指,黑色的皮手套一点一点——像是黑蛇蜕皮一样被剥离,摩擦出细碎的声响。当最后一截滑落时,冷玉般的手腕终于暴露在空气中。那皮肤几乎透明,连青色的血管都能看见。
只有白枭知道,这只看起来干干净净的手上沾了多少鲜血。尖叫着的残影,弯曲的肢体,飞溅的粉尘,铺面的热浪。一幕幕熟悉的幻影出现在白枭眼前,耳旁,脑中,化作钻头想要把白枭致于死地。
他浑浑噩噩地抬起头,两面无情无义的镜子望着天空。他如同一个需要被救赎的人一般茫然地跪在地上,可饶恕的光却迟迟不照在他身上。
良久,他捂住脸。银白色的眼珠如同泪滴从指缝中乍然溢出。“呵。”他喉头滚动,一声低低的笑泄出,
“终于,要处刑我了吗?”